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與蛇

與蛇

陸懷英洗了個澡,他挑了幾本書在洗澡的時候看,他覺得他應該讓自己忙碌起來,他泡在浴缸裏,連煙灰掉進了浴缸他都沒發現,他的書拿倒了他也沒注意,他只看見了窗外夜幕上的星星點點。

他撇了撇嘴,聽說賣魚人天天聞着魚腥味他就麻痹了,想要的東西那就想一萬次,想得沒力氣就好了,就過去了。

陸懷英把自己沉進了水裏,他在此時想起了許多贖罪的電影與書籍。

他們無一都在說,「不願意承認自己錯誤的時候,人們總會選擇用忘記來原諒自己,這是懦夫的做法。」

陸懷英光着腳像個鬼一樣在黑夜裏在自己家裏做賊。

他去撫摸每一樣辛星使用過的東西,他用過的茶杯,碗具,樂高,拖鞋,牙膏,像個變态一樣用他的牙膏把自己的牙龈都刷得出了血。

陸懷英覺得災難一樣的戒斷反應不應該發生在他的身上,他逃也似的去尋找一個沒有辛星去過得地方,他躲在一輛他已經幾年沒發動的車裏,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他只覺得自己要離開,要出發,去一個不認識他的地方,他才能短暫的喘息一下,他死死地發動着車,他打了一次又一次的火,他覺得車可以帶他離開這裏,他将不聽從導航,他将去走陌生的路,他不要走高速不要走縣道,他要翻越田野,淌過河流,順着河水去往納木錯,去聖象天門下問問高僧,到底何解。

“施主,你是想聽我跟你說你是被逼無奈的嗎?好吧。”高僧雙手合十。

陸懷英在車裏甩了自己一個巴掌。

陸懷英打不着車,他又回了家。

車庫裏放着之前跟辛星一起去看星星的時候那一包的裝備,陸懷英打開了拉鏈想把它架起來讓辛星看看,但是鏡頭不知道什麽時候碎掉了,模模糊糊的怎麽都校準不上了。

陸懷英有點兒懊惱,說,“沒讓你看上呢。”

“我記性不好。”辛星的手夾着煙,他擡頭看,少年的下颌流暢,“今天也喝了酒,看完也會忘記。”

“還是有點可惜。”陸懷英說。

“不可惜,”辛星轉過頭來,對着陸懷英說,“如果我今天很順暢的看到了,那我可能只會記得我看了,但是今天這樣,我再想起來的時候就是壞了的車,壞了的鏡頭,所有阻止我目的的東西都是不可控,我期待不可控。”

“更期待不可控的東西,朝着我給他預設的道路去。”

“沒有守門員的球,進了也沒什麽意思。”他撚滅了煙。

陸懷英擡頭看着他的時候只覺得有點兒...陌生。

但是他沒有多想,問,“你什麽意思啊?”

辛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但是答案現在顯而易見。

翌日太陽照進來的時候。

何叔拉了拉陸懷英的被子,有人來了。

陸懷英呆愣地坐在床上,進來一個人。

陸懷英并不認識。

“當時跟善文一起的朋友。”何叔說。

“您好。”那人友善地與陸懷英握手,“我是杜丁。”

“啊。”陸懷英滿臉的倦怠,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我曾經聽善文說過,他有個弟弟,但是我不知道他弟弟就在林港,從前酒會的時候,我們也見過。”杜丁端坐在沙發上。

“啊。”陸懷英側過頭去,捏了捏止痛泵,他渾身痛得不行。

“何叔在調查從前善文賬面上有來往的人,所以...”

“他怎麽死的?”陸懷英摩挲着煙,垂着眼眸。

“自殺。”杜丁道。

“自殺?”陸懷英不可置信的看着杜丁,他無比希望有現在這個答案,這樣的話他跟辛星或許還有一線的可能,不然他只能跟辛辰鬥到底,哪怕是以卵擊石。

陸懷英在十三四歲的時候,沈善文就已經在他身邊了。

那會兒的陸懷英天之驕子不可一世,他用鼻子出氣根本看不上任何人,那時候陸家在林港得罪了人,将陸懷英綁走要錢。

陸懷英在一個普通的放學回家的路上被什麽東西捂住了臉,他有點兒害怕,有錢人家的孩子被綁了還能回來嗎?別人的父母可能哭天搶地,他爹估計都得樂瘋了。

他在臭烘烘的車上一路飛馳,但是他覺得邊上的人并沒傷害他的意思,等他重新再看見的時候,昏暗的爛尾裏,對面只是五個老實巴交的男人。

帶頭的一個瞧着年紀大一點的男人局促着說,“崽,我們...要債要了三年多了,真的要不回來,我墊付了太多工人的錢,你爸爸沒給我錢,我們幾個...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去你嗎的,你活不下去了你他媽綁他去啊,你綁我幹雞毛!”陸懷英被綁在椅子上,掙着大罵。

“崽!”那男人似乎是第一次綁人,拿着手機的手都一直都在顫抖,“你給你爸打電話,你講一下,你哭兩句,你幫幫叔。”

他邊上的男人們也不說話,看着是陸懷英被綁在凳子上,對面是窮兇極惡的匪徒,他在車上腦子裏都預演了無數遍香港電影裏出逃的情節,但是真正現實又好像是陸懷英坐在什麽尊貴的龍椅上,下面是無可奈何的底層。

“...行吧。”陸懷英眼珠子一轉,“你給我解開,我給他打電話。”

其實陸懷英知道,如果是他那個爹知道他是被這幾個農民工綁了還跟他要錢,只會罵他沒點出息沒本事,失望地看着他,他那會兒還不想讓他那個爹失望。他跟他爹長得實在不像,縱是他沒親耳聽見過,他也知道別人都怎麽在說他。

但是他爹在外面也沒孩子,養了這麽多年也總會有感情,只要陸懷英展現出來出色的能力,也許他爹還是會認他的,他爹是個生意人,商人重利。

所以在對面的男人給陸懷英解開繩子打電話的時候,陸懷英說,“喂,爸,我被綁了,你打錢。”

陸父輕嗤了一聲,“現在你媽的花樣已經多成這樣了嗎?”

“爸,那什麽,”陸懷英說,“我真被綁了,不信我讓人家跟你說。”

陸懷英舉着電話讓對面說,為首的大哥擺擺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容易讓陸懷英的父親聽出來。

真笨啊,綁個人都綁不明白,陸懷英想。

“你快打錢吧,真不是我媽,你昨天不都贏了一百二十萬嗎,一桌的外地人就昨晚上五點那會兒剛贏的,裝什麽蒜啊爸,實在不行你晚上再去找他們摟一筆不行嗎?”陸懷英說。

對面停頓了一下,“把放錢的地址發給我。”

陸懷英的父親不怎麽好賭,根本也沒贏什麽一百二十萬,一百二十萬正好是一筆拖欠了幾年的工程款,五點,五個人,摟一筆。

陸懷英的父親聽懂了,他的兒子再跟他說,可以把這事兒反過來,再敲詐他們的家裏人一筆,他們的家裏人也不願意他們進去坐牢吧。

陸懷英把手機給他們,他們一臉的感激,陸懷英還有點兒沾沾自喜。

五個農民工要等半夜去拿錢,這中間還有一頓飯。

一個瘦條子的來問,“崽,你吃啥?”

陸懷英說,“吃...我晚上得吃爵克豪家的牛排。”

為首的那個大哥說,“崽,你幫了我們,我們應該請你吃飯的。那個什麽牛排,多少錢?”

“一客1088吧。”陸懷英說。

他們在邊上湊錢,大家都把兜都掏完了。

“崽,”大哥說,“你吃點便宜的成嗎?我們...不太夠。”

陸懷英嗤了一聲,“那你問我吃什麽,我不吃了。”

十點左右,為首的大哥帶着人就要去拿錢,拿完錢就會打電話回來放人。

那二人面面相觑,看起來非常緊張。

“慌什麽,”陸懷英說,“我爹就我一個兒子,就這麽點錢,不至于,你們應該多要一點,我說出去我都丢人,人家都幾百幾千萬的,我就這麽點兒。”

對面的人搓搓手說,“已經...已經夠了,謝謝你啊,崽。”

他說完覺得不妥,又說,“謝謝你啊,陸,陸少爺。”

陸懷英覺得好笑,他們這麽就這麽蠢。

陸懷英打眼望去。這地方他們好像住了很久了。有些鍋碗瓢盆,都幾張草席放在地上,煙頭都是抽到了煙嘴,他們就在這裏度日。

十點一到,電話來了,陸懷英背着包撣撣衣服就走了。

陸懷英一打開手機,就發現沈善文給他打了不少電話,那會兒他還不知道善文是他的哥哥,只是當做一個比他大幾歲,母親交代了要好好相處的朋友。

陸懷英給回撥過去,笑嘻嘻的講了剛剛的事兒,“他們完蛋了,我爹那個人,肯定要狠狠地敲一筆。”

陸懷英得意洋洋,未覺不妥。

對面的沈善文沉默不語,挂了電話。

這事兒的最後,這幾個綁匪拿走了當年的工程款,連敲詐那事兒都沒做成,他們連夜拿着一筆錢跑了,自然不是陸父給的,他給的就是一包練功券。

事情結束後,陸懷英見了沈善文一次,約在一家咖啡店。

他看着陸懷英,眼裏都是什麽呢?

“你想不想跟我走?”沈善文的手夾在大腿中間,看起來頗為拘謹說,“你還小,你在那樣的家庭裏會學壞的,懷英。”

倒是他對面的陸懷英大馬金刀,痞氣十足。

“我現在條件還沒辦法跟你家裏相當,”沈善文有點腼腆地笑,“但是吃喝也不會少你的。”

陸懷英看着他,懂又不懂。

沈善文唐突地抓住了陸懷英的手,“好不好,懷英。”

彼時的陸懷英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是時隔多年後再想起來,他的眼睛裏都是無奈與憐惜。

“你小時候不是這樣的,”沈善文帶了點哭腔說,“我去看過你好多次,你是好孩子。”

陸懷英覺得他有毛病,拎着書包就跑了。

“懷英,”沈善文追出來,“如果你以後再遇到你決定不了的事情,給我打電話好不好,你雖然還小,但是你有你的苦衷,別人不能體諒,我來體諒你好不好。”

所以在辛星對他說,“你有苦衷,我體諒你”的時候,陸懷英猛然地就被擊碎了。

他罵我,恨我,打我,好像都沒什麽關系,但是你說我做了壞事,你還能體諒我,這讓陸懷英的心裏泛起苦澀,高于愧疚,不敢承認。

——

相仿的事情發生于高二那年。

那時候陸懷英的臉長開了,他那個爹在家更是不怎麽待見他了,但是在外面還要裝的一副父慈子孝的樣子,那一年,聽說他爹養在外面的三兒懷孕了,這可怎麽辦,自己本來也不是親生的,都可以算着時間打鋪蓋滾蛋了。

他爹要是能生,應該也不會等到陸懷英到這個年紀才去外面生。

但是萬一要是他爹的呢,等孩子出來可就來不及了。

陸懷英想了個招,他打算找人給這三兒整流産。

但是這東西畢竟涉及到人命,陸懷英思考再三,找到了沈善文。

“你不是說我有事兒你能幫我嗎?”陸懷英說,“你把她搞流産去。”

沈善文震驚地看着陸懷英,“就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可能威脅到你嗎?”

“那是人命。”沈善文顫抖地說,“你才多大啊懷英。”

陸懷英見他不願意幫自己,切了一聲,“下次說大話之前,先打打草稿,一會兒說有事兒就找你,我找了,有什麽用嗎?”

沈善文摘了眼鏡,“懷英,你現在怎麽會這樣,你小時候...你連別人女同學受欺負你都要...”

“行了。”陸懷英說,“你在這教育我幹什麽呀?你是我爹還是我哥啊?”

那個三兒最後保胎藥吃了一大堆,保胎針打了幾箱子,都沒留住孩子。

天随人願,陸懷英的地位又穩了。

但是陸懷英的父親覺得自己還是能生,是那三兒的身體不好才撐不住,發了瘋地在外面找人生孩子,科技的手段那肯定是用了又用,陸懷英還是焦慮得很。他媽一直不斷地跟陸懷英說,陸家得是你的,陸家的一切都得是你的,沒有人能從你的手上搶走它,對啊,陸家不就應該是我的嗎?所以他爸這樣,陸懷英更是焦慮。

沈善文找到了陸懷英,給他一份體檢報告。

陸懷英一看就笑出來了,他那個爹的精真是爛成什麽了。

而且他那個爹也一身的毛病,渾身也沒個好了。

“你,”沈善文說,“你以後不用擔心了,可能性不大,所以,你要好好讀書,成績優秀,以後才能接管陸家。”

“我倒是也這麽想呢,但是陸家太麻煩了,”陸懷英翹着二郎腿說,“而且他保不齊什麽時候死,死前會不會把家裏敗光。”

“我會幫你的。”沈善文說。

陸懷英沒說話,他不也是想吃陸家的錢?弄得跟自己還要承他的恩情一樣。

陸懷英切了一聲,“你倒是幫啊。”

“當年...”杜丁一開口,把陸懷英從思緒裏拉回來。

“當年善文想搶陸家的生意,”杜丁說,“在陸家的生意上使壞,應該也跟辛辰有關系,但是他...”

“他不太行,被陸家擺了一道,公司也垮了,工資也發不出來,那樣的時間挺久的,但是他好像沒想過要放棄,後來,陸家不知道怎麽弄得,把他的跟銀行的貸款業務也給攪黃了,銀行追着他要錢,後來他就只能去挪錢,利滾利,”杜丁搓着手指,“那會兒,辛辰也不太行,他弟弟生病,陸家逼得太狠了。”

陸懷英沉默着沒說話。

“善文後來就病了,辛辰沒辦法,長得好看麽,就下海了,”杜丁說,“何叔找到我的時候說,你回來想查這件事,善文應該是不想讓你知道他跟陸家的恩怨的,因為他不行了,你只能靠陸家了,沒必要讓你跟你爸翻臉。”

“辛辰當年陸家欠他的錢,陸陸續續的,都是善文在還,”杜丁說,“直到善文死了。”

“最後那段,善文好像又好了,看着高高興興的。”杜丁說,“辛辰沒理由要這樣,辛辰...非常在乎善文,善文跟他的親戚借的錢,你可以讓何叔去查,我也去送過幾分。”

“辛辰,知道我跟我哥的關系嗎?”陸懷英問。

“不知道,”杜丁說,“你以前我看見你的時候,你的眼睛不是這樣的,你小時候,你的眼睛跟善文不像,現在有點兒像了。”

“我們都不知道。”杜丁說,“現在一眼就能看出來了。”

陸懷英點點頭,“感謝你今天來告訴我這些,我很高興。那什麽,何叔,送一送。”

“不用。”杜丁拎着包,“再聯系。”

何叔等杜丁走了之後說,“這位杜先生原先是善文的朋友,現在又回來林港了,生意不太好做,有點艱難。”

“那就幫一幫,”陸懷英閉着眼睛,“操他媽的,給他業務做,讓他多掙錢,你安排就行,我哥朋友麽,他今天跟我說說完這事兒,我都想給他磕一個了。”

陸懷英看着窗外的風景,想起了沈善文。

他撇了撇嘴,有點想哥哥。

他哥哥好像一直都想把他從泥潭裏拉出來,好像他的哥哥一直都在體諒他的處境,陸懷英曾經多次在辛星的口中聽見說,“我覺得你可憐。”

陸懷英說,“人一般都意識不到自己可憐。”

他原來真的覺得自己可憐。

何叔難得露出個笑臉,笑了好一會,忙前忙後的,“辛小先生...我還是覺得蠻好的。”

“他那臉,冷的跟石頭似的,你為什麽總覺得他好?”陸懷英喝了杯熱水。

“辛小先生...有時候站在後面看你的時候,”何叔說,“我覺得他好幾次,都好像要哭了。”

“把我手機給我,我問問,他死哪兒去了。”陸懷英笑嘻嘻地說,“我肯定給他弄回來。”

“辛小先生好像還挺生氣的吧,能好嗎?”何叔拿着粥問陸懷英。

“不知道。”陸懷英之前發的消息都是紅色的感嘆號。

陸懷英再給辛星打電話,打了十幾通,都提示正在通話中。

陸懷英焦躁起來,給辛辰打電話。

“他他媽在哪兒?”陸懷英扯着嗓子喊。

“關你什麽事兒?”辛辰波瀾不驚道。

“我真的看不懂你辛辰,你早知道我在查沈善文的事兒,你早知道我有這些想法,你裝什麽呢?操你媽的,你弟看上我了就這麽讓你不爽嗎?我差他媽哪了啊!”陸懷英說,“怎麽着啊,拆散了給你爽得不行了嗎?”

“你是個什麽東西。”辛辰依然沒什麽變化,“你也配想我弟弟。”

“我是個什麽東西?”陸懷英說,“我是個什麽東西不還是你逼的嗎,跟我裝你媽的高尚呢,他在哪兒!”

“我逼的?”辛辰輕笑了一聲,似乎滑開了老板椅,“你要是行得正,坐得端,我想逼,有招嗎?只是你天生就條卑劣的瘋狗,從小到大你就沒有道德的底線,你跟你那個野爹如出一轍,你的膝蓋軟,你的肚腸黑,裝得柔弱又蛇蠍,我以為,你在島上這麽久,你起碼能改一改你的一身壞毛病,出來之後不會再作踐別人對你的真心,你要是坦蕩磊落,島上你都認出我了,你但凡有膽子來找我,哪怕是上來給我一刀,我都給你機會,但是你在想什麽?你第一眼想的就是搞我的弟弟!我弟弟欠你什麽了?我弟要是那農夫,你就是條蛇。”

“我蛇你媽!”陸懷英的胸口劇烈的起伏,“你是什麽大好人啊,我給你一刀我還得搭上我自己,我還指望你能給我留飯吃啊?我他媽做點準備怎麽了?我怎麽着你了?就他媽咱倆家一鍋的爛賬,最底下那老鼠怎麽回事兒現在我跟你兩個人心知肚明,怎麽了,你沒長嘴啊?你不能告訴我啊?”

“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辛辰道,“你沒長腦子?”

“是,你這人,從來就只有別人對不起你的份,從來就只有別人欠你的份,”辛辰道,“我真的想不通他怎麽會有你這種弟弟。”

“我這種弟弟?”陸懷英咬牙,“那他媽萬一你真辦了那事兒,我非得給你送進去不可。”

對面輕笑了一聲,“蠢貨。”

“我告訴你,我是蠢貨,你就一純傻逼,我要是連我這點都守不住,我他媽拿什麽跟你弟好,就你做的那個買賣,你他媽的保不齊你哪天你就進去了,還要拉着我下水,咱倆都進去,他就好了,是嗎?”陸懷英說,“咱倆都去死去,他就舒服了,是嗎?”

對面又輕笑了一聲。

“陸懷英啊,”辛辰似乎在擺弄着鋼筆,“你跟我說這些沒用,他願意回來,我也拉不住,他不願意回來,你上我這裏發瘋也沒用。”

“他在哪兒。”陸懷英問。

“你到現在都覺得你自己沒錯。”辛辰說。

陸懷英喊道,“我他媽改不行嗎!老子一分錢都不要,你找人過來,現在,現在就辦,都給他,他看着我,我改還不行嗎!”

“你改去吧,別他媽再找我弟弟。”

他把電話挂了。

“草,我草。”陸懷英還要給辛辰打,被挂了電話。

“讓人給我打止痛藥,”陸懷英吞了吞口水,從頭到腳的按手機,“我有點難受。”

“懷英。”何叔有點兒擔憂地看着他。

“嗯...”陸懷英翻了個身,醒酒後的暈眩整個湧了上來,他渾身的肌肉開始酸痛,身體不由自主地整個蜷縮起來。

護士過來打了一針止疼針,陸懷英的汗密密麻麻地滴下來。

陸懷英痛得要死,藥效還沒上來,看着手機上的紅色感嘆號。

“給我再上個止痛泵,”陸懷英伸出了半只手,“我要痛死了。”

陸懷英悶在被子裏,“還他媽的給我拉黑了,給我拉黑,怎麽了,他壞,我也喜歡他,他喜歡我,我就得好,誰規定的啊,咱有誤會,誤會這麽大,倒是聽一聽啊,給我拉黑了。”陸懷英瘋狂地滑動着手機號,不知道上哪兒找辛星,“他就在那兒哐當哐當地給我判死刑他,那我哥說的事我又不是沒查,那人家都說是他哥,我有什麽辦法,他給我時間了嗎,我真服了,這一火車就給我碾過來了,法院要是有他效率,我官司早打完了。”

“他哥也是個精神病,”陸懷英說,“自己不結婚,看不得別人好,我現在,我現在起來都費勁,你等我躺一會,我能走了我就找他去,我管他在哪兒呢,等我知道他在哪,不跟我好我就給他殺了。”陸懷英哆哆嗦嗦地擦眼淚,“我給他殺了去。”

何叔站在一旁看着陸懷英發着抖還在挨個兒地打電話。

但是無一人知道辛星去了哪兒。

陸懷英此時只覺得造化弄人。

如果沒有這茬事,有可能他真的不會那麽着急地露出馬腳,真的會再給彼此一點時間,但是沒有如果。

陸懷英覺得他生來就不能太感知旁人的不易,這是他很大的問題,他只會草草一耳,隔一會兒就忘了,也是因為這樣,他被扔在島上的時候才沒有特別尖銳又陌生的被抛棄的感覺,他想等機會回到林港,不管是以什麽方式。

許多人将自尊與臉面看得太重,寧可自取滅亡都不願意拯救自己一次又一次,薄情負幸對陸懷英來說像一場考試,他堅定地想從那扇門穿過,以此來證明什麽。

他此刻無比後悔跟當時跟辛星走了,那天晚上他只覺得辛星毀掉了他多年辛苦建立的堡壘,他本以為在那樣的日子裏他會為自己敬一杯酒,找一部合适的紀錄片沉沉睡去,或許他會選《鬣狗的一生》,他又不需要誰的原諒。

他遲來的領悟是在分開的時候劇痛的心髒。

媽的,這考試那是1分也考不出來。草。

陸懷英把自己氣笑了。

但是,可以了。

可以了,我可以跟他認錯了。

陸懷英抖着牙抱緊了貼着星星貼紙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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