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薩爽其實并不餓,她中午起床之後吃的早午飯,晚上六點的時候吃了晚飯,平常工作的時候要麽就是通宵不吃回家直接睡覺,要麽就是到兩三點的時候随便吃點簡餐。這會兒還不到零點,距她上一頓飯過去都不到六個小時,這三道菜她每樣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就沒再動,剩下的全留給侯兆了。

吃完收拾好,侯兆帶着薩爽直接坐電梯上了頂層。侯兆住的是總統套房,進屋後又是直接去了廚房的位置,薩爽讓他歇歇,侯兆卻沒應,問她想喝什麽。薩爽跟着到了廚房的位置,才發現侯兆把這裏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水吧臺,臺面上放着各式各樣的機器,薩爽仔細看了看,說:“看你想請我喝什麽了。”

“咖啡也行?”侯兆問。

“當然。反正我是要通宵的,經常晚上喝咖啡。”

“行。”侯兆于是打開櫥櫃拿出了一套工具,“請你喝一杯手沖咖啡,你更喜歡什麽咖啡豆?我這兒有瑰夏、藍山、耶加雪菲,國産的也有,雲南保山的和海南興隆的。”

薩爽連忙說:“你給我來個最便宜的就行,我喝咖啡不挑,也喝不出好壞來。”

“還是喝瑰夏吧。”

“欸!別啊!!太貴了,你別這麽浪費。你給我拿國産的,就雲南的那個,我真不挑。”

侯兆笑了下,最終還是拿了雲南咖啡出來:“其實同價格中雲南咖啡的性價比并不算最高。不過既然你說了,聽你的就是了。”

“我平常都喝凍幹粉,偶爾來個膠囊咖啡就算是對自己好了,好咖啡給了我也是浪費。”

“烘焙度呢?有偏好嗎?”

“不是深烘就行。太苦的受不了。”

“好。”侯兆于是拿了豆子開始操作。

薩爽托腮看着侯兆,半低垂的頭和操作臺上方的頂光讓他側臉的輪廓更清晰了。侯兆的三庭五眼非常标準,五官立體端正,與現在主流審美的男生女相不同,他很英氣,也很硬氣。但他沉靜柔和的性格卻化解了五官帶來的淩厲,讓他看起來文質彬彬,更容易接近。

進了門後侯兆就脫掉了外衣,只穿了件短袖。這下倒是真的看到了他健身的成果。T恤的袖口緊貼着侯兆的上臂,甚至有種緊繃的感覺,然而身體部分卻很寬松,隐約可見的胸肌輪廓和寬厚的肩膀把上半部分撐了起來,再往下,沒有收腰的T恤就變得空蕩蕩的。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才會有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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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侯兆跟薩爽認識的大部分順直男真的不太一樣,男人的自戀遠超過女人,別說練到這種程度的了,就算是稍有肌肉的,都恨不得早早露出來炫耀。可侯兆從來就沒主動提過,甚至是在那次被朋友戳破之後,他也只是随口一說,似乎從來沒把這件事當做值得誇耀的。

咖啡的香氣已經在悶蒸中發散出來,薩爽嗅了下,似是怕打擾了般,輕聲說道:“真香。”

“這是手沖才能帶出來的香味。”侯兆攏了香味過去,“我用的是中淺烘的豆子,這個味道帶了點果香,苦味不重,不過這個咖啡豆禁不住太高溫,我也沒做過幾次,還沒試出最合适的方式,可能會帶一些土腥味,你別介意。”

“我真的喝不出來。”薩爽說。

“得試試才知道。”侯兆手中動作不停,看似是在說咖啡的風味,但薩爽總覺得他的語氣裏有些意味深長。

手沖需要固定水量,穩定水溫和注水時間,這些基本的常識薩爽還是知道的,所以她沒有再打擾,安靜地等待着。一分多鐘的時間放在平時幾乎眨眼就過,但放在做手沖咖啡上,似乎又變得非常漫長,一杯手沖做完,仿佛看完了一場藝術展。侯兆只做了兩杯的量,他擡頭看向薩爽,問:“去客廳坐着喝?”

“聽你的,這是你的地盤。”

“我來端,你先去坐着吧。”

“不認路。”薩爽說,“總統套太容易迷路,我進來就已經暈了。”

侯兆笑了起來,他把兩杯咖啡放在餐盤上端起來:“那就跟我走。”

從廚房出來繞過餐廳才進入客廳。侯兆把咖啡杯放到了茶幾上,讓薩爽随便坐。總統套獨有的落地窗景就在眼前,薩爽端着咖啡看着夜景,感慨道:“金錢的味道啊!沒想到我這輩子還能有這樣的經歷。”

“這話說的。”侯兆跟着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按照你的說法,你作為富一代,享受這些才更是應該的。”

“我可沒說過這話。”薩爽抿了一口咖啡,品味過之後說,“确實是有股淡淡的果香,也不苦,這咖啡好喝。”

“我就說你能喝出來。”侯兆也跟着嘗過,而後輕輕搖頭,“還是帶了一點土腥味,不過很淡了,下次我再試試別的方法。”

“西餐是專家,中餐也做得很好,咖啡也懂……還有什麽是你不懂的嗎?”

“算不上懂,也算不上專家,都只是愛好,或者說,是我尋找內心平靜的方式。”侯兆把咖啡杯放到茶幾上,“或許你不信,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裏,我連得抑郁症的資格都沒有,最起碼在國內沒有。我在自己手臂上劃那一刀,已經是我能做的,最叛逆和瘋狂的事情了。家裏人都知道我當年就是得了抑郁症,所以才讓我休學,讓我跟着大伯一家生活,但沒有人送我去做心理治療,因為他們不敢賭。”

薩爽立刻就領會了:“不敢去賭心理咨詢師的職業操守,是嗎?”

“沒錯。所以後來我出國了。去那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找那些完全不牽涉國內人情世故的診所,隐藏掉我的真實姓名和背景身份,含糊着跟咨詢師說一些不牽扯整個家族的只屬于我的經歷。可那些模糊着說出來的經歷,沒有國內社會背景和文化認同的故事,只能換來隔靴搔癢的幫助。說沒用是瞎話,但要說真的讓我好轉的,還是我自己。我找到了能讓我舒服的方式,悲哀又慶幸我生在這樣的家庭,能夠讓我不必再頂着生存的壓力,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薩爽接話:“沒有這層身份,你或許不會生病,或許病了也能及時得到有效的治療和幫助。但也因為這樣的家世,才讓你有試錯的資本,才能達到接近治愈的狀态。”

“是啊。這種話也就跟你說說,普通人得個抑郁症還會被人說是矯情呢。按照大部分人的想法,我出生就在羅馬,躺在錢堆裏長大的,就不該得抑郁症,我的人生應該就是順遂的,我所面對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拉倒吧!”薩爽說,“痛苦不是可以拿來比較的,這麽主觀的事情,不可能只有一個評判标準,而且人與人之間的經歷和因經歷而産生的感受沒有任何可比性。标準可以用來評判客觀存在的事實,情感背後的邏輯嚴密與否也可能會有一定之規,但感受從來無關對錯,也沒有高低。沒有人有資格去評價另一個人的經歷,更沒有資格因為自身經歷豐厚而去看低別人。”

“嗯,我知道。但這道理我用了很久才想明白。”侯兆看向薩爽,“其實我很喜歡你的性格。第一次見面之前,一諾說你不止接地氣,你都能讓別人接地府了。當時我還覺得他是玩笑,但真的接觸過了我才知道,他沒說謊。我喜歡你身上那份愛誰誰的霸氣,我好像永遠做不到,我永遠有顧慮。你說沒情緒,是真的翻篇了,過去了。而我說不被影響,只是因為我知道情緒沒有用,我用理智把情緒壓下,等着它時間長了自己淡去。你可以不管不顧直接戳穿你父親的道貌岸然,當衆撕破臉對你來說并不是難事。可我不行,面對給我帶來痛苦的父親母親,還有那些根本不該我負責的人和事,哪怕我占着理,我也做不出。”

“那是因為你沒經歷過野蠻生長。”薩爽淡淡一笑,“我以前也是個乖乖女,別說打架了,罵人都不會,最多說句‘笨蛋’。可失去支撐之後才明白什麽叫做叢林法則,只有我夠強,才能避免被欺負。人都是慕強的,有教養的人,被教育着見賢思齊;而更多的人,則遵循了人性之中的惡,慕強的同時還欺弱。所以,被打就要打回去,打不過就關起門來練,等自己拳頭硬了,就沒人敢來打了。”

侯兆看向薩爽,問:“你的取向,跟你以前那段經歷有關系嗎?”

“或許吧,我不知道。”薩爽回答,“我沒研究過,準确地說,我都沒想過。我只是知道自己是這個取向,我不想知道它的來源,因為就算分析清楚了,我的取向也不會變。有些事情刨根問底沒意義,反正人就活這一輩子,我明确地知道我的價值并不是研究出我自己的根源,所以我不會浪費時間在追溯過去和原因上。我想讓自己活得更好,體驗更多。”

“你已經做到了。”侯兆說,“從富二代到富一代,你非常厲害。說實話,我覺得你跟我堂姐應該能成為很好的朋友,你們倆很像,跟你們這樣的女性在一起,我感覺很踏實。”

“你被保護得很好,很幸運。”

“你讨厭富二代,但我們還能這樣坐在一起喝咖啡看夜景,對我來說已經是很幸運了。”

薩爽看向他,說:“現在應該換個更準确的說法,我讨厭的是不懂事的二世祖,而不是你這樣的富二代。當然,你家到你這裏連三代都不止了,你算豪門。”

侯兆連連擺手:“快別這麽說了,更拉仇恨了。”

“這兒又沒別的人,跟誰拉仇恨?”

“倒也是。”侯兆無奈一笑,“其實想跟你一樣接地氣的,但總是做不到。”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為了別人活着太累了,還是先為了自己吧。”薩爽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這麽好的夜景,我得多看兩眼。”

“喜歡可以常來,就當我家一樣。”侯兆跟着薩爽走到窗前,站到了她身側半個身位的位置。

“把總統套住成家,你還真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

“別墅那邊太遠了,我每天上班麻煩,所以只是偶爾回去。上次你見過的管家其實是家裏的,我需要的時候才來給我幫忙,這邊每三天有保潔來一次,平常這兒就我一個人。”侯兆想了想,又補充說,“我住總統套也付錢,總統套的空置率高,我住進來付錢其實是劃算的。”

“嗯,也對。在哪裏買房都沒有就在這裏方便,反正餐廳跑不了,酒店也倒不了。”薩爽接着又問,“明明有廚房,怎麽還在樓下做飯?”

“上面只有電陶爐,偶爾做個早飯還可以,中餐還是得燃氣竈。”

“真講究。”薩爽笑了下,抱着胸看向窗外,沒再說話。

兩個人并肩站了好一會兒,沉默着,卻并不尴尬,侯兆甚至有些享受這樣的安靜,能和心悅之人處在同一屋檐下,對他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他不打算打破這樣的安靜,只想再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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