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托付此生

托付此生

可是、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就這麽讓他孤零零地晾在這裏等火自己,難道就是個事兒了麽?

雲歸處苦澀一笑。

他又低低地嘆了一聲,而後擡起頭來,略微賭氣地在試霜刃的肩胛上留下了一個淺淡的牙印。

這個痕跡大概率明天就會消失,除了他,沒有人會知道發生了什麽。

從事情開始到現在,短短幾日,他們已經經歷過了許許多多的事情,雲歸處也不是鐵打的人,他也會覺得疲憊。

于是他認命地閉上眼,抱着試霜刃的腰,兩個人相擁着,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

天光乍破雲層之時,試霜刃也睜開了眼。

他從迷蒙的黑色之中回過神來,遲鈍地發現自己已經能夠聽到、感受到、聞到、看到和品嘗到。

是晨起時風沙輕微摩挲營帳的聲音,是溫暖的、灼熱的感覺,是淡淡的朝陽味道,是眼前的五彩斑斓,亦是舌尖之上品嘗到的些許苦澀與甜蜜。

他的嘴唇幹澀到有些灼痛,這讓他情難自禁地想要起身去尋找水源,以緩解自己喉嚨與唇舌的幹渴。

但是在他起身的過程中,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緊緊地圈住了他。

試霜刃渾身一怔,鈍澀不堪的大腦終于反應過來現如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身後之人的聲音含含糊糊的,還帶着晨起未醒時鮮明的困意。

“這麽早起作什麽……”雲歸處慢吞吞地說了一句,又用了點力氣,将試霜刃壓回了溫暖的被褥上。

試霜刃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好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他安安靜靜地躺了會兒,過了許久,才用沙啞的嗓音小聲地問:“你……沒死啊。”

雲歸處低低地笑了笑。

“怎麽?姜小公子難道盼着我早點死麽?”

他的話語清晰,聽得出來,他其實已經完全清醒了。

試霜刃微閉着眼,輕輕地哼:“都說‘好人不長命,惡人遺千年’,像你這樣欺師滅祖的惡徒,要是這麽容易就死了,恐怕世界上其他的人也都活不長。”

雲歸處卻委屈道:“哎呀,姜小公子,可不能這樣憑空污蔑我呀。”

“你明明知道的,我是個實打實的好人,至于‘欺師滅祖’甚麽的,自然是無稽之談。”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見到我,姜小公子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的麽?譬如說我離開這些天裏很舍不得我很想我,想要快點兒見到我這種話……?”

試霜刃哽了一下,默默道:“你還真是好大的臉……不過,我确實有話想對你說。只是現在看到你,我卻不想跟你說了。”

說罷,他轉了過來,目光灼灼地看着雲歸處。

雲歸處垂下眼,看到了他唇上已經結痂的那點傷口。

“我知道,就算你不說,你也肯定很想我。”雲歸處微笑着,輕聲道。

試霜刃依舊嘴硬:“你不要老是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才沒有想你。你在地底下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雲歸處無言地笑了笑,伸手撫上他的臉頰。

他的眼神寵溺而溫柔,就像是春日的風,悄無聲息地化開了冬日的嚴寒。

試霜刃幾乎呼吸一滞。

“如果不想我的話,你為什麽一直叫着我的名字?”雲歸處輕聲道,“害得我急急忙忙的,連手頭剩下的事情都來不及善後,就火急火燎地趕回來找你了。”

“是你自己要回來的,怪不得我。”試霜刃輕哼道。

“是、是……”雲歸處啞然失笑,那張帶着些許疲憊與風沙的英俊面龐在悄無聲息之中湊得越發近了,“那按照姜小公子這麽說,不論我做什麽事情,都與你無關咯?”

“既然姜小公子不想跟我說說心裏話,就換我跟你講講我的心裏話好了。”

“——在分別的六天裏,我很想你。”

試霜刃感覺面上燒紅,卻并不想躲。

雲歸處笑吟吟的,眼裏像是有一汪柔情的春水,盛滿了整個春日的溫柔。

他小聲地請求:“我想親一親你,你願意麽?”

“難道我說了不要,你就會聽麽?”試霜刃有些羞赧地別過了腦袋,反問道。

雲歸處粲然一笑。

“也是……”他低喃一句,俯身壓住試霜刃,在四目相對中嘴唇與嘴唇相貼,像是一朵綿軟的雲湊了上來,讓試霜刃不由得感到全身心都飄飄然的。

但對于雲歸處這種成熟的大人來說,試霜刃畢竟還只是個小孩子。

——不管是在江湖上,還是在這段看上去不大健康的關系上。

于是他很快就感覺到呼吸困難、頭暈目眩,乃至于四肢酸軟無力,連推開雲歸處的力氣都沒有。

也沒有人告訴過他,和其他人親嘴的時候眼睛該看哪裏,手又應該放在哪裏。

如果睜着眼睛四目相對的話,先不說到底能不能看到對方,就算看到了,在不久前還吵架拌嘴的兩個人現在卻恍如無人地滾到了一起,那不是會顯得很尴尬麽?

但如果閉上眼睛,他又能夠更加清楚地聽見自己因緊張和雀躍的心如擂鼓,亦或者是因羞澀和尴尬的粗重喘息,又或者是因舒服和沉醉的輕聲呻吟。

在這一瞬間,試霜刃覺得自己好像已不是自己,雲歸處也不是雲歸處。

不過好在,雲歸處很快就放過了他。

因為馬夫正一邊伸着懶腰一邊打着哈欠走了進來。

在他掀開簾帳之前,雲歸處已翻身起來,擋在了面色緋紅的試霜刃面前。

瞧見他起來了,而試霜刃還在熟睡,馬夫揉着惺忪的睡眼,不由得關心地問了句:“姜小公子現在怎麽樣了?”

雲歸處微微一笑,道:“他很好。”

在他幽幽的注視下,馬夫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他簡直不知道自己又哪裏惹到雲歸處了,只知道現在的雲歸處實在是不大好惹。

不過聰明如馬夫,他很快就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

但他不知道試霜刃其實是醒着的。

于是他只能抽了抽嘴角,萬般無語地從牙縫裏擠出“禽獸”兩個字。

雲歸處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馬夫深吸一口氣,無奈道:“既然醒來了,那就把姜小公子也叫起來,該吃飯了。”

雲歸處點點頭,問:“你們昨晚是在哪裏休息的?”

“真虧得你還能想到我們幾個啊,”馬夫揶揄道,“放心罷,外面那麽多商人留下來的帳篷,我們還不至于直接睡在地上。”

雲歸處又問:“那你們昨晚聽到什麽動靜沒?”

馬夫沉吟片刻,道:“沒有。昨天晚上風大得很,我又累得要命,再加上有玉門關在守夜,我就睡過去了。”

“你要想知道什麽的話,要不要我幫你去問問他?”

雲歸處啞然道:“不用了。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馬夫忽然一臉凝重,深深地看向雲歸處。

“你……不會……”他讷讷無言,有些不可置信地開口,“姜小公子昨晚還什麽都不知道罷?你怎麽能……?”

雲歸處氣笑:“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我能做什麽,既然沒有其他事情的話,就趕快滾出去,不要在這裏耽誤我的正事。”

馬夫聳了聳肩,無辜道:“還不是你平日的行事作風實在是讓人想不到你會做出甚麽好事來——好啦好啦,你真是見色忘友,我現在出去就是了,記得快一點出來,一會兒楊柳風就要把飯做好了。”

雲歸處毫不留情地攆人:“是是,快走罷你。”

馬夫嘴上嫌棄地“噫”了一聲,身體倒是乖乖地掀開簾帳走了出去。

雲歸處依舊坐在地上,語帶笑意地說:“姜小公子,聽到了麽?飯做好了,快起床吃飯罷。再賴下去,太陽就要曬屁股了。”

試霜刃詭異地沉默了很久。

直到雲歸處終于忍不住地回過頭去,才發現試霜刃的耳朵已經紅得像是要滴血。

他抿了抿唇,複又涼涼地說:“你這個禽獸……”

雲歸處無辜地說:“我這也是為了解你的毒呀!我怎麽就成禽獸了?”

“姜小公子難道沒有看過話本麽?話本裏的人解毒的時候都是要脫光衣服用內力治療的,我只是親了你一下而已,又沒有做其他的很過分的事情。”

反正本來就是你情我願兩情相悅的事情,再糾結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也着實是自讨沒趣,更何況試霜刃清楚地知道自己說不過他,便只是低低地哼了一聲,緊接着從褥子上爬起來,整理自己睡得亂糟糟的衣服。

雲歸處則給他梳理頭發。

當頭發上的那根發帶松松散散地落在手上之時,試霜刃亦以餘光瞥見了那抹鮮明的白色。

他系衣帶的手忽然頓了一下。

“我的發帶……”他喃喃道,“你居然還留着。”

雲歸處漫不經心地應:“嗯。當初看你這麽在意這根發帶,所以就想着留下來。”

“就因為這個,我當時可是餓了好幾頓,都忍住了沒把這發帶給賣掉呢。”

試霜刃無語道:“本來就是我的東西被你順走,幹嘛要說得好像你很委屈似的。”

雲歸處笑嘻嘻的:“畢竟當時我還是個窮困潦倒的通緝犯嘛!”

“這麽一看,姜小公子果真是我的大貴人——你一出現,我的生活一下子就變得好受不少。”他低低地嘆息一聲,又道,“不過姜小公子可要頭疼了:畢竟被我纏上,你的後半輩子可甩不掉我這塊牛皮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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