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程槿被女孩挽着胳膊,從電影院的出口裏走出來,剛才看電影時被劇情整哭而流出的眼淚的痕跡,此刻仍然留在女孩的臉上。

“我倒是覺得,從故事情節上來說,這樣的結局算是所有的可能性中最美好的一個了吧。”程槿低着頭,語氣平緩地對女孩說道。

“我也不知道,”女孩向前走着,用低沉的語調誠實的回答說。“我就是覺得挺悲傷的,最後主角們幾乎全都死了,讓人難以接受。”

“在一個故事裏,主人公的死亡其實并不一定就是一個悲劇。至少在故事裏,永遠痛苦地活着要遠比死亡更加讓人難受。”程槿擡頭往天上看了一眼。盡管是個晴天,但在都市街道上各色燈光的照耀下,夜空裏依然很難找到星星的蹤影。“在有些情況下,活着可能真的比死亡需要更大的勇氣,”他又補充道,“如果把這種情況編成故事,那麽比起活下去,死亡的結局就會使人覺得格外的美好了。況且,從現實的角度上來看,死亡本來就是一個人生活最終的結局嘛,把它寫進故事裏也是應該的,這沒什麽好去質疑的。”

“我不是要去質疑這樣的故事,我僅僅只是覺得這樣的故事讓人感到很悲傷。”女孩反駁道,“人最終還是希望能活下去的吧。”

“這倒是沒錯。”程槿點點頭,“盡管很痛苦,但人最終還是喜歡活着的。這種願望有時候并不是理智所決定的,卻依然存在着。”

“或許吧。”女孩低聲說,“我們可能都會覺得只要能活下去就有希望吧,畢竟誰也不知道明天事情會變成什麽樣子,萬一好了呢。”

“呃,說起這個,”程槿在一個路燈下停住腳步,對身旁的女孩說道。“小雪,我明天得回老家一趟,我太爺爺的忌日到了,我得回去祭拜一下。明天我就不去公司了,你幫我給經理請個假,公司裏的事情你也先幫着我處理一下,要是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

“哦。”女孩簡單地回答道。她松開程槿的胳膊,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他的面前,擡頭望着他的臉。“那你要去幾天呢?”她問。

“不會太久的,最多兩天就能回來了。”程槿答。他平靜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心中又一次掠過了那種類似于心不忍的感覺。

從那個“神奇”的城市裏工作了一年回來之後,程槿本以為能夠徹底地躲開那個城市給他帶來的壓抑感。可沒成想,那日他在酒店門前許給分部員工們的承諾,卻間接地成了日後他某種愧疚感的始作俑者。程槿雖然也知道,就算沒有那個承諾,他仍然還是躲不開這種奇怪的必然的。除非他從未到過那個城市,從未在那間辦公室裏工作過,從未遇到過她。否則這個命運便是不可避免的。

承諾既然說出了那自然就要履行。在回到總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程槿便先後向領導推薦了好幾個分部的員工,把他們提拔到了總部裏來。在這其中,便有在那個分部剛成立時就在那裏的,名叫慕晴雪的女孩子。

在程槿剛去到那個城市的時候,慕晴雪還是個剛從大學裏出來的應屆畢業生,基本沒什麽工作經驗,但是她的認真總能彌補這個缺陷。在這個分部裏,她是僅有的幾個工作不出錯誤的人其中之一,甚至連程槿本人有時候都沒她做得細心。對于這個公司,慕晴雪也是十分負責的。她甚至專門學會了做飯,就是為了能減輕那些同事們的負擔。有了這麽個盡心盡力的手下,作為分部主管的程槿自然是十分高興,這省去了他很多的麻煩,至少這為他減輕了給一個人修改圖紙的負擔。早在他還沒有離開那裏的時候,程槿就設想過,如果以後有機會,他就盡力向領導推薦一下,争取把慕晴雪提拔到公司總部裏工作。畢竟,像慕晴雪這樣認真的人本就不多,如果因為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而流走了人,那豈不就太可惜了嗎。而且,程槿也沒有在公司裏的地位被撼動了的擔心,他在這個公司裏差不多就是僅次于元老級人物的存在,是沒那麽容易就被哪個新人給比下去的。于是,借着那個承諾的關系,在回到總部的三個多月之後,程槿便找機會把慕晴雪向總經理推薦了出去,讓她成為了從那個分部裏被提拔到總部的員工之一。而讓程槿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正是這一完全出于工作的舉動,竟出乎意料地又讓他的心裏多了一個能讓他感到愧疚的人。

這是年近三十的程槿第一次被一個女生表白。即使是當年在大學裏比他更積極的棠椹,也是從他的表白開始和他發展關系的。

在經過了幾個小時的思考之後,程槿同意了慕晴雪要和他建立情侶關系的請求。因為他找不到任何可以讓他反對的理由。經過那一年的在一起工作的經歷,他對慕晴雪的性格也有了一些了解,和她在一起相處他并不會覺得很難受,反而會有一種很輕松的感覺。而且,他程槿現在已經是快三十歲的人了,就算是他自己也已經開始為他的孑然一身而感到擔憂了,更何況還有他父母沒完沒了的唠叨,就更加劇了他想找一個伴侶的急迫感。而現在就有這麽個機會擺在他面前,他能有什麽理由要錯過它呢?

然而,在他同意和慕晴雪開始交往以後,一種淺淺的愧疚感便很快從程槿的心裏産生了。他意識到自己對她并沒有特殊的情感,同意和她交往也僅僅是因為她比較合适而已。可他這樣做真的沒問題嗎?這算不算是在利用她呢?在理智上,程槿無法回答這些問題,但是那種隐隐約約的愧疚感還是從他的心底浮現出來了。這不是他第一次體驗這種感覺,幾乎同樣的情感也在面對棠椹時出現過,只是比起現在,那時的感受還要更加強烈一些。因為這次不同于那次,現在的他只是一個被動的接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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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槿從口袋裏拿出鑰匙,打開自己家的防盜門,然後走了進去。就在他準備打開燈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喂,媽。”

“你明天什麽時候能回去啊?”電話那頭的母親開門見山地問道。

“我明天早晨七點就走,如果不堵車,中午之前就能到了。”程槿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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