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天還沒有大亮,路上的車還很少,程槿把油門踩到底,只用了十多分鐘就走完了原本在正常情況下需要半個小時的車程。這樣的速度自然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如果沒有什麽意外情況發生的話,程槿恐怕得把他半個月的工資都給搭進交通違章的罰款裏。當時的程槿是肯定不會考慮這種問題的,那時候,他除了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道路上以外,頭腦裏基本就是一片空白。他沒有精力去想別的事情,這并不是他有意而為之的,而是他大腦裏掌管意識之外的組織結構所自發決定的。人在危急關頭都會自動地忽略那些他們認為不重要的東西,而把精力都用在他們覺得真正重要的事情上,當時的程槿便是在這樣的一種狀态之下了。

看着孟涼花被送進了搶救室裏,程槿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松懈了一點。這時,他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已經髒得不成樣子了,上面除了眼睛能看到的黃白相間的嘔吐物之外,還散發着一股融合了農藥味道的酸臭氣。他無奈地嘆口氣,即使他現在回到爺爺家裏也沒什麽用,他這次回來根本沒帶換洗的衣服。他想了想,從褲子口袋裏拿出手機,在通訊錄裏找到母親的手機號,撥了過去。

“喂,媽,我到醫院了。孟涼花已經被送進去搶救了。另外啊,媽,我不知道我爸這次回來帶衣服了嗎,要是帶了的話麻煩幫我拿兩件上衣過來吧。我的衣服髒了,這次我沒帶換洗的。”

程槿挂斷電話,把手機放回褲子口袋裏。父親這次确實帶了一身換洗的衣服,但要等到家裏人幫他把衣服拿到醫院裏來,怎麽着也得半小時以後了。就在這時,一個看上去四十歲出頭的值班醫生拿着一沓病歷從搶救室門前走過。看到坐在椅子上衣服髒得不成樣子的程槿,他轉了個身,走到了程槿面前。“你是那個病人的家屬嗎?”他問道。

“呃,不是。”程槿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如實地回答對方說。身上散發的那股酸臭味讓他覺得有些尴尬。“我是她的一個朋友。”

“哦,這樣啊。”醫生表情嚴肅地點點頭,“你朋友是農藥中毒了嗎?你身上有一股有機磷農藥的味道,是不是她吐你身上的?”

“呃,是啊。”程槿略顯窘迫地撓撓頭,醫生的問題讓他更加尴尬了。

“你不去換身衣服嗎?”醫生用和剛才一樣嚴肅的語調對程槿說,“如果她是直接把農藥喝進去的話,那她的嘔吐物裏肯定含有大量有機磷農藥的成分,這東西要是長時間接觸皮膚會被吸收進體內的,那樣一來你也會中毒的。”

“嗯,知道了,謝謝啊。我剛才已經給家裏人打過電話了,讓他們幫我拿件衣服過來。因為離這裏有點遠,所以還得再等一會兒。”

“我倒是有幾件衣服放在醫院裏呢,看着你和我的體型也差不多,要不你先穿我的将就一下,等你自己的衣服拿來了再換上。”

程槿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心想,要是真這麽着等上半個小時,就算是不中毒也實在不叫個事兒。“好吧,那謝謝您了。”

就這樣,程槿便換上了醫生給他拿來的衣服,直到母親從家裏把他父親的衣服拿到醫院裏,他才又把它換下來還給了醫生。

奶奶也跟着程槿的母親一起來到了醫院裏。“怎麽回事啊這是?孟涼花這閨女還真喝藥了!你是怎麽知道的啊?”奶奶問程槿道。

“唉,孟涼花這次是想把事情做絕啊。光喝藥也就完了,她還要往井裏跳。”程槿把他遇見孟涼花的經過簡單地給她們說了一遍。

“唉,這也正常。”母親聽後說,“孩子沒了這事兒不管對誰來說都是個極大的打擊,而且就孟涼花而言,孩子基本就是她現在唯一的精神支柱了吧。孩子就這麽沒了,這就等于要了她的命啊!也難怪她會想不開了。就這個情況,論誰也受不了啊!”

“嗯,奶奶,”程槿略微思索了一下說,“你看看能不能想想辦法給她婆家人說一下啊?不管怎樣,他們都是應該被通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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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好說,等一會兒我自己去他們家,把這件事告訴他們就行。”奶奶回答,“光咱們在這裏确實不行,不說別的了,簽字就是個問題。反正早晚都得跟他們說的。不過,我想不明白為什麽孟涼花非得這時候跑到咱村裏來尋短見,難道就為了不被人發現?”

“這個不知道。也許是因為在這附近就咱那個村子裏有一個枯井吧。”程槿随口說着,心裏卻想起了在十幾年前的那個早晨他出門賣燒餅時遇到的場景。不知道為什麽,他一直都沒有向別人說過這個事情,包括他所有的家人。

在程槿說完這句話之後,孟涼花就被從搶救室裏推了出來。“病人已經基本脫離生命危險了。”一個從裏面出來的醫生對程槿說。

接着,方月玲和婆婆就離開了醫院,趕去通知孟涼花的婆家人了。程槿看了一眼手表,已經七點了。離他起床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了。這是他一生中度過的變化最多的兩個小時。先是漫無目的的行走,然後是把孟涼花從井邊拉開,再然後又把她送到醫院裏。這些事情似乎是需要一個人用一生去經歷的,而他目睹它們發生卻只用了短短的兩個小時。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嘴上還戴着氧氣面罩的孟涼花逐漸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她緩緩睜開眼睛,把頭往左邊一側,就看到了坐在病床邊椅子上的程槿。一滴眼淚瞬間從她的眼角裏流了出來。

“沒事,你現在什麽都不要說,什麽也不要想,好好休息就行了。”見她醒過來,程槿立刻對她說道。他一邊嘴上說着,一邊在手上打着手語,目的是害怕她剛醒過來看不清他嘴上說的話。

這時候,程槿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喂。”他接了起來。打電話的是慕晴雪,為的是問某一個項目的資料在哪裏。“對了,小雪啊,你再幫我給總經理請幾天假,”他在通話的最後說,“我老家這邊出了點事情,可能暫時先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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