第54章 時也運也
時也運也
另一邊,馬夫正在和“試霜刃”奔馳在大漠上。
這個試霜刃非但不像他們口中所說的那樣“無法運功形如常人”,甚至還健健康康的、有着一身甚至能超越馬夫的好輕功。
馬夫看了他一眼,不由得讪笑了一下:“楊兄,你扮成姜小公子的樣子,還讓我有些不習慣哩。”
楊柳風“咦”了一聲,好奇道:“為甚麽?”
馬夫道:“你不講話還好,你一講話,我一下子就會想到你其實是楊柳風的這件事。我總覺得,你好像下一刻就會跟我一起勾肩搭背地走進賭坊喝酒吃菜一樣。”
“但姜小公子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畢竟他平時總是很正經很要面子的……不過我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也會把自己的‘面子’借給別人用。”
楊柳風笑嘻嘻的,臉上的人皮面具很是貼切,看上去就似乎是真的試霜刃在那裏擠眉弄眼一樣。
看着楊柳風,馬夫忽然意識到了:試霜刃果然很不适合這種輕佻的動作!
幸好試霜刃沒有真的長成楊柳風這性格,不然也太白瞎那張漂亮的臉蛋了。
馬夫的內心戲是很足,但楊柳風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只聽得他認真道:“該說不說,宋兄做的人皮面具真是巧奪天工,居然讓人看不出一丁點破綻。”他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面皮,崇拜地說。
“真不愧是宋兄,居然能未蔔先知,提前預料到今晚會發生的危機,在自己離開前就留下了後手。”
“不過話說回來,”他頓了一下,與其變得有些擔憂,“姜小公子那邊……沒有事情罷?”
馬夫沉吟道:“既然姜小公子提出這一計謀,想必有他自己的把握。”
“我們只須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楊柳風點點頭,應道:“你說得對。只希望姜小公子那邊進展順利——”
後面的腳步聲已越發接近。
是“那群人”追上來了!
不過就算面對面地直接對上,憑快哉風和楊柳風這二“風”的本事,也是絲毫不怵眼前這些人的。
就且說回試霜刃這邊。
事情進展得比他想象得要順利一些。
但在寒冷刺骨的黑夜之中,讓一個因毒藥而頭暈目眩的人馬不停蹄地東躲西藏,是一件很為難人的事情,更不要說在不久之前,這個人還美滋滋地坐在香車寶馬裏享受幸福人生。
試霜刃出生在姜家,又有一個教他武功的師父,這本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可惜自打遇到雲歸處這個人以後,他的人生軌跡好像就完全變了個樣。
現在不僅病痛纏身,甚至灰頭土臉的,還随時都有性命危險。
玉門關說得果然沒錯:為了區區一本武功秘籍搭上性命,确實是一樁很不值得的買賣。
試霜刃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深入了解過“騎虎難下”這個成語的意思。
他悄悄地脫離了商隊,坐在無人問津的背風處,強行打起精神來去聽外界的動靜。
他已凍得渾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只期盼着這樁事情能夠快一點結束。
不遠處,商隊離開的方向,有人的大叫聲傳來。
似是恐懼,似是憤怒,又似是絕望。
試霜刃能想到的,那些人當然也能想到。
馬夫和楊柳風雖然已引開了大部分人,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是會遭到那些人的陷害的。
試霜刃并不覺得自己能完全躲過他們的搜查。
但只要捱到馬夫和楊柳風将他們那邊的人解決完,自己活下來的希望就會大一點。
試霜刃屏息凝神,大概猜測了一下他這邊的人數。
只有兩個人,不算多。
若是自己身體無恙,想必還能與這兩人周旋片刻。
可惜……
盡管如此,試霜刃還是悄悄地握緊了手裏的刀柄。
冷。
冷得他渾身都在疼。
他的力氣被大漠的嚴寒毫不留情地一點點抽走,病痛也快要了他的命,但他還是要用盡全身上下的最後一點力氣握緊刀刃。
就算有一絲一毫的機會能夠讓他活下來,他也要試試。
活下去。
一雙鞋面悄無聲息地停留在了他藏身的沙石後……
“找到你了。”猶如毒蛇般的眼睛倏地從他身後亮起,“我就說嘛,中了這曼陀羅毒的人,怎麽可能一下子就跑得那麽遠,果然還在這附近。”
“不過,捉迷藏時間現在結束了……”
他獰笑着,抽出了自己腰間鋒利的彎刀。
說時遲,那時快,料是這人,也不會想到,試霜刃竟然還有反抗的力氣。
他踉跄地向後退了兩步,伸手一摸,摸到了自己一手的血。
如果這刀再準确一點,破的就不是他的臉,而是脖子了。
試霜刃握着短刃,嗤笑道:“算你命好……”
黑衣人眯了眯眼,冷聲道:“其實我倒是不介意讓你再多活片刻。只是我沒有想到,你居然這麽着急着去送死!”
“也好,我現在就殺了你,再回去向首領邀功!”
說罷,他的彎刀猛地向前一砍,正是對着試霜刃的腦袋去的!
試霜刃狼狽地就地一滾,堪堪地躲了開來。
但刀劍無眼,他本被發帶束好的頭發被鋒利的刀刃劃了開來,如墨色瀑布傾瀉在地。
“我看你能撐到什麽時候!”
話音未落,黑衣人提刀再砍,試霜刃擡手一擋,只聽“铛——”地一聲,手中短刃與彎刀相交,摩擦出一片銀光爍爍的火星。
試霜刃的右手虎口登時開裂流血,只得咬牙強撐,再顧不得自己臉上砂礫與擦痕。
眼前這人好強!完全不是現在的他可以對付的。
“武林盟的人,為何要參與到這趟渾水裏來?”試霜刃的手已漸漸無力,眼前的彎刀也越發逼近,“武林盟向來自诩正義,想不到竟然也有你們這等蠅營狗茍之輩。”
對方冷笑道:“果然,江山雨已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告訴了你,也怪不得他這樣的人注定要去死。”
“畢竟,話越多的人,總是死得越快的。”
“像你這樣嬌生慣養不愁吃穿的小公子是不會明白我們這樣的江湖人的,若是可以,誰又願意去做那只能仰望蒼穹的井底之蛙呢?”
“你已是我們前行路上一塊十足礙眼的絆腳石,你要怪,就到地獄裏去怪雲歸處不好把你拖下這趟渾水裏來罷!”
利刃已迫在眉睫!
試霜刃卻毫不收斂地笑出了聲。
“你方才說,話多的人,總是死得越快的。”
男人皺了皺眉:“你又在耍什麽把戲?”
試霜刃咬牙切齒地笑:“但你知不知道,這句話只适用在像你這樣心比天高的惡人身上!”
話音剛落,渺茫如同從天邊傳來的笛聲響了起來。
男人忽而渾身一怔,整個人像是失了神一般呆在了原地。
試霜刃可沒有多出來的兩只手用來捂住耳朵,乍一聽到笛聲,他也覺得整個人猶如被丢進了冰窖一般僵硬無比,內髒更是被寒冷壓迫得快要爆炸。
“咳!”他猝不及防地咳出一口血來,卻也趁着面前殺手怔愣的瞬間讓自己從那刀刃之下滾出來。
男人勃然大怒:“你別想逃!”
說罷,欲提刀再砍,是下定了決心要讓試霜刃血濺當場!
但試霜刃非但沒有提刀抵擋,反而擡起手将自己的耳朵捂了個嚴嚴實實。
催命的笛音越發急促起來!
男人面色一變,蒼白之色登時浮現,再也無法抑制地嘔出一口鮮血。
原來這笛音竟是越動用內力,便發作得越快的!
而此時此刻,他也沒了捂住耳朵的力氣。
縱使捂住了耳朵,但試霜刃也沒有覺得自己好到哪裏起。
他的五髒六腑好像被人硬生生地塞進了幾塊極為寒冷又棱角分明的冰塊,既凍得他瑟瑟發抖,又将他紮得鮮血直流。
他簡直想大叫出聲:不要吹了!再吹下去他就要死了!
但是他叫不出來,笛音也沒有停止。
只有旁邊的男人再也忍受不住地痛叫起來,整個人如同篩子一般劇烈地顫抖起來,從身體內部擠出的鮮血不要錢似的往外潺潺地流着,不一會兒就流盡了一個活人所能流的。
所以他毫不意外地倒了下去,斷了氣。
他的面容蒼白如紙,神情驚恐無比,似是看到了什麽極為恐怖的事情一般。
試霜刃沒有說錯:像他這樣話多的反派,總是會先死去的。
此時此刻,那奪命的笛聲才終于停了下來。
這差點殺死他卻又救了他命的人是誰,試霜刃已知曉了。
玉門關穿着一襲幹淨整潔的白衣,像是天上的谪仙那般,飄飄然地走到了狼狽不堪的試霜刃面前。
試霜刃從地上爬了起來,披頭散發地靠在一塊沙石旁。
玉門關拿着他心愛的笛子,好整以暇地站在他的面前。
試霜刃抹了一把嘴角的鮮血,道:“你好像在報複我。”
聽到他這話,玉門關袖子裏的小蛇也探頭探腦地鑽了出來。
果然如他所言,這小蛇先前白天被他短刃所傷的已經消失得快要看不見了。
玉門關微微一笑,道:“我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