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程槿拿起放在床頭的手機看了下時間,現在已經是淩晨五點了。他也說不清這一夜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就覺着自己一直都在半睡半醒的狀态裏。失眠對程槿來說并不是什麽新鮮事,有時候他甚至會整晚睡不着覺。他很少吃安眠藥,因為他知道那東西只能解決一時的問題,要是吃的時間長了,形成了藥物依賴,那問題可就不只是睡不着覺的事情了。在他就職的公司裏就有一個鮮活的例子。一個和他同時期進公司的員工,就因為長年吃安眠藥而造成了藥物依賴,最後連安眠藥也不起多大作用了。那人在公司裏工作了沒幾年就離開了,後來就再也沒有聽說過他的消息。

程槿失眠都是有些外部誘因的。比如,在一個他領導的項目快到期而還沒有完成時,他會着急得睡不着覺。但這并不代表他确實在意識裏不停地思考着這件事,他只是單純地睡不着覺。他很清楚,有些問題不是着急就能解決的,但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他還是會着急,并在這種情況下失去了睡眠的時間。

這天晚上和過去大多數情況有些類似,但又有不同的地方。他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識,可是他确實在不停地思考着一件事情,翻來覆去,盡管可能不會有一個可以讓他滿意的結果。

孟涼花孩子的死訊确實給了程槿不小的刺激,要不是奶奶親眼看到送葬的隊伍穿過他們村子走到孟涼花的婆家門口,他肯定不會相信這是真的。在半年多以前她來向程槿還那五千塊錢的時候她孩子還會去上學呢,才過了這麽短的時間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沒了,程槿不管怎麽想都覺得難以置信。那時候孟涼花的話應該是真的,就算再怎麽守信,依孟涼花的性格,她也不會在自己孩子生病需要治療的時候湊出這筆錢的,要不然她也就不會專門跑來向他借錢。

孩子沒了,這對孟涼花來說是一種怎樣的打擊呢?程槿無法想象那種感覺。孟涼花自己不說,程槿也能估摸到,這些年來,孟涼花大約是一直靠着孩子的力量生活的吧。而現在,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已經不複存在了,未來何去何從無疑是迷茫的。

這麽多年過去了,程槿幾乎完整地見證了孟涼花所有的不幸。可作為一個局外的旁觀者,他除了在必要的時候給她一些物質上的援助以外其它的什麽也沒有做。他是真的什麽也找不到嗎?那種沉重的負罪感再次附着在了程槿的心上。他反複回想着孟涼花這些年經歷的事情,試圖給它們尋找出另一個出口,哪怕那只是一道僅容一根針穿越的縫隙。然而他的努力并沒有成功,即使有重來一次的機會那些東西也是無法更改的,它們就像是人為鍛造出的一個個套在一起的環節,除了那條指定的線路之外沒有任何其它的出口。

程槿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去衛生間裏洗了把臉,接着便出門去了。他感覺自己要是再這麽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下去精神會支撐不住的。于是,他徒步出了門,在還是蒙蒙亮的晴空之下,随便找了個鄉間小路漫無目的地向前走着。

現在的村子早已不是當年的模樣了。在程槿小時候非常罕見的二層小樓現在幾乎遍地都是。這兩年,為了方便那些走夜路的人,村裏主要的道路上都安上了路燈,基本整夜都亮着。

程槿不經意地走到了孟涼花曾經的家門前。經歷了三十多年風雨的老房子現在依然矗立在那裏,盡管即使在像當前這樣昏暗的時候仍舊能夠看出它的老久,但它的組織結構卻還是像當年那樣的堅固,沒有絲毫松懈。

程槿沒有在那裏逗留。這次他之所以要一大早出來散步,就是為了回避自己頭腦裏有關孟涼花的一切事物。如果他在這棟二層樓前面停下了,那只會讓他再次陷入到那種無盡的思考中,這無疑是有違初衷的。

在程槿目睹到這件事之前,他從未預料到它的發生。他只是覺得這個坐在井邊的女子有點可疑,就從她背後悄悄地靠了過去。

女子抽泣着看了一眼手裏的瓶子,随手把它扔到了地上,一股濃重的類似于大蒜的味道瞬間四散開來。

一聞到這個味道,程槿立刻明白了面前正在發生的事情到底是什麽。他打了個寒戰,快步跑過去把女子從井邊拽到了一旁。

“你這是幹什麽啊!”程槿看清了女子的樣貌,“你再有什麽事也不能這樣啊,孟涼花!”他面對面地對她說道。

孟涼花沒有說話,只是跪倒在地上,大聲地哭了起來。但只過了沒一會兒,她就直接躺在了地上,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着,嘴裏也不斷地有一些或黃或白的嘔吐物湧出來。

見此情景,程槿先是愣了一秒鐘,等他反應過來之後,他就立即把孟涼花背起來,邁着大步往家裏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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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孟涼花一直都在時斷時續地嘔吐着,程槿的右半邊身子上都沾滿了嘔吐物。但直到把孟涼花送到醫院的急救室之前,他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等他們快到程槿爺爺家時,孟涼花就已經昏迷了,徹底安靜了下來。

母親方月玲從衛生間裏出來,看到渾身髒兮兮的兒子氣喘籲籲地背着孟涼花從外面跑回院子裏,她着實被吓了一跳。

“媽,你快點幫我從客廳的窗臺上把我的車鑰匙拿過來。孟涼花喝農藥了,我得趕緊送她去醫院。”程槿一臉焦急地對母親說。

半分鐘以後,方月玲把車鑰匙從客廳裏拿了出來。她幫着程槿打開車門,把孟涼花放到了後座上。“別着急啊,沉住氣,路上小心點兒。”她最後囑咐程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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