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喝完一輪酒,故事也告一段落,侯兆問家裏有沒有水果零食,怕薩爽光喝酒胃會不舒服。薩爽起身帶着他去了廚房,途中路過另外兩間卧室,薩爽順勢指了下,說一間是專門放cos服的,一間是音樂室。在那些孤立無援的時光裏,音樂和cosplay幫助薩爽結交了一群不分貧富不論出身單純因為愛好而相聚的朋友。
之前來這裏做過飯,侯兆也算是熟悉,主動拿了刀和砧板。薩爽讓他放着別忙,自己來切就好。侯兆卻挽起了袖口,說:“喝了酒別拿刀,我怕你手不穩。”
薩爽玩笑道:“我玩蝴蝶刀的時候你恐怕還被菜刀切手呢。”
“那不一樣。”侯兆說,“雖然都是刀,但目的不一樣,發力方式也不同。術業有專攻,切東西這種事情還是我來吧。”
“看來你是真愛廚房。”薩爽道,“我以前知道的那些廚師,哪怕名聲在外,回了家都不做飯。”
“因為在外面做飯掙錢,回了家做飯不掙錢啊。”侯兆笑着說,“嘴上說着不為錢,實際行動都是向錢看。我不在乎錢了,所以我說喜歡就是真的喜歡,沒必要為了面子或者生計去撒謊。”
“你這話說得太氣人了!”薩爽轉身從冰箱裏拿了冰塊放進杯子,又倒了半杯蘇打水,然後端着杯子走到了侯兆身邊,“我可沒那個底氣說不在乎錢,我可在乎了,我知道沒錢什麽都幹不成。”
“我也就跟你面前說說,我知道我這話說出來招人煩也招人恨,但我要真的說我在乎錢,你肯定會覺得我虛僞。”侯兆已經切好了一盤水果,挪去水池旁洗手了,洗手時順勢把袖口推到了手肘處。原本是最普通的動作,但還是吸引了薩爽的目光。
“你的胳膊……”薩爽沒有說完。
侯兆左手臂內側有兩道疤,一條斜着的,從靠近肘窩的位置開始,有将近一搾長;另一條短些,方向相反。即便侯兆的手臂因為健身的原因要更粗壯些,這兩道交叉着的疤也還是幾乎占滿了他的小臂。而且薩爽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刀疤。
侯兆很快擦了手,把袖口拽下來,然後端起盛放水果的盤子,說:“現在該我講故事了。”
倆人回到內客廳,這次一起坐在了地毯上。
侯兆的父親侯奕遠在家裏兄弟姐妹中排第三,上面有兩位哥哥,所以從小雖然有很優渥的環境,卻并沒有被按照繼承人那樣培養,家裏給他的定位是能不敗家就行。他倒也是從小就按照家裏的期望,一路讀書上學,拿着家裏信托給的錢過日子,做點兒不會賠錢的事情。到了年紀之後就與門當戶對的範卿恩結了婚。
倆家早有往來,雖然侯奕遠與範卿恩并不是青梅竹馬,但他們倆的婚姻也絕對不是盲婚啞嫁,彼此知根知底,從以結婚為目的交往到訂婚用了兩年,訂婚之後又過了一年才領證。三年的時間,足夠了解,也足夠讓他們培養感情。不至于愛到刻骨銘心,但感情還是有的。
新婚伊始,除了對外相敬如賓,兩人獨處時,也有過甜蜜恩愛的時刻,他們婚後第二年,侯兆出生了。這個孩子帶着兩家人的期盼,是由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共同選定了“昭兆”作為名字,長輩們希望他未來富足,好運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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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為侯兆籌辦了百日宴,新手父母抱着孩子接收來自親朋好友的祝福,原本一切順利的宴會,在散場時突生變故。
侯奕遠心疼妻子和兒子,讓他們先回家,自己留在會場送賓客。在送完最後一撥客人之後,侯奕遠看到宴會廳門口有一個男人在徘徊。那個男人的臉上是無盡的眷戀與不舍,同時用手摸着門口照片牆上的合照。侯奕遠知道那個位置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而那男人摸的正是範卿恩的位置。
同樣都是男人,那樣的表情和動作意味着什麽,侯奕遠很清楚。念着過去幾年的感情以及剛出生的兒子,侯奕遠并沒有上前詢問,直接回了家。
百日宴過後一個月,侯奕遠在外應酬完回家,因為喝得多了些,失了分寸。範卿恩不喜歡他在外喝酒,看他醉得太厲害,就說讓他先去別的房間睡。原本以前也有過的,甚至在訂婚之後同居時倆人就做了約定,如果侯奕遠喝得多了,會自己去別的地方睡。
但這一次,借着酒勁,侯奕遠脫口而出了一句話:“別人喝完酒也不能上你的床是嗎?”
範卿恩看着侯奕遠,從不解到驚慌再到歇斯底裏。原本只是侯奕遠內心一點懷疑的事情,反而就此坐實了。百日宴現場那個男人,并不是單純的暗戀者。
那是夫妻之間第一次争吵,範卿恩發誓她和那人只是過去,她已經很久沒有聯系過那人了。侯奕遠則逼問範卿恩:“是你自己告訴我,還是我去範家問個究竟?”
終于,範卿恩說了實話。那個男人是範家的司機,剛成年就到家裏工作,主要負責接送範卿恩上下學。
從十三歲到十八歲,範卿恩上下學、出門逛街、跟朋友聚會,無論多晚多遠,都一定有人等着她保護她。沉默寡言但是穩重踏實的男人,陪伴了範卿恩整個青春期。五歲的年齡差,身份上的鴻溝,都沒能阻擋兩個人內心的熾熱。如果不是範卿恩拼死抵抗家裏安排的相親,範家還沒能發現這段孽緣。
即便再覺得這是醜聞,長輩也還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範卿恩真的想要跟司機結婚,大不了就提前做好準備,只要不讓女兒吃苦受罪,結婚以後住在家裏就當找個上門女婿也不是不行。範家長輩一邊勸範卿恩放下,一邊也找人去查了司機的底細。
不查不要緊,這一查才知道,那人在老家已經結婚了,家裏還有個孩子。入職的時候确實是單身,但中途回家結了婚有了孩子,卻沒跟雇主說,還勾搭了雇主家的女兒,放在任何時代任何家庭,稍微有些良知的父母都不會同意把女兒嫁給這樣品行不端的男人。于是範家父母下了狠心,徹底切斷了範卿恩跟那人的交往。講事實擺道理,軟硬兼施,終于,範卿恩妥協了。
在這之後不久,範家就跟侯家安排了範卿恩和侯奕遠的事情。
範家把這事瞞得死死的,而範卿恩在跟侯奕遠的相處中也漸漸放下了那段情。人總有犯傻的時候,她就當自己年輕時做了場夢,夢醒了就該回歸自己的真實生活了。
自從跟侯奕遠交往開始,範卿恩再沒跟司機聯系過。但無論她如何發誓,這個疙瘩還是留在了侯奕遠心裏。
産後不過四個月,本就在承受着激素水平波動帶來的影響,再加上侯奕遠戳破往事,範卿恩原本就不穩定的情緒徹底崩潰,她患上了産後抑郁。從産後的抑郁情緒發展成抑郁症和焦慮症,并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照顧。
從侯兆記事起,母親就是個“敏感”的形象。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哭,自己的一句話,一個眼神,甚至只是坐着不動,都會勾得母親病一場。并不只是情緒上的病,而是連帶着身體都會出現反應。會發燒,會頭痛,甚至嚴重的時候,會“癱瘓”——完全走不動路,哪怕她的腿部肌肉和力量足夠支撐,哪怕她做了無數次的核磁和CT,确認了并沒有任何器質性病變。
侯奕遠也是在那之後就開始不歸家。當時的侯兆并不知道父母之間的事情,只是知道父親很冷漠,母親很“神經質”,但他們一家三口出去的時候卻又演得夫妻和睦親子關系正常。
直到侯兆12歲那年,他因為身體不舒服提前回家,在路過客卧的時候聽到了響動,他以為父親回了家,高興地推門進去,結果看到了一個陌生男人和母親在床上纏綿。
母親讓侯兆出去,等那個男人離開之後,母親走到侯兆卧室,告訴他這件事不要告訴外人。侯兆說母親這樣不對,母親卻只是冷笑着說小孩子不懂,這是侯奕遠欠她的。
侯兆不懂為什麽父親欠母親的,母親就要做這種事,但他已經很“懂事”了,他知道這件事不該自己管,于是絕口不提。
半年後,侯奕遠難得回家,卻帶回了一個10歲的男孩。侯奕遠對此很平靜,意外的,範卿恩也非常平靜。那天的飯桌上,侯奕遠說要讓孩子認祖歸宗,範卿恩難得多說了兩句話,她說:“從生了兒子之後我就沒懷過孕,你要是抱回一個小的我還能陪你演一演,這孩子都十歲了,你想好怎麽跟家裏交代了嗎?”
侯奕遠很不耐煩地說:“是你對不起我在先。”
範卿恩冷笑着拉過侯兆,拿刀直接劃破了他的手臂,鮮血瞬間湧出。範卿恩不顧侯兆疼痛哭喊,将傷口擠出了很多血,她用紙巾和杯子把血一點點收集起來,最後放到侯奕遠面前:“去做親子鑒定,看是誰對不起誰。”
保姆緊急送侯兆去醫院處理傷口,而那頓飯之後很久,侯兆都沒再見過父親。
又過了一個月,侯兆手臂上的傷口接近愈合的時候,範卿恩确認懷孕了。在範卿恩懷孕到7個月的時候,侯奕遠終于回了家。這次,他在家住了下來,陪着範卿恩生産,陪着她度過月子,陪着她一起複健。甚至有時候侯兆都會恍惚,好像自家的日子變得和諧了。但每次他這麽想的時候,心底都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妹妹并不是父親親生的。每次看到侯奕遠對妹妹那樣上心,侯兆心裏都很恐慌,甚至他會愧疚,雖然他并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在侯兆15歲那年,侯奕遠又帶回了一個小孩子,說是侯兆的小妹妹。範卿恩見怪不怪,對待侯奕遠仍舊是同樣的态度:“我懷孕生下的孩子已經這麽大了,我之前沒懷孕,你打算跟家裏怎麽交代?”
在侯奕遠還沒回答的時候,侯兆崩潰了,他跑去廚房拿了刀,像上一次母親做過的那樣,直接劃破了自己的手臂,哭喊着說:“你們是不是要逼死我才行?!你們既然不愛了,既然都出軌了,為什麽不離婚?為什麽不放過彼此?也放過我?!”
那一次的歇斯底裏終于換來了與父母心平氣和地平等對話,侯兆也是到那時候才知道,原來父母對彼此的婚外情都是心知肚明的。而侯兆也是在那時候才知道,跟母親纏綿的那個陌生男人,就是她以前的司機。範卿恩是偏執賭氣,覺得既然侯奕遠認定了自己舊情未了,那她就幹脆坐實了這件事。
一家六口,夫妻二人四個孩子,只有侯兆一個人是親生的婚生子,剩下三個都是私生子。哪怕是父母互相默認對方的行為,侯兆也不願再将就,不願再過這樣的日子。他跑去了祖父家,把事情和盤托出,從此侯兆就在大伯家住了下來。
侯家和範家共同商議的結果是,侯奕遠這一支只有侯兆一個後代。侯奕遠的私生子不會被承認,而範卿恩的私生女被範家接回,跟範家姓,未來不參與侯家的一應事務。
侯兆把自己的袖口推到手肘處,完整展示出手臂內側的兩道刀疤,輕輕笑了下,比劃着說:“一刀我媽劃的,一刀我自己劃的。能看出來我是她親生的了吧?發起瘋來都一個模樣。”
薩爽嘆了口氣,端起酒杯跟侯兆碰了下,而後喝了一大口。
侯兆用玩笑的語氣說:“現在該把那句話還給你了,別共情,共情無用,還會傷了自己。”
薩爽仍舊沒有說話,她把酒杯放到茶幾上,注視着侯兆。兩個人四目相對,薩爽的目光從侯兆的眉宇間漸漸下移,最後停到了他的唇上。情不自禁地,幾乎在同一時間,兩人同時向前湊了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