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顏簌正準備向徐曾彙報,裴樓主她安排的刺殺非常不順利,遣派去的人只完成了撒招夢和施展言靈咒的活兒,就都光榮犧牲了,連個屍體也沒留下的那種。就見到裴渡一臉陰郁地走了進來。
徐曾擺手,顏簌識趣兒地退下。
裴渡的神情挂在臉上,她極少會在徐曾面前顯露這種低沉的氣壓。
貴妃娘娘把手裏的其他事務都擱了下去,起身問她,“誰讓阿裴不高興了?”我去料理了他。
他們這些修魔的人就是這麽講道理。
裴渡低了點兒頭,掐着眉心,并不諱言,“你覺得我多事兒了?”
疏不間親,他到底是你哥,你不願意我對他下手?
不然也不會,還安排什麽人,撒什麽清秋教新研制出來的糟心玩意兒,去給他做提醒。
談廣涯發瘋般地推廣那名叫“招夢”的熏香,致使皇城地界滿城飄香,甚至有逐漸向整個中州蔓延的趨勢,裴渡當然不會覺得,顏簌去特地吩咐那些人行刺之前要撒一遍招夢,對徐行藏來說,沒有提前幫他做做準備的意思。
肩臂突然被人按住,裴渡沒有反抗,徐曾拔掉她頭上的金簪,手指探入發間,按着着人的頭來親吻她。
少頃,兩人交頸吐息,各自的神情都有所松緩。
“我知道你對我極好。”
覺得你多事什麽的,純屬無稽之談,我哪兒會如此不識好人心。
“只是怕再欠他什麽東西。”
貴妃娘娘臉上幾乎不會出現的悵然之色,随着輕嘆顯露。
确保周圍足夠安全,無人窺伺之後,裴渡才拉下臉,不悅地看向那個顯得有點兒落寞的人,“之前我怕你會對那皇帝生出什麽情愫,結果是我想錯了,沒想到你竟在乎的是他那麽個東西?”
她們在幹稍有不慎,就會将所有身家性命都當進去的事兒,不能不謹慎。
這一時,徐曾是他們的頭領,她的絕對權威就不容挑釁。
但裴渡有些話,又不能不說,所以只能防着不被外人發現了。
“殿下,您擔心他的安危,每每有機會,總去找他的行蹤的時候,他可想過您孤苦無依地在宮中苦苦掙紮?您拿到了清秋教中的部分掌控權,立馬,就想着借力為他做點兒什麽的時候,他穩坐在環琅境仙君的位置上,可想過調動環琅境中的人,為在中州的您,做點什麽?”
“您找不到他,難道他還找不到您嗎?!”
裴渡極端憤怒了。
她不信危宿仙君真心想,環琅境會不出手,就像自己真的想,煙雨樓錢財就到位了。
那家夥心中怕是無親無友,不管不顧,除了他自己,他就根本不會管旁人,哪怕是他親妹妹的死活。
“您就敢打包票,難道這麽多年的時間裏,他就沒有一次慶幸,當時是您拿您自個兒,跟談廣涯換了他的自由麽?”
披散着頭發的裴渡,兩手抓着徐曾的肩,搖的她滿頭釵環晃蕩。
“殿下,您欠他多大的東西,拿十四年的忍辱心酸,都還不了他?”
“你說,你還不了,我幫你還。”
“但殿下,您得清醒一點兒。”
您自個兒都處在危崖邊兒上,沒有精力再顧念他了。
我們斡旋于夏皇處,與魔尊争鋒相對,隊友是狼狽,敵手是虎豹,這個時候帶任何拖累,是嫌自己活的過于輕松了嗎。
徐曾垂着眼眸,沒說話。
良久,裴渡有些洩氣,“啊,算了。他到底是你親哥,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反正縱使他不幫您,環琅境不幫您,不過煙雨樓姓裴,總有裴某人幫您。”
“我還是那句話。你贏了,我做你的皇後;你輸了,你跟我回煙雨樓做我的夫人。”
煙雨樓和別的仙門有本質的區別。
它脫胎于裴家私産,和追求自然無為、冷眼旁觀的其他仙門不同,樓中人推崇行商入世。同時,這是個只收女子做徒弟的宗門,而樓主的繼承者,她們向來實行的是,去父留女的那一套。
“我在找證據。”
找徐行藏真的了事藏身去,找徐行藏完全棄我于不顧的證據。
徐曾啄吻着略顯焦躁的裴渡,“只要找到确确實實的證據,我會和他一刀兩斷的。”
在此之前,我怕我們如此定下結論的話,會冤枉了他。
他那個人,做了小事喜歡滿世界的嚷嚷,要是真的做了什麽大事,有時又矜口閉言了。我吃過一回這樣的虧,所以,格外謹慎些。
想要發展和站到權力的頂峰,魔尊和夏皇的分歧就來了。
那兩方都知道,在真正有實力執掌天下之前,不能弄死對方,但是又不能讓對方随便蹦跶,畢竟與虎狼同行,你漏了孱弱之處,對方可真的會扒在你身上,喝血啖骨。
夏皇在暗戳戳地分裂清秋教、聯系仙門的同時,魔教之人也在找擁有前朝正統血脈的人。
恰恰好,徐姓兄妹二人落到了談廣涯的手中。
兩人手段用盡,逃脫無法,本來都在各自等死中了,結果談廣涯找上了徐曾。
談廣涯說,“本座需要個探子,幫本座掌控皇帝的一應動向,還需要一個由我掌控的小皇子,那小皇子要同時俱有殷夏兩朝的血脈。”
到時,要是這位皇帝實在不聽話,那就再立一個聽話的上去。至于殷與夏的血脈,這是保險起見,畢竟現在反夏複殷的呼聲也挺大,有這麽個保險,能保準雙方都滿意。
“你知道怎麽做吧?”
“做的好的話,本座也不是不可以考慮,放了你哥哥。”
你只需要做我的探子,監視好皇帝,順便再和他生一個小皇子出來,你和你哥哥就都能活。甚至你哥哥還能獲得自由,這是個再劃算不過了的買賣,不是嗎。
徐曾不知道魔尊信譽如何,但死局之前,她只有賭那麽一絲兒的可能。
盡管那是做夏皇的妃子。
那是去俯首低眉,讨她平生最恨之一的人的歡心。
盡管,她心中已有喜歡的人多時。
而這一切,在可以保下兩條性命之前,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妥協。
當然,十四歲的徐曾心中還隐隐有期冀,或許我只是進宮一段時間,然後謀得夏皇和談廣涯的信任,換得徐艮的自由後,那人會搬來救兵,救自己于水火。然後,他們兄妹二人繼續回到環琅境修仙問道。
就像,多年之前他們做過一回的事兒一樣。
被清秋教抓到的仙門弟子分男女關押,她見不到徐艮,但不妨礙她相信自己與徐艮心有靈犀,哪怕沒有只言片語,他也知道該怎麽做。她也完全相信,但凡有絲毫的可能,徐艮一定會竭盡全力地來救我,就像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地去救他一樣。
徐曾和徐艮的名字很有特色,也有點兒典故,憎恨二字去心而得。
他們不代表新生與希望,只代表無邊的憎惡與仇恨。
說他們兩是殷朝的殿下,有點牽強,畢竟倘或殷朝還在的話,都不一定會認可這兩野種。
前殷國破,夏朝人斬草除根,徐姓皇族,大大小小的幾乎都殺的差不多了,但留了位公主。
夏皇封殷公主為貴妃,以彰顯自己的仁德和統治的正統。
但是,這位前貴妃娘娘顯然有點自個兒的想法,她行刺皇帝不成之後,就跑了。
不過萬分可惜,那位殿下拼死跑出了皇城,卻沒得到自由。身負重傷的她被一夥兒山匪給劫持了去,然後就有了徐艮和徐曾這對孽障。
世道黑暗,若交由人點評的話,說不定還會有些聰明蛋,覺得她還不如委身侍仇人更舒坦些呢。
當然,這位殿下她本人有沒有後悔,也不得而知了。
同顧之川設想中,會在堆金積玉中長大的尊貴殿下不同,不堪忍受生活變故半瘋了的前公主,見到徐曾徐艮他們倆是就想掐死這兩個,只象征着她風華富貴不在,煎熬屈辱長存的東西。
但或許是,她那時的力氣不夠了,或許是,她希望過這兩個孩子興許能幫她報仇雪恥。
總之,他們倆活了下來,還得了倆貴妃娘娘親賜的好名兒。
山寨中,那位公主處于誰都可以找她風流快活一番的地位,這兄妹二人想要活得更好一點兒,更是笑談。
山匪欺辱了修為被廢掉了的公主,那位已經瘋瘋癫癫的殿下,就發洩到這兩小奴隸身上。她自小受詩書禮義教導,但把打罵羞辱現學現賣到了她的兩個孩子身上。
但是兩人在寨中見到的都是些小奴隸,便不覺得小孩子的日子是這樣的,有什麽不對勁,甚至,別的人,被打被罵了,只能自個兒哭,他兩還能抱團取暖。
對比起來,不是很好了嗎?
直到有一日,徐曾和一些小奴隸一起幹活兒的時候,被路過的山匪頭子看見了。一群灰撲撲的人中,她灰的格外好看,鶴立雞群。
徐曾不懂的好看和難看的标準,但當天晚上,就有人送來了漂亮裙子和可口飯菜。
“你不能去。”徐艮斷然拒絕。
他們尚小,但看那些山匪和他們母親幹了些什麽,便過早地明白了些事兒。
但這事好像沒有他兩只有七八歲大的孩子,有的選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