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報應

報應

但是燃起的希望就像冬天一擦而滅的火柴棍。

陸懷英用盡了所有的辦法都沒法兒獲得一點兒關于辛星去向的消息。

他甚至花高價想要購買他行程的資料,都被冷冷的駁回,辛家的司機更是緘默不言。

世界這麽大,只要他不想讓陸懷英知道,陸懷英就沒有一絲的可能。

這比他被抛棄的時候更讓他絕望。

本來杜丁給他的答案讓他燃起一點兒他覺得還有可能跟辛星複合的機會,但是現在,一遍遍被駁回來的消息無一都是:

「不好意思陸總,您說的事兒實在沒有辦法查到。」

「陸總,辛小先生的行程有人交代了不能漏出。」

「懷英,你上次托我問的消息我問了一圈都沒有,實在奇怪。」

...

陸懷英整個人都瘦脫相了,他已經把自己關在影音室好幾天了。

這段時間他變得特別容易害怕,連杯子被他不小心滑落在地上的玻璃的破裂聲都讓他的手抖得按都按不住。

他會因為電視裏獅子的吼聲沖去衛生間瘋狂的嘔吐。他坐在沙發邊上,一臉呆滞地扭頭看着四周,他覺得好陌生,這是他長大的地方,現在卻覺得第一天來,還不如島上,起碼島上還有一堆跟他同病相憐的人,而他現在只有自己。

手機在震動。

陸懷英看着陌生號碼,總是期待是辛星的來電。雖然不可能,他那個樣子,只要不要陸懷英了,估計死了都不會給他打電話。

“喂。”陸懷英開口的時候像安陵容被毒啞了。

“你什麽動靜啊?”對面聲音有點兒熟悉。

陸懷英躺在沙發上,喝了杯晾了不知道多久的水潤嗓子,眼睛也睜不開,一股子味兒。咳嗽了兩聲,“誰。”

“哈,還真是我陸大少。”對面調笑道。

陸懷英聽出來了,譚延玉。

陸懷英從前的朋友,富二代,他倆能玩到一起去的原因是都他媽壞。

那個叫譚延玉的壞種是個私生子,他媽是個二十八線的小演員,搭上了他爸,跑出去生的他,譚家沒有男丁,所以母憑子貴。

這逼蔫壞,陸懷英跟他比起來狗毛不算。

“聚聚啊?”對面說。

“不想動。”陸懷英的眼睛有點兒幹澀,要找何叔要眼藥水。

“怎麽事兒呢,”譚延玉說,“還得我上門來請你來啊。”

“真不想動。”陸懷英蒙着眼睛,“你玩你的吧,別搭理我。”

“我可是聽說了,你小子失戀了是不,跟辛家那個。”譚延玉那地方很吵,“到處在打聽他消息,都有人托問到我這兒了,你撒的手筆夠大的呀。”

“嗯...”陸懷英嘆了口氣,“找不着。”

“那肯定找不着啊,他哥藏起來了呗。”譚延玉說。

“嗯...”陸懷英沒什麽力氣了,聲音懶洋洋的,“你玩吧。”

“啧,怎麽回事呢懷英,出來遛一遛就行了,真的,你他娘的現在陸家你當家,你一個人說了算,那集中港的地皮都叫你收差不多了,你那幫爛牙的蛀蟲也給收拾了,讓那辛家給你弄出來你也夠牛的,這他媽的還給人傷心得連林港都待不下去了,說他哥氣得血壓都高了,你真他媽的狠呀你是,別廢話了,趕緊出來溜溜。”譚延玉說,“不然我過來逮你去。”

“我真不去,我要找地兒出家。”陸懷英挂了電話。

陸懷英打算睡一覺,陸續還有譚延玉的電話打來他都沒接。

最後譚延玉找上門來。

“嚯,怎麽弄得這是,你在家裏轟原子彈了啊。”譚延玉白襯衫勒着一個格子馬甲,帶着名牌手表,架着副禽獸不如的銀邊眼鏡。

“別開燈。”陸懷英扯着毯子往頭上蓋,“趕緊玩去吧你,我要睡覺。”

“至不至于,”譚延玉說,“收拾收拾,趕緊的,出去玩去啊,你他娘的可別跟我說你真的愛得死去活來的成嗎?”

“啧,我真要睡覺,你再墨跡我找人給你弄出去了。”陸懷英翻了個身,身上的骨頭都痛。

“你現在架子夠大的啊,還找人給我弄出去,”譚延玉說,“趕緊的吧,在哪喝不是喝,出去喝一頓交點新朋友就過去了,你就是把自己關起來的事兒,我太明白了,我跟你說,我分手那會兒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沒那麽喜歡的人了呢,結果完全有,還有更喜歡的,哈哈哈哈哈,快點兒的,我給你拿衣服,走了走了走了。”

譚延玉拉着陸懷英要走,“何叔,你也不管管,邋遢成這樣,山頂洞人似的。”

何叔說,“要不...出去散散心吧懷英,總在家裏...也悶。”

陸懷英一副喪家敗犬的樣子,就被推上了副駕,他的頭挨在車窗上,百無聊賴地看着外面的車水馬龍。

譚延玉撞了一下陸懷英,“都出來玩了,開心點,呀,怎麽給你迷這樣啊?”

陸懷英鼻孔出氣嗯了一聲。

“不至于吧,那個小子我從前見過,拽得他媽的二五八萬的,”譚延玉說,“嘿我草,他的眼睛好像長在頭頂上呢。”

“啊。”陸懷英也懶得回複他。

“我說你他媽的喜歡這款的?”譚延玉開着車,跑車的油門在夜裏炮轟,一會兒就能到娛樂街這塊,“我給你依着他那個樣兒的給你找不就完了嗎。”

“走吧兄弟。”譚延玉下了車,攬着陸懷英的肩膀就往裏進。

說實話,陸懷英是不怎麽想跟譚延玉這種人玩到一起去了。

譚延玉比陸懷英更像一條鬣狗。

他倆在高中時期算是那學校裏頭出名的人物,陸懷英最開始出名是因為他長得漂亮家裏又在鼎盛時期,那時候譚延玉連他的邊兒都擦不上,但是後來這不是陸懷英的身世暴露了,譚延玉聞着味兒就來了。

他攬着陸懷英的肩膀在主席臺後面抽煙,說,“兄弟,真他媽沒事兒,那也不能死了去啊。”

“我也沒說要死呢。”陸懷英蹲在邊上看着巡邏的老師。

“嘿我可跟你說,我家裏那樣子的跟唱戲似的,你肯定也知道,那我那倆姐啊,嚯,我那個大姐她出去跟男人開房的時候我給她報警了我說她出去賣又給我爹打電話說我姐被抓了哈哈哈哈哈。”譚延玉叼着煙,“我那個二姐更搞笑,看起來一本正經的還捐什麽善款呢,我一個扭頭,給她捐款的工程舉報了。嘿嘿。”

陸懷英對譚延玉最開始有點兒看不上,但是看見了陸家那些親戚對自己做的事情之後,他覺得譚延玉沒錯。

人只有穿着想體諒的人的鞋把路通通去走一遍,把腳趾摩出血,把腳後跟磨破皮,每一下錐心的鈍痛傳到心髒的時候,才會說,“老子真想把這鞋子燒成碳才好呢。”

“兄弟,真話,有錢什麽沒有啊?”譚延玉咧開一口牙,說,“咱啊,就向錢看。”他打了個槍的手勢,“錢才不會背叛人呢。”

陸懷英用鞋尖摩挲着煙頭,有氣無力地應付他。

“玩玩去。”譚延玉攬着陸懷英,“兄弟,切良心這個事兒,就得從小事兒開始,不太可能一斧頭就把良心切沒了,走着。”

譚延玉帶着陸懷英使壞,也可能不是帶的。

他看着譚延玉欺負沒有食品安全許可證的小商販,欺負不交保護費的小孩子,他敲詐自己約來的女學生,跟網管混成一片然後未成年上網舉報整個網吧。

陸懷英覺得沒勁兒,他早就不想跟譚延玉混在一起了,但是譚延玉這種人只得不遠不近地處着,省的給自己找麻煩,這是陸懷英一直以來的做事兒準則,最大程度給自己規避風險。

他這鬣狗做得又膽小又兇殘。

“诶,我兄弟回來了啊,都認識吧。”譚延玉攬着陸懷英給衆人介紹,“啧,接風宴有點兒晚了,就這麽對付一點兒得了。”

金座上的男男女女都投目光過來,陸懷英随便找了個角落,拿酒漱口。

陸懷英點了根煙,癱在那兒看着酒吧裏這景別,人這麽多,閉上眼睛都是辛星的臉,媽的。

他看誰都不爽,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出現在這裏。

譚延玉攀上了他的肩膀,手裏的酒杯晃動,液體有點兒小小的漩渦,他說,“真不至于啊,那小子太能裝逼了,你出去問問誰樂意待見他。”

陸懷英有點兒不樂意別人這麽說辛星,但是他現在也不想說話,沒力氣。

“又他媽是給你砸進醫院的,又是讓你當鴨的,你他娘骨頭硬一點行不行,”譚延玉捏着陸懷英的脖子,“我陸大少什麽時候這麽窩囊了。”

陸懷英跟他幹了一杯酒就要走。

“走什麽啊,男男女女我都給你點上了,”譚延玉說,“那小子,從前玩摩托車啥的是吧,我朋友有個馬子騎着他的摩托車拍個照還是咋的啊,嚯,那勁兒,跟草了他女人一樣,這人真的仗着他哥現在是起來了,更沒個好了,拽得跟誰都要舔他似的,我跟你說,他哥那屁/眼都讓人他那個幹爹幹爛了換他在林港裝逼呢。”

“嗙——”的一拳。

陸懷英閉着眼睛甩着手,拎了外套,大步流星地走了。

外面越來越冷了。

陸懷英站在酒吧門口低頭點了根煙,眼神也不知道要落在哪裏,好像很久之前他就在酒吧門口見過等他哥哥的辛星,他生來就是冷冰冰的,連可憐的時候都是冷的,他的骨頭就是比陸懷英的硬,唯一一次他看見辛星明媚的笑,就是酒後他在懷裏,玩着陸懷英的手指,眼睛亮晶晶的,“喝醉了,我就願意。”

陸懷英忽然笑了,辛星笑起來嘴邊會帶着兩個小括弧,只是難得一見。

“巧啊陸哥。”不知道什麽時候齊若民在他邊上點煙。

“嗯。”陸懷英插兜夾着煙,“林港真小啊。”

“可不呢,”齊若民眯着眼,“從前就他媽的是個小漁村,三面朝海,都說水跟死一個音,說咱林港這輩子也富不起來。”

“還好吧最近?”陸懷英問。

“問的是我嗎?”齊若民說,“我還行,其他人我不知道。”

“嘿,”陸懷英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也沒問呢,急什麽。”

“過年了,要債累吧?”齊若民問。

“就那樣,自己選的路,沒辦法。”陸懷英踩滅了煙,插着兜往前走,路邊有零星的煙花綻開,剛剛那麽多人,那麽多味道,陸懷英覺得沒勁兒。

他有強烈的感覺。

他被翻篇了。

這種感覺讓他窒息,他感覺自己就是偷得了辛星短暫的時刻,這個感覺讓他覺得胃痛,他胡亂地從口袋裏翻了些止痛藥吃。

他連牙齒都有點痛,他感覺自己憋了一腔什麽東西沒有地方放,他覺得自己即将狼狽失控,他甚至不知道一拳打出去該往哪裏。

他心裏只有閃閃爍爍的四個字:遭報應了。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可是站在風裏久了,誰的眼睛都會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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