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荔枝

第48章 荔枝

前往孫家村的路隐藏在群山之間。

沒有水泥路,有的只是被壓實的土路。而且越往裏面路越窄,只能看到周圍的山體和郁蔥的樹林,像是與世隔絕了一樣。

透過車窗看了眼外面的天氣,洛臨水有些不好的預感:“都中午了,怎麽還是陰沉沉的,今天不會要下雨吧。”

昨天晚上他剛看過天氣預報,明明是晴天來着。

雪江眠笑了一下,“天氣預報只是參考,又不是百分之百确定的。夏天的雨不都是突然又來勢洶洶嗎?下就下吧,我帶了雨衣和雨傘。”

“萬一下雨遇到山體滑坡怎麽辦?”這才是洛臨水最擔憂的。

“這裏雖然有山體滑坡的歷史,但那都是遇到特大暴雨才會導致的情況。而且周圍的山上不都人為種了這麽多樹嗎?沒那麽容易遇到的。”雪江眠耐心解釋,安慰他,“你要相信我們不會那麽倒黴。”

“希望只是我想多了。”洛臨水覺得雪江眠說的在理,就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

“累不累,要不然換我開一會兒吧。”

看地圖距離孫家村還有将近一半的距離,也就是說,他們還要再開一下午的車。更別說在山路上要時刻聚精會神,不能放松,洛臨水擔心雪江眠會吃不消。

雪江眠沒有回答,反問道:“你呢,餓不餓?中午了我們靠邊吃點東西吧。”

“好。”洛臨水點頭,“之後換我開一會兒。”

吃了點東西短暫地休息一下後,兩人輪換着開車直到下午将近五點,才終于到了孫家村的外圍。随着車子的行駛,遠遠地,洛臨水就看到距離村口不遠的地方,好像有一個人影。

提高了警惕,兩人依舊保持着原本的車速前進。

快要到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這人坐的地方有點巧妙。正卡在村口處一個,可以讓洛臨水他們把車停靠又不會堵着路的位置旁邊。看起來就像是在專門等他們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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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臨水和雪江眠對視一眼,停好車後按照原本的計劃拿了背包下車。

而等車到了跟前停下之後,坐在板凳上的中年人才慢悠悠拿下了遮着臉的草帽,露出一張飽經滄桑的臉朝聲音處看去。

這一眼,就讓他驚訝地直接從板凳上坐了起來,往前走了兩步。

他看着雪江眠的方向肯定道:“你是雪成業的兒子吧。我上次見你的時候,你才一點點大。”

不用多想,這人肯定就是孫有才。只是他為什麽在這裏?

在離他五步遠的地方停下,雪江眠把洛臨水護在身後沒有說話,倒是洛臨水發問了,“你該不會,是專門在這裏等我們的吧。”

水壺,折疊凳和雨傘,從孫有才拿的東西來看,他的等待已經像是習以為常了。

當然,如果足夠警惕,那麽他的人調查這裏的動作絕對會驚到孫有才,讓他有點準備,給他們一個下馬威。雖然洛臨水相信對方絕對跑不掉,但在村口等他們,而不是在村子裏布置,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要麽是圖謀不軌,要麽是洗心革面。這兩個選項,怎麽看都是前面那個比較靠譜一些。

有着同樣想法的雪江眠,默默地護着洛臨水往後退了兩步。

看到他們的動作,孫有才也沒說什麽反而回答了剛才的問題:“從我感覺到有人調查這裏開始,我就知道我的行蹤暴露了。這麽溫和的動作不像是魏昌明的,所以我猜是雪成業的兒子,就每天在村口等着了。”

“至于為什麽等。”孫有才自嘲一笑,“大概是良心發現吧。”

東躲西藏近十年,前幾年又被魏昌明圍追截堵,他早已經被折騰的沒有了當初的大膽,也早已經被磋磨沒了年輕時的心性。找到這個偏僻的山村之後,他就在這裏定居過着隐市的生活。但是他的心裏,總有一種大難将至的,提心吊膽的感覺。

這一種感覺,每過一天都是再把他往懸崖的邊緣逼進。

“你們不用怕,我真沒什麽陰謀詭計。”孫有才拍拍身上的短袖和五分褲示意,“也沒有什麽危險物品。只是覺得自己逃不了,也不想逃了而已。”

“我一生沒有妻女,有錢也沒地方花只能躲在這個落後又貧困的村子裏。這樣的生活,我過夠了。當初我跟着魏昌明幹的時候,也沒想過自己做的壞事永遠不被人發現。”

“而且比起當初,現在的生活無異于是把我這個不甘平庸的人,無聲地往死路上逼。”

雪江眠看着他,沉聲道:“你這樣的人,更不像是願意老實認罪的。”

孫有才說的一大段話,對雪江眠兩人來說根本沒有半點說服力。

洛臨水也挑眉道:“要我們相信你也可以,但總要有點誠意。你應該知道我們為什麽會來找你,對吧?”

孫有才點頭:“知道。為了我手上的證據。”

“不過證據我藏起來了,不可能帶在身上。你們想要,就跟我進村一趟去拿吧。”

進村?

都這麽說了,傻子才跟着他進村。

“你這個不叫誠意。”洛臨水諷刺,“你生活了那麽多年的村子,對我們兩個外人可以說是天然的陷阱。你要真的洗心革面,想當個好人,就自己回去把證據拿了回來給我們。”

“我們是不會跟着你進村的。”

雪江眠接着說:“孫有才,你要真想給,就自己回去拿了給我們。要是不想,我們現在掉頭回去再讓專業的人來找你拿也不遲。反正你是跑不了的。”

孫有為看着他們沒有說話。

此時,陰沉了許久的天氣開始刮起了風。風越來越大,樹葉被吹得嘩嘩作響,村口的三人像是被定在了那裏,看着對方沒有半點動作。

兩方僵持一會兒,最後還是孫有為妥協,轉身回村子裏拿證據了。

洛臨水看着他的背影,對雪江眠小聲道:“你覺得他真會把證據給我們嗎?”

“不知道。”雪江眠搖頭,“但不能跟他進村。”

今天的事情也太讓人摸不着頭腦了。孫有為整了這一出,目的是什麽他們不知道,但不懷好意是肯定的。就算他前面說的再催人淚下,也不能掩蓋他曾經是個壞人,幫人做事陷害別人的事實。

“也是。”洛臨水笑道,“我相信他是真的被我的人逼到無路可退,可要說他沒有點小心思是不可能的。我猜他應該是想把我們引進村子,和我們‘友好’地談一點交易。”

“在村口等我們,也是為了看看情況。”

看他們到底帶了多少人,才能更好地進行下一步的計劃。到底是直接投降還是拼死反抗,總要有個章程。如果孫有才要是真想洗心革面,就不至于躲這麽些年了。

而且他們本想像上次一樣直接進村找人的,沒想到剛到村口就被人擺了一道。孫有才一開始說的話,目的就是為了降低他們的警惕心。然後利用他被逼到束手無策的情況,進行最後一波反抗。

畢竟,在村子裏總比在監獄裏過的自由。

“剛才他說的那一番話,虛僞的讓我不忍直視。”洛臨水嘲笑,“算盤打得挺好,就是表演該好好練練了。”

雪江眠的表情有點冷,“在與世隔絕的村子裏待了這麽久,他的手段和對人的看法也落後了。”

壞人說的話,他會聽但不會信。

而孫有才,可能是躲了這麽多年還能過着安穩生活的緣故,那種隐隐的自負心理早已經改不掉了。就算是被抄了老窩團團圍住,還是想再掙紮一把,哄騙他們讨點好處。

“就是可惜了這個。”洛臨水從背包的側兜裏掏出了電棍,“還沒給他用上呢。”

雪江眠看了一眼,果斷從洛臨水手裏把電棍拿走,重新塞了回去,“危險,不要亂玩。”

“我又不是看不清開關在哪裏。”洛臨水戳戳雪江眠的腰,“你是不是在說我傻?”

“哪裏,臨水最聰明了。”

這話聽着,怎麽還是哄傻子的語氣?洛臨水撇嘴,又戳了戳雪江眠的腹肌。

把那只不老實的手握住,雪江眠牽着洛臨水的手回了車上等待。剛上車還沒說上兩句話,雨點就砸了下來。

“下雨了,孫有才不會放我們鴿子吧。”洛臨水有點擔心。

這是認準了他們不敢進村,就想躲着不出來了?可除了拖延時間,對他們來說這招沒有一點用處。

“等半個小時吧,如果他不出來我們就調頭回去。”

說起這個,雪江眠有點愧疚,“就是辛苦你跟着我白跑一趟了。坐了一天車還沒半點收獲。”

聽他說完,洛臨水眼睛一眯對着雪江眠勾勾手指。在對方湊過來之後捏了捏他的臉頰。

“忘啦?我讓你親自出來找人的目的,是為了想讓你多出來走一走,換一個環境改善心情調整狀态,又不是專門抓人找證據來的。我們找不到,那就讓我手下的人來找就好了,左右他跑不了。”

“再說這種話,我可是要罰你的。”洛臨水捏完又揉了揉,成功把雪江眠的一側臉頰揉出一團紅色。

雪江眠老實地伸着腦袋,笑着任由洛臨水動作,“怎麽罰?一家之主要開始行使自己的權利了,那我還有機會可以申辯嗎?”

“沒有機會。”

還沒想好的洛臨水果斷跳過了第一個問題,還轉移了話題,“好了,看前面不許看我了,注意着有沒有人從村裏出來。”

悶笑一聲,雪江眠無奈地看向了前面。

讓他湊過去的是洛臨水,不讓看的又是洛臨水,而且他還不能反駁。誰讓一家之主的權利就是這麽大呢,他這個家庭底層當然要好好聽話。

二十分鐘後,雨拍打在車窗上的頻率越來越快,不一會外面的雨幕就已經連成了一片。雨刷左右晃動着,讓車內的人隐隐可以看到前面的景象。

“來了。”

雪江眠眼尖,看到了前面一團模糊的人影。他按住洛臨水的手臂,說:“我下去就行,你在車上待着。”

“一起。”洛臨水眼神堅定,“萬一有什麽事我還能給你補一下刀。一起下去,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要下。”

争執的結果,就是兩人各自打着傘下車。

一開始因為距離他們還不能确定來的是誰,直到走近後确定了是孫有才,還是一個人,他們才悄悄松了口氣。

“東西在這裏了。”

孫有才單手拿着一個盒子,因為雨勢太大兩方站的還有點距離,說話他都是靠喊的。

“我只有一個要求,如果你們答應我就給你們,還能上法庭幫忙作證。”

雪江眠随意點頭,“你說。”

“到時候把我和魏昌明,關在同一間牢房。”孫有才扯出一個帶着狠意的笑,“以前我給他做事,現在被抓了,總要再見上一面好好孝敬一下他。”

原本孫有才是想把雪江眠兩人騙進村子,威脅一下讓他們拿了證據之後就放過他的。可是那兩人氣定神閑的樣子讓他明白了,他早已經是插翅難逃。對方也不會給他機會逃。

他這人向來識時務,知道自己注定要進去後,他就改了主意。

“這個要求很簡單吧,你們答應嗎?”

這事兒雪江眠自認辦不到,只能和洛臨水眼神交流了一下詢問他的意見。

事情不難,洛臨水答應了,“只要你給的證據有價值,我可以答應你。但是,如果你耍心眼,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到了這一步,孫有才早已經認命。把手上的盒子遞出去後,還好心建議了一句,“你們最好等雨停了再走。這裏的山體比較疏松,一下雨山上就會大概率發生滑坡。”

“如果你們進村的話,我也可以給你找地方住。”見那兩人猶豫,孫有才的表情更加誠懇,“我們村裏大都是老年人,對你們年輕小夥子造不成威脅的。而且你們都答應了我的條件,我就更不會害你們了。”

“不用怕,我是真的關心你們,怕你們出事。”

可能是為了讓洛臨水兩人更加信服,孫有才還努力擠了個笑出來。但怎麽看,那笑都是不懷好意。皮笑肉不笑的就差直接告訴他們,他擺了個鴻門宴了。別說他還有前科。

這種情況下,洛臨水和雪江眠就算也擔心雨天開夜車有危險,也根本不敢答應下來住進村子。

目送那兩人轉身離去,孫有才看了一會兒後搖搖頭,哼着小曲兒走了。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他都說了會發生滑坡,不會害他們,怎麽就不相信他呢?他這麽友善地微笑提醒了,竟然還誤會他,真是狼心狗肺啊。那他就只能祈禱那兩個人,遇到滑坡被困在山裏吧。當然,直接被沖下山路才是最好的。

他雖然認命了,可誰的心裏還沒點期望呢。

雨天的緣故,讓白天還好走的山路變成了一片泥濘。

野越車的車燈成為了在雨幕與山林之中穿梭着的,唯一的光亮所在。車內,洛臨水和雪江眠都面無表情,神色凝重。

沉重的車體在泥路上壓出了深深的車痕。濕滑的土路讓每一次轉彎都變得小心翼翼。可偏偏山路上,最不缺的就是彎道。

雪江眠尋找着适合停車的地方。

在離開孫家村的時候他和洛臨水就商量過,半路上找個地方在車裏住一晚,現在是夏天,就算是山裏下雨的晚上,溫度也不會太低。第二天天亮再走,這樣才最保險。

又過了一個彎,雪江眠找到一個樹多的山坡,在路邊停下車。把車熄火後,他拿出燈打開放在兩人中間,找了件外套遞給洛臨水,讓他披着。

洛臨水見狀調侃道:“這下子還真變成野營了。”

雪江眠并不太樂觀,因為開車在經過有些狹窄的道路時,他聽到了有土塊和石塊滾下山坡的聲音。把擔憂藏在心裏,他語氣如常,笑着問洛臨水餓不餓。

接過雪江眠遞過來的餅幹,洛臨水放倒了坐椅仰躺着,看着窗外的猙獰的黑夜和連綿不斷的雨,嘆了口氣,“想不到我們外出的第一次獨處,竟然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第一次獨處?”雪江眠重複了一下,“看來我們對第一次的标準不太一樣。”

洛臨水哼了一聲,咬了片餅幹含糊着說:“我這是開玩笑,調節一下沉悶的氛圍。你怎麽這麽傻,一點也沒有我聰明。”

別以為他沒有發現雪江眠故作輕松的外表下,沉重的心情。看破不說破,對方擔心什麽他也明白,只是已經走到了這裏,他們不可能原路返回,也不可能冒着雨繼續往前開。

“都說了不要質疑我心理學碩士的專業證書。”

笑了一下,雪江眠沒有意外洛臨水會發現他的擔憂,“沒有質疑。只是現在想想,聽孫有才的話留在村子裏好像也不錯。”

“那他會把你坑死的。”洛臨水搖搖頭,“那種人,渾身長滿了心眼。有再多防備也耐不住這人的心眼多。你這種老實人玩不過他的。”

“哦?”雪江眠挑眉,“你的意思是說,你不老實所以能玩得過他?”

“你不餓嗎?”

洛臨水看向雪江眠,眼神誠懇,“不要說話快點吃。”

雪江眠最近是怎麽回事,突飛猛進已經快進到開始挑他話裏的漏洞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這人到底長進了多少啊。

以前三兩句就能把雪江眠繞暈,忽悠住的洛臨水,現在非常的不開心。他怕以後再也體會不到這種樂趣了。

填飽肚子,兩人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把後座推倒,在後座上躺一晚上。

如果發生滑坡,他們開着車是沒有辦法抗衡的,也不能亂跑。與其在前面坐一晚上,不如躺在後面,等待着白天的降臨。

洛臨水縮在雪江眠的懷裏,枕着他的手臂。兩人都沒有說話,安靜地聽着車外的雨聲。

雪江眠輕輕拍着懷裏人的脊背,像是在哄睡一樣。

突然,他聽到洛臨水問了一句,“睡覺是不是該脫衣服,換睡衣?”

拍背的手僵在了那裏,“我們好像不是睡覺吧。”

輪流守夜的提議被洛臨水自己斃掉了,他們今晚要一起通宵。所以說這話的洛臨水,想的什麽再明顯不過。

雪江眠哭笑不得,“或許你可以矜持一點?別說你又是在調整氣氛。”

他們現在所處的情況可算不上輕松。

“不啊。”洛臨水坦然,“這次我是真的想看。”

雪江眠:“……”

這下他該怎麽答?

洛臨水沒理會他的反應,又說:“不過和喜歡的人抱在一起等待危險來臨的感覺,還挺不錯的。”

“危險的浪漫。”

“你不怪我把你帶到了這個險境就好。”

洛臨水這樣在危險面前還能鎮定自若開玩笑的強大心理,可能是雪江眠永遠也學不來的。最起碼,雪江眠現在只有滿腔的擔憂,暫時想不出別的東西來了。

他很怕會出意外,怕讓洛臨水受到原本不可能受到傷害。

“又開始了?”洛臨水微微仰頭,揪了一下雪江眠的臉頰,“你最近怎麽不聽話?剛說過不要再對我感到愧疚了,你居然又說。”

洛臨水拿過燈照在自己的臉上,試圖讓雪江眠看的清楚一點,他現在非常不滿。

“看清楚了嗎?現在我是不滿,你再不調整心态我就要開始生氣了。還是說,你是在故意惹我生氣,想讓我罰你?”

雪江眠愣了一下,突然笑開了。

“本來我沒有這麽想,現在,嗯,我有點想了。”

“想知道,你怎麽罰我。”

有洛臨水在,那些負面的情緒永遠在剛剛升起的時候,就被人察覺然後按了下去。雪江眠看着在燈光下眼裏像是含着水光,熠熠生輝的洛臨水,帶着笑聽他說話。

“……你這個心态不對呀,不能想讓我罰你你就故意犯錯。我還沒說懲罰是什麽呢,你以為都和你一樣啊,借着懲罰的借口偷親,一點都不……唔。”

洛臨水被迫停下了還沒有說完的話。

因為,他的嘴被雪江眠封住了。

用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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