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看薩爽停下了講述,白舜揚才開始提問:“你知道屠中民的派系嗎?”
“他以前名義上是我爺爺奶奶的嫡系,但實際是上面那位的嫡系。”
聽到這個回答,白舜揚跟自己妻子對視了一眼,倆人默契地交換了信息,白舜揚就沒再說話。不過這個動作沒有逃過薩爽的眼神,她喝了口水,說:“我沒有撒謊。”
“不是說你撒謊。”白舜揚深呼吸了一下,斟酌着措辭,說,“是……可能有些事情你也并不清楚。”
“關于誰的?”
“屠中民。”白舜揚回答。
薩爽靜了靜,說:“你問我屠中民的派系,是因為這個?”
白舜揚心裏一緊,薩爽實在是太聰明,也太敏銳了。這次算是正式打了交道,他也是到這時候才明白,當初妻子險些被駁了面子,絕對不是意外。
他輕輕點了頭,說:“我通過關系查到了些東西,跟你剛才說的,不太對得上。當然你現在沒有騙我們的必要,所以我猜,你可能也并不知情。”
“原來他那麽早就倒戈了。”薩爽無奈一笑,嘆道,“這些年看着他左右逢源,步步高升,我确實是有過懷疑,只是沒證據。看來當年他就已經不是上面那位的嫡系了,是不是我爸當年的反水也是因為跟屠中民搭上了線?”
“有很大可能是。”白舜揚說。
薩爽思考片刻,說:“如果屠中民當年就反了水,那這些事倒是全都捋清了。是另一邊想借屠中民的手拉住我媽手裏的資源,我爸那是第一招,奈何他腦子不行能力也不夠,反而把事情鬧大了。那看來,當年那場綁架也并不是意外,董源……這孫子,我倒真不該說他是草包,最起碼在那個時候他還挺有腦子的。”
“你說什麽呢?”侯兆已經聽暈了。
“讓白哥說吧,他既然查到了,我也懶得動腦子去猜了。”薩爽看向白舜揚。
白舜揚點了頭,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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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間屠中民确實一直以薩家“嫡系”的身份出現,但其實,就像薩爽之前說的那樣,屠中民的背後是更高一層的人物。屠中民游走在兩方勢力之間,明面上是薩家這邊的人,但實際上,已經轉投了另一邊。兩位大佬奪權争勢,屠中民一直借用着薩家這邊的身份進行着工作調動。
薩爾然提出離婚,并開始着手收集丁戊鑫的證據,丁戊鑫這步棋已經廢了,于是才有了那份杜撰的舉報信。原本的計劃是讓薩爽的爺爺奶奶借“韻禾公司改制”這件事暫時退避等候,但舉報信卻直接把他們送去了隔離審查,改制是由上至下的默契行動,但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薩爾然和上面的大佬都措手不及。
那個時候他們都以為是丁戊鑫在搞鬼,所以薩爾然在授意之下直接把丁戊鑫推了出去,目的是讓丁戊鑫成為“斷尾”,不讓他再在裏面攪渾水。而同時放出的“會所名錄”的消息,則是想要達成互相拿捏把柄的局面,但薩爾然死了。
都在一條船上,兩位老部長幾乎是獨生女一樣存在的薩爾然出了意外,如果倆人因此而徹底失控,結局一定是魚死網破。這條船上沒有人想讓薩爾然死,當然,另一方也不想。薩爾然的死兩邊都有責任,如果真的徹查下去,誰也撈不着好處,于是各自收手,一條人命,終結了一場權力鬥争。
究竟是不是“執行人失了分寸”,這事已經無從查證,只是從事實結果來說,薩爾然去世之後,屠中民才終于有機會通過薩爽的手,撬動了薩爾然手中的資源,也撬動了兩位老部長手中的人脈,這也成為了他後來步步高升的關鍵。
當年綁架發生時,薩爽逃脫後在“走投無路”的境況下撞上了董源,這也根本不是意外和巧合,而是董源設計的。當年薩家出事的時候,董源只是一個還沒攀上任何關系的小主任,如果不是薩爽,他根本都沒有見到屠中民的機會。是他一手策劃了那場綁架,然後以“救命稻草”的形象出現在了薩爽面前,再拿着“救了薩爽,現在有機會繞開兩位老部長從薩爽下手”這樣的話術,敲開了屠中民的門。
原本屠中民沒打算管薩爽,他要的是薩家徹底覆滅,然後他再以“嫡系”的身份回來接手一切。但當董源拿着薩爽當敲門磚的時候,屠中民看到了另外一種可能,于是,他順水推舟地許諾了薩爽,看上去也只是向她要了一間“小酒吧”,但實際上,他拿住的是一把能緩慢開啓資源的鑰匙。
當年屠中民沒在本地,當時他也不可能權力大到能遠程指揮操縱這邊發生的事情。事實上當時能叫停的,只有更上面的人。這背後的道理其實很簡單:如果薩家綁定的那位真有能力直接叫停,薩爾然就不會死,事情也不會陷入僵局,一個無中生有的舉報信就不至于被放大到兩人同時被隔離審查的程度。而能知道上面的操作,知道自己安全,也知道事情快結束的,就只有利益關聯人屠中民了。
至于後來那個舍了自己前途把董源拽下馬的人,實際是屠中民操作的,那人才是真正的,薩家的“嫡系”。在薩爽祖父母結束審查官複原職,又知道了薩爽跟董源和屠中民的交易之後,他們其實就已經對屠中民存了防範之心,屠中民當然也知道自己的那些心思糊弄不過去,怕薩家二老要去扶持新的勢力進行反撲。所以他才借力打力,讓那人把董源送了進去,也絕了那人的仕途之路。
“關于當年那場綁架,你知道詳情嗎?”侯昭玙問道。
薩爽:“十六歲的時候不知道,真的以為董源和屠中民是救了我爺爺奶奶的大恩人。但現在要是再不知道,那就太蠢了,事實上沒有他們,我爺爺奶奶也會安全的。董源利用我搭上了屠中民的車,後來我用我手裏的證據把他送進去蹲了十年大牢,這就算扯平了吧。至于屠中民,酒吧和花蕊現在都在我這邊,他放我自由,不再利用我,我手裏那些東西這輩子都不會見光。這些年我開了這幾家酒吧,沒在手續上被卡過,也沒被人找過麻煩,多少也是借了他的東風,這我心裏清楚。我跟他這些年不見面不聯系,也算是達成了默契。”
白舜揚問:“所以其實你一直都知道?”
“我知道姓屠的改換門庭了,但我不确定是什麽時候。我又不混官場,他改換門庭影響不到我什麽。至于到底是不是他害死的我媽,我不歸因。真正害死我媽的是權力,而遞刀子的是丁戊鑫,他發的那條短信才是關鍵。持刀殺人的人已經判了,至于遞刀子的,畢竟那是我爸,法律拿他沒辦法,人倫拿他也沒辦法,那我就熬着呗,反正不出意外他肯定死我前面。”
“你現在手裏還有多少東西?”白舜揚接着追問。
薩爽安靜片刻,說:“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這四間酒吧,而且,這些都是我自己的産業。至于其他的,你們查不到的,自然也不會影響到你們。”
侯兆拍了拍薩爽,道:“說了吧,都是一家人。”
“再等等吧。”薩爽握住侯兆的手,而後看向白舜揚,“白哥,我現在能告訴你的是,他今年10月份過生日就滿七十周歲,該退休了。”
白舜揚皺着眉想了想,旋即恍然大悟般點了頭:“我知道了,那就先不說了,我等你消息。”
“多謝。”
完全了解了薩爽的過去,侯兆才真的明白當初薩爽跟範雅泓說的那些話。薩爽确實曾經有過自由的機會,只是她選擇了責任,所以她才經歷了這些。
如果自私一些,早早遵循長輩們的安排離開,現在的薩爽應該已經在國外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地生活了。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糾葛,不用聽懂每句話裏的暗示,不用練就這說話和觀看人心的能力,更不用理解這些關系之中的翻覆。
情不自禁地,侯兆擡了手,摟住薩爽的肩膀。
十幾年的故事,即便是撿重點講,也還是花了不少時間,說到最後天色已晚,而薩爽也身心俱疲了。侯昭玙四人先後離開,當身邊只剩下了侯兆時,薩爽重重地呼出一口氣,道:“累了。”
“以後有我。”侯兆扶着薩爽回了病房,上了床讓她偎在自己懷裏,“餓不餓?想吃什麽?”
“不吃了。”
“那就休息吧。”侯兆給薩爽拉了被子,摟着她說道,“無論如何,以後不會再讓你經歷以前那些痛苦了。”
“兆兆,我沒想着讓你知道這些。這對你來說太遙遠,沖擊力也太大,我不想你跟着我鬧心。”
“怎麽總拿我當小孩子呢?我馬上就29了,又不是9歲,這些事情雖然也算是驚心動魄,但不會沖擊到我。你是親歷者都還好好地在我面前,我光聽着,難道能比你當年受到的沖擊大嗎?”
“對,馬上29了。”薩爽笑着說,“禮物都給你買好了。”
“快別提禮物了。要不是因為禮物,你也不會受這麽多罪,我想想都後怕。”侯兆拍着薩爽,輕聲哄道,“累了就睡吧。”
等确認薩爽睡熟,侯兆在她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個吻,悄聲退出病房。
侯昭玙等在外面,見侯兆出來,便開門見山地說道:“小禧先回去了,她有話托我轉告你。”
“嗯,你說吧。”
“她讓我告訴你,董源滿嘴跑火車,他說的那些事,尤其是關于薩爽的,你什麽都別信,也別去問她。”侯昭玙頓了頓,怕自己弟弟不明白,又補充解釋道,“薩爽的身份和背景決定了她不會成為這些人的性-資源。那些人要的是薩爽手裏的其他資源,而不是她的人,用男女關系拴不住薩爽,如果強迫她還可能适得其反。那些人不是精蟲上腦的蠢貨,相比于身體需求,他們更在意的是權力。薩爽是生來帶着資源的,她跟那些明面上和暗地裏的情婦姘-頭都不一樣。想要拿捏她,只有用她在意的人和事才行。”
“她祖父母?”
“沒錯。現在還多了一個你。”
“你是說……那邊的邀請?”
侯昭玙道:“昭珮未來小叔子要去那邊任職,這是擺在明面上的。但還有一層,那邊現在的一把手,是薩部長提拔起來的,而且這些年一直保持着聯系,逢年過節還會往老部長家裏去探望,跟薩爽肯定是認識的。薩爽之前提點你,其實也是在擔心那個邀請跟她有關。我們都能看得出來,她不想你摻和進這些事情裏。但現在的情況是,你必須要學會分析和面對這些了。”
侯兆點頭:“我知道。其實那天讓你給我補課之後我就明白,這些事情我逃不過去,我早有準備。”
“那就好。”侯昭玙拍了下侯兆的肩膀,“回去陪薩爽吧,她這些年太苦了,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