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鹽漬青梅

第61章 鹽漬青梅

春末的晚上，依舊帶着揮不去的涼意。

洛臨水雙手揣在兜裏，面無表情地沿着街邊被昏暗路燈照亮的地方，漫無目的地行走。

15歲的少年，正是發育抽條的時候。只是洛臨水的“抽條期”好像晚了一點，一米七不到的個子，單薄的身影，再加上精致令人驚嘆的長相，走在寂靜的街道上很難讓人不去擔心他的安全。

洛臨水卻沒有絲毫的顧慮。他的腳步閑适不緊不慢地走着，還有心情去數有多少盞路燈該維修了。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不過是随手挑選出來用來散心的地方而已。安市作為一個不太出名的小城，這裏的一切都是從小錦衣玉食的洛臨水沒有見到過，感到新奇的。

就比如他從沒見過在學校旁邊街道上的路燈，竟然還會有壞掉的。

仰頭看了一眼中間這顆不再亮起的燈泡，洛臨水慢慢收回視線轉頭看向了旁邊的小巷子。

他聽到了那裏傳來的，屬于少年人的痛苦喊叫。

說實在的，他并不是什麽好心人，更不想多管閑事。可是發生在學校的旁邊又被他遇到了，就這麽走掉也不太好，良心有點過不去。

洛臨水轉身，朝着斜對面的小巷子走去。

越靠近越能聽到裏面傳來的打擊聲，悶響，還有壓抑地叫聲。洛臨水停在了巷口，遠遠朝裏面望去。

巷子裏只有一盞不太靈光的燈，隔幾秒就要閃爍一次。并不明亮的光線勉強将裏面的景象照亮，暴露在洛臨水的眼前。

情況和他想的有點不一樣。

确實是關于學生的暴力事件沒錯，不過不是有人被欺負了，而是一個人把一群人打倒在了地上。

地上的五個，一看就是不學好的混子。校服都扔在一旁不說，穿是花花綠綠頭發也是各有各自的造型。比起他們，勝利的那個男生看起來可太“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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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打了一場群架之後，校服還整齊地穿在身上。除了褲子上的幾個腳印，校服外套甚至還好好地拉着拉鏈。

洛臨水眼中生出了一點情緒，看着裏面的“戰局”挑了下眉。

唯一站着的那個男生正側背對着他，并沒有發現自己的身後有了一個不速之客。

那個男生胸口猛烈地起伏着，喘着粗氣看了一眼地上七零八落躺着嗷嗷叫喚的人，邁步往前拿起了牆邊的書包拍拍沾着的灰塵後，轉身，愣在了那裏。

*

雪江眠再一次地，把擴大團體來找他麻煩的“老朋友”收拾好，看着地上的那一群人深呼吸幾次，壓下心中升起的煩躁與暴戾後，調整好了情緒才拿起書包準備回家。

可是一轉身，他才驚覺巷子口不知什麽時候站了一個陌生人。準确來說，是一個不大的少年

雙手插在上衣的口袋裏，站的挺直雙眼也直直地注視着。不知道在那裏看了多久，就這麽一句話也不說直勾勾地看着他。

在發現他看過來後，還對着他歪了一下腦袋。

雪江眠愣了一下快速回神，沒有理會這個不認識的小朋友，背上書包抿唇快步走到巷口，繞過他轉身離去。

在即将碰上時匆匆對視的一眼裏，雪江眠被他眼中的平靜與光亮驚了一下，随後收回視線不再亂看。

看着那個男生離去的背影，洛臨水輕輕勾了一下唇角。

竟然是這樣的一副好相貌。

眉眼精致立體卻不帶一絲攻擊性，反而因為整體的氣質讓他的長相也帶着一絲溫柔和書卷氣。就連那雙桃花眼帶着的情緒，也是柔和平淡。

再看看巷子裏陸續互相攙扶着起身的倒黴蛋，很難想象是出自這樣一個人之手。

有趣。洛臨水收了笑。

長相氣質與行為極不符合什麽的，确實很容易勾起人的探究欲。

讓因為在高中那個一成不變的環境裏感到煩躁，從而來安市散心的洛臨水，第一次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感覺到了一點快樂。

尤其是當他看到那個男生竟然返回來，朝着他走來的時候，這種快樂就更明顯了。

“你家住哪裏，我送你回去吧。”

雪江眠走出去十幾米後發現街上沒有一個人，莫名就想起了剛才遇到的那個小孩兒。糾結一番，他還是遵從自己的心意返回了。

“走丢了？”

對方看着他沒有說話。

看了一眼巷子裏的情況，雪江眠想起了什麽，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柔和：“就算你不信我，也別站在這兒了。我們去對面那裏說話，好不好？”

他指了一下街對面亮着的路燈。

“裏面的人快出來了，要是他們再找麻煩，我顧不到你，你可能會受傷。”

洛臨水看着他的臉，輕輕點了一下頭。

然後他就看到那個男生像是松了一口氣一樣，率先轉身朝街對面走去。走了兩步看他站在那裏沒有動，還揮手示意了一下。

擡步跟上，在男生看不到的地方，洛臨水的眼眸閃動帶上了點笑意。

到了對面，雪江眠把人護在自己的身前擋着，側身看着巷子口的情況直到那群人離開之後，從書包裏翻出了自己的手機遞過去。

不知道小孩兒在那兒看了多久，但是他打人這個事實總是跑不了的。別人看到他害怕，不信任他也是正常。

“你記得自己家裏的號碼嗎？你給家裏人打個電話讓人來接吧。”

洛臨水仰臉看着他，搖了搖頭。

“沒有家。”

正處于變聲期的少年，嗓音帶着啞意卻并不難聽。最起碼在雪江眠聽來，這三個字可是給了他不少震撼。

穿着打扮和氣質長相，這小孩兒怎麽看都不像是沒有家的樣子啊。還沒等他說些什麽，就聽到對面的人又說。

“來旅行，迷路了。”

雪江眠：“……”

這大喘氣。

“旅行？你自己？”雪江眠臉上帶着點驚訝，“你才幾歲，有16了嗎？”

“15。”

“15你自己是怎麽出來的？偷家裏大人的身份證？”雪江眠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驚訝。

洛臨水看對面的男生，大有他不好好回答就把他送到警察局的架勢，忍不住輕笑一聲。

比起剛才一直面無表情的樣子，這樣帶着情緒的男生看起來才更加的生動。仿佛脫下僞裝，露出了原本的樣子。

洛臨水這一笑，把他臉頰的兩個酒窩暴露了出來。

看看瞬間帶上了一點奶氣的乖巧小孩兒，雪江眠心中升起了一點無奈。才這麽點大，就敢出來旅行，最離譜的是家裏的大人竟也放心。

不過既然遇到了，他不可能放着不管。

“你住的哪家酒店，我送你過去吧。”

洛臨水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手機，翻開備忘錄遞了過去。

雪江眠沒有接，湊過去看了一眼後，帶着人往酒店那邊的街上走。

洛臨水跟在他旁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沉默地從路燈的光線下走過，帶着腳步的響聲邁入黑暗往目的地走去。

過了一會兒，洛臨水開口了：“你送我，家裏沒事嗎？”

“沒事。”

男生的聲音有點低，簡單回答了兩個字後就沒有再開口解釋。和剛才問他是不是迷路了的樣子，可謂是天差地別。

洛臨水眼裏帶上了一點疑惑。

但他并不是多話的人，也不想對一個陌生人刨根問底，所以就沒有再問。一直到被人送上出租車送到酒店門口，道過了謝兩人都沒能再說一句話。

“少爺。您剛才那樣太危險了。”

隐藏在暗處的保镖隊長跟在洛臨水旁邊，送他上樓。面對一個任性到迷路也要獨自瞎晃悠的少爺，他真的是操碎了心。

“世上還是好人多。”洛臨水随口道：“不用擔心。”

“那，我們明天回去嗎？”保镖小心翼翼地問：“老爺和夫人催好幾次了。”

這是洛臨水獨自出門，來到安市的第二天。

“不。”

洛臨水果斷拒絕，把保镖關在了門外。

原本他明天是想走的，可難得遇到了一個讓他感興趣的人，就這麽走了未免太過可惜。

想想那個男生打架時的狠厲淡漠，和會因為他獨自一個人放心不下送他回來的心軟，還有與氣質不符合的長相，洛臨水的內心就一陣高興。

他讨厭千篇一律與一成不變。

尤其是高中生活的刻板與規律，是再人性化的學校也沒有辦法改變的。可他又答應了父母不能再跳級，所以只能忍耐着。這次他出來散心，也是因為心情實在煩躁壓抑，才和父母商量後做了這個決定。

陌生的城市确實讓他的心情好轉，但是更多的就沒有了。

今晚的那個男生，對他來說是意外之喜。

他喜歡矛盾，喜歡變化。更喜歡研究“人”，想知道他們普遍的外表下會隐藏着多少或善或惡的念頭。而矛盾的人有，和他心意的矛盾卻少。

恰巧，那個男生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他推遲了返回的時間，打算明天守株待兔。

*

雪江眠再一次地感受到了無奈。

今天晚自習下課，他沒有遇到那一夥人的圍堵。但是比那些找事更麻煩的，是他又一次地遇到了昨天的那個少年。

雖說昨天那個少年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驚鴻一瞥，偶然見過一面還不在同一個城市的陌生人而已，過了一晚就可能再也找不到了。他不可能為他耗費太多的心神去惦念。

可是看看站在路燈下，穿着和昨天一樣外套的少年，雪江眠久違地感覺到了一些無力和很少生出的欣喜。明明他的情緒已經少到可憐，可這種情況他實在是沒見過，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別說你又迷路了。”

這一次，洛臨水笑着搖了搖頭。

“找你。”

“找我幹什麽？”

洛臨水輕輕歪頭，露出一點淺笑：“喜歡你。”

雪江眠僵在了原地。

“別胡說。昨天幫着帶了一下路而已，你就能對一個陌生人産生好感了？”雪江眠回過神來，語氣嘲諷，“出門在外，可不要這麽容易相信陌生人。”

“喜歡”這個詞，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了。

“小朋友，沒事就趕緊回家吧。”

洛臨水沒有在意他嘲弄的語氣和表情，反而繼續笑着，說：“洛臨水。”

“什麽？”

從口袋掏出一個紙條遞過去，洛臨水沒有說話。

雪江眠看看他手裏的紙條，慢慢把視線移到了他的臉上。對方依舊沒什麽表情，眼中也全是平淡，可平淡之中滿是執拗與認真。

握了一下拳忍下擡手的沖動，雪江眠抿抿唇看向了別處。

“你家大人沒有告訴過你，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嗎？”

他這樣的人，怎麽可能被人撞破了打架的現場後，還能收獲善意與信任。眼前的少年，就像是他幻想中的虛拟人物一樣，滿是夢幻與不切實際。

他猜得到那張紙條上寫了什麽。可他不能接。因為知道了名字後，他們就不能算做陌生人。

洛臨水發現了對方眼中的掙紮。

心中思量一瞬，洛臨水對他的興趣再次增加。這個男生，就像是一個迷誘惑者他去接近，去解答。他喜歡解謎的樂趣。

“為什麽不敢接呢？”

洛臨水輕聲道：“你在怕什麽？”

直白，不留餘地。

“你會後悔的。”

“不會。”

氣氛沉默了下來。兩人在路燈下對視着，一個執着的伸着手，一個雙拳緊握不敢動作。

又過了一會兒，在看到洛臨水的胳膊顫抖了一下後，雪江眠最終還是擡手接過了那張紙條。

明明只是薄薄的一張紙，雪江眠卻覺得它有千斤重。

這是自三年前他父親出事後，第一次有人對他表達了善意。而且，還是來自于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陌生人。

這張紙條對他的意義，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了。

就算以後對方知道了什麽，想要和他斷絕往來，最起碼在現在這一刻，他感受到了這一份善意。至于以後的那些未發生的，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會對他造成什麽傷害，這一刻都不重要了。

“洛臨水。”

不出他所料，紙條上是對方的名字。

把紙條抓在手裏，雪江眠看着洛臨水認真道：“我叫雪江眠。下雪的雪，江楓漁火對愁眠的江眠。”

“很高興認識你。”

作者有話要說：

15歲的洛臨水和17歲的雪江眠。

明天有事，今天雙更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