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小馮看到薩爽過來,很知趣地躲開去幫翟迪峰清理地板。薩爽把飲料放到侯兆面前,拉開椅子坐下,自嘲道:“暴露了。原本還想裝個淑女來着,剛才罵太髒了,又動了手,吓到你了吧?”
侯兆連連搖頭:“沒有,真沒有。這下更帥了。”
薩爽笑道:“你什麽腦回路?正常人看見不都該躲嗎?”
侯兆想說這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但轉念覺得太冒犯了,就沒說出口。他拿了杯子說道:“我肯定不會躲。說實話,你比我以前的保镖身手都好。我現在這情況,跟你在一起才更安全是不是?”
“你快別鬧了。”薩爽笑了起來,“我這也就是瞬時爆發力,再加上那姓田的太慫。再多一會兒就得露餡,八百年沒動過手了,身子都僵了。”
“可是看着好厲害。”侯兆說,“還有那個刀,好看。”
薩爽從口袋裏拿出蝴蝶刀放到桌上:“給你玩會兒。”
侯兆拿起來看了一會兒,又還給薩爽,問:“這個不會傷手嗎?”
“開刃的肯定危險,不開刃的沒太大事,練好了就行。”薩爽順勢拿在手裏玩起來,“看着眼花缭亂的,小時候為了練這個手藝黑天白夜地玩。就跟轉筆似的,都成肌肉記憶了。”
“這個攻擊力大嗎?”侯兆問。
“吓唬人的威力比較大。”薩爽笑着說,“給人一種玩刀很厲害的錯覺,僅此而已。如果真的近身搏鬥,拳頭和匕首都比這個好用。所以啊,我這個身手只能吓唬吓唬不懂行的,遇到專業的或者存在絕對體型差,會打不如會跑。不然拳擊那種格鬥項目就不會按體重劃分了。”
“這倒是。不過田昭澤那小雞仔似的身材,跟你形不成絕對體型差。還有那個三節棍呢?”
“收起來了。那個其實挺危險的,不能拿來玩。我小時候跟體校的一個武術師傅學過一年,也才勉強能用,還不敢耍花的,頂多就是剛才你看見那樣,吓唬一下。”薩爽解釋說,“而且我沒想着弄傷他,肯定不能用三節棍。”
”那他還是傷了。”侯兆滿眼笑意,“不過他也太笨了,根本沒來得及還手就疼哭了。”
“平常吃飯自己咬下舌頭還得疼一陣兒呢,這一下估計最少一禮拜他說話都不利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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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兆看向薩爽,說:“說句冒犯的,我知道你并不是那種淑女,但我真沒想到你會罵人,還罵得那麽好聽。”
“你沒事吧?!”薩爽有些哭笑不得,“罵人和好聽是怎麽扯上關系的?”
“真的。就是……不算髒話,但是挺損的,也挺解氣的。我嘴笨,話到嘴邊組不成句子。”
“挺好的。那些損人的話沒必要學,你用不上。”薩爽淡淡一笑,“酒吧這地方,見得人多,遇的事多,有些東西看在眼裏聽進耳朵,潛移默化的,就那麽留下了。”
翟迪峰走到二人身邊有一定距離的地方停住腳,看向薩爽:“姐,那個……攪拌棒?”
“啊?”在看到翟迪峰指向自己的頭,薩爽才反應過來,連忙把攪拌棒從頭上拔下來,“哦!我都忘了。這個別放前面了,洗完了放辦公室,留着我自己用就行。記得跟店長說一聲,算損耗。”
“知道了。”翟迪峰拿着那攪拌棒離開。
長發輕輕落下,墜在肩頭的發尾因為慣性抖了兩下,薩爽擡了手,随意地把發尾撥到肩膀後面。非常自然随意的動作,帶來淡淡的香味,不知是洗發露還是香水的味道鑽入侯兆的鼻腔,攪動了他的嗅覺,也擾動了他的心。
侯兆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他呼出一口氣,調整好心态,才道:“我之前還不明白你為什麽那麽跟他說話,雖然猜到你是想惹怒他,但我還是沒理解。後來你說夠兩萬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
“以為我失心瘋了沒事招惹他是嗎?”薩爽笑着搖了搖頭,“二十二的時候可能會熱血上頭不管不顧地直接打上去,三十二了,還是穩穩當當地做生意過日子比較适合我。”
“就是可惜了那瓶酒了。”
“沒事,外面擺的都是通貨,摔了再買就是了。而且這酒現在行情下來了,沒前兩年那麽離譜。現在市面上零售價兩萬出頭,實際我的采購價不到兩萬,那幾個杯子更便宜,普通玻璃杯,算在日常損耗裏都行。主要是有他在門口撞壞的雕塑打底,我才想着幹脆給他湊一湊。”
“我不太懂雕塑,那個很貴?”侯兆問。
“那是我一個雕塑家朋友送我的,現在她的作品,這麽大的應該每件都兩萬多了。”薩爽撐着頭說,“可惜了我還挺喜歡那個造型的,改天讓她再給我做一個。”
“你還有藝術家朋友?”
“我大學學的景觀設計,研究生時候有不少同學是美術生跨考過來了,設計是工作,美術是愛好,愛好發展好了也能糊口,所以我有些藝術家朋友也正常,對吧?”
“我都不知道你的學歷和專業。”侯兆說,“果然我們了解得還不夠多。”
“開酒吧不看學歷,說這沒用。”薩爽輕輕一笑,接着又說回了剛才的話題,“雕塑和酒加起來才差不多。其實五千就夠立案了,但我想給他往兩萬五以上湊湊。五萬就算了,那得砸好幾瓶酒,我舍不得。反正定損不管到沒到兩萬五,立案是肯定夠了。就算最後判了緩刑,他也得先進去待一陣等判罰,能取保也不意味着完全自由,就他這慫樣,肯定是不敢在取保期間幹什麽的。所以不管什麽結果,你都能清淨一陣了。”
薩爽并沒有忸怩,她原本就是這麽想的,自然也如實告知。她坦然地表示“我這就是替你打算”,但卻沒帶一點期待補償和回報的意思。這對薩爽來說是早已習慣的處事方式,但對侯兆來說,卻是很新奇的,一種應該是被叫做“仗義”的東西。
侯兆的生活圈子裏是嚴謹、禮貌、克制和教養,說好聽的,是有來有回的默契,說難聽的,是籌碼與算計。他确實認識些用真心換真心的朋友,但朋友是他在相處,利益是長輩們在交換。好心和善良都是真的,利益與籌謀也是真的。他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但他在薩爽身上看到了另一種與人相處的方式。
侯兆看向薩爽,認真地說道:“我對你越來越好奇了。”
“那就繼續好奇着吧,我可不告訴你。”薩爽笑意更濃了。
倆人聊了一會兒,薩爽接到了電話說還是要去做筆錄。該配合調查的肯定要配合,于是各自的司機帶着他們去了派出所。薩爽的行為其實有點兒擦邊,如果不是在自己的酒吧裏,這是要算互毆的。警察對她進行批評教育,這也是她早有預料的,談完話簽完字,離開派出所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沒再多說,各自回了家。
侯兆上了車就跟小馮叮囑,讓他不要跟家裏說今天的事。
小馮道:“剛才警察說田昭澤大概率會被關進看守所,就算我不說,家裏也會查到,而且田甜一旦鬧起來,也是瞞不住的。”
“我是讓你模糊重點。”侯兆道,“不重要的細節就不需要告訴家裏。”
小馮:“先生是讓我隐瞞薩小姐出手的事?先生放心,這個我不會說的。當時事發的時候我沒第一時間按住田昭澤,某種程度上已經算是失職了,如果真追究起來,我還得向宬總彙報說明。”
侯兆笑了出來:“你也怕我大伯唠叨吧?”
小馮嚴格遵循了不背後議論雇主的職業準則,但他的沉默反倒是給出了答案。
另外一邊,車開出沒多久,翟迪峰就出了聲:“姐,我都不知道你身手這麽好。”
“我身手好不意味着你沒用。別多想。”薩爽閉着眼靠在座椅上回答。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挺驚訝的。”
知道翟迪峰只是簡單表達情緒,但薩爽還是無法避免回想起那段驟然跌落的日子。
從被人堵在衛生間裏羞辱,到打得對方跪地求饒;從被悅姨塞在衣櫃裏躲避,到拿着甩棍把人驅趕出家門;從不谙世事的少女,變成敢于直面惡的成年人,這樣的轉變,也不過就是一年而已。
看見她轉變的人,只會說着“好好的孩子學壞了”,哪怕知道她遭遇了什麽,也仍舊給出這樣的評價。沒看見她轉變的人,只會驚訝于“一個女孩子打架這麽厲害,一定不學好”。好像生為女性,她天生就該順從,就該溫婉,就該做溫室的嬌花。哪怕生于惡土,被人折斷枝葉,也不該做出反抗。
可是憑什麽?
男生打架就是兄弟義氣,女生拿起武器保護自己就是不學好;男生不再當混子就是回頭是岸;女生哪怕一直成績優異,只是因為會打架會反抗也會被當成“不乖”、“不好管”、“沒點女生的樣子”。
當人們以為學校“唯成績論”時,那個擁有優異成績的女生只是因為被欺負到了極致還了手,就失去了老師的關注和表揚,被歸類為“異類”。沒人問過她經歷了什麽,卻所有人都在要求她做個乖乖女。
拜高踩低的勢利眼、背後插刀的卑鄙小人、恃強淩弱的無恥之徒……見得多了,對人性也就看透了。對薩爽來說,成長就是看穿這些肮髒,并接受它們的存在,然後努力擺脫,不讓自己被這樣的龌龊侵擾。她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只有這樣才能掙脫泥濘,讓自己變得更好。命運給了她這一耳光,她絕不能默默承受,一定要狠狠抽回去。
“如果可以,我寧願沒有這樣的身手。”薩爽輕聲道,“過去的事了,我不想提。”
“我知道了。”翟迪峰立刻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