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長達三個小時的通話結束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侯兆沒有避嫌的心思,但薩爽還是很知趣地沒打擾他,一直在花園裏坐着。

挂斷電話後,侯兆拿了披肩出門,走到薩爽身後把她包裹住,低聲說:“太陽落山了,不冷嗎?”

“還好。”薩爽擡頭看向侯兆,“都聊完了?”

“嗯。聊完了。不過之後我姐可能會找你。”侯兆把薩爽微涼的手攏到自己胸口,“她說要謝謝你。”

“我可什麽都沒幹。”薩爽淡淡一笑,“陪我坐會兒吧,外面空氣好。”

侯兆用披肩的下擺把薩爽的膝蓋遮住,然後才坐到她身邊:“我讓姐夫幫我留意着了,看國外有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法。他有不少同學朋友現在在醫療領域。”

“不至于,我沒那麽嬌氣。”

“我希望你能嬌氣一點。”侯兆摟住薩爽,“背靠大樹好乘涼,你不喜歡歸不喜歡,但現在已經有了這條件,你可以不自己一個人撐着了。”

“我知道。所以這次我才帶你一起來。”

“嗯?”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薩爽歪在侯兆肩頭,合了眼,“六點半叫我。”

“好。”侯兆看了眼表,還有大概一刻鐘時間。

在天色徹底變黑之前,院落裏的燈亮了起來。烘托氛圍的環境燈并不晃眼,只是給兩個人身上罩了一層溫柔的光。侯兆垂下眼皮看着懷裏正在閉目養神的人,褪去了僞裝和防備之後,此時薩爽的臉上顯露出了疲憊。侯兆這才意識到,在自己沉溺在情緒中時,薩爽也同樣在面對着煎熬。明明她所經歷和面對的事情比自己眼前的事情更難,可除了出院回家那天的痛哭之外,薩爽再沒有表露過脆弱和無助。甚至,她還在為自己考慮,在照顧自己的情緒,幫着梳理思路和開解自己。

侯兆擡起手擦了下自己的眼角,深呼吸了一下,才輕聲開口:“爽姐,到點了。”

“嗯……”薩爽應聲,又安靜了片刻,才緩緩睜開眼。她坐直身子伸了個懶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站起來時臉上又是那副淡然從容的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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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兆拎着從她肩上滑落的披肩也站了起來:“有什麽安排?”

“跟我來。”薩爽走到院子角落,把籬笆圍欄拽開。侯兆這才發現,這籬笆圍欄的另一邊就是另一個院子。

在圍欄旁站着一個穿了一身黑西裝的男人,那男人見到薩爽之後直接讓開了路。

薩爽說:“我多帶一人,你去請示一下。”

“二位直接進去就行。”

“多謝。”薩爽也沒再廢話,拉着侯兆就走進了院子。

這個院子的布局跟他們住的那邊是完全鏡像的,很快倆人就走到了連通室內的房門外,房門虛掩着,薩爽象征性地敲了兩下,然後便推門進去。

屋內正中擺放着一個碩大的木雕茶海,一名男士正坐在茶海前擺弄着茶葉。薩爽上前一步,還沒開口,那人就先說:“還挺準時。坐吧。”

“來見領導,當然不敢遲到。”薩爽回答了一句,而後拉着侯兆坐在了椅子上。

侯兆看着眼前這位長輩,他覺得自己應該不認識,但隐約又覺得眼熟。直到那男人擺弄完茶具擡了頭,侯兆才驚覺,那熟悉的感覺來自哪裏——那是經常出現在新聞裏的面孔。

侯兆深吸了一口氣,正在思索着要怎麽開口,薩爽就先說了話:“李伯伯,這是我未婚夫,帶他來見見你。”

那人把目光落在侯兆身上,輕輕掃了一眼,接着就看向薩爽,說:“瞧你給人家吓的。沒跟他說要見我?”

“那不是您給他吓的嗎?瞧瞧您這陣仗,多唬人啊!我都要被吓到了。”

男人笑了起來,眉眼之間的淩厲也化作了和煦溫柔:“過來喝杯茶。侯兆是吧?不用緊張,也不用叫官稱,跟着小爽叫我聲伯伯就行。”

侯兆如釋重負,但還是沒敢太放松,禮貌地叫了聲“伯伯”。

薩爽給侯兆遞了茶杯過去,然後才端起自己的茶杯,輕抿了一口。

男人開門見山地說:“這段時間的事我都知道了。董那邊确實是做得過了,既然你們已經報警解決了,我也不好再多插手。我跟屠交代了,不管最後結果是什麽,董肯定不會再找你麻煩。至于屠……小爽,你是什麽态度?”

侯兆此刻精神高度緊繃着,以至于一向不敏感的他都從這段話裏聽出了些許威脅的意味。

薩爽仍舊是平穩的,說:“董源不折騰我就行了,我跟屠中民又沒仇。”

“诶,畢竟都是你長輩,說話要注意。”

“您還會跟他們傳話不成?”薩爽笑了下,“就是一個稱呼而已,我反正一直沒學會打官腔,現在跟您學是不是晚了點兒?”

“你啊!”男人笑了起來。他靠在椅背上,緩緩說道:“我就回來三天,還抽空見你一面,你面子夠大了。”

“那還是我爺爺奶奶面子大。我可比不了。”薩爽回答。

“他們面子大,你面子也不小。這些年你也是辛苦了,現在你能穩定下來,他們踏實,我也就放心了。你們倆這就準備結婚了?”

“先訂婚。”薩爽回答,“他爸過世還不到三年,他家裏規矩多,還是得注意。”

“嗯,這倒是。我們要尊重傳統習俗。”男人終于把目光投向了侯兆,不過也只是打量了一番,就又看向了薩爽,“人家家裏規矩大,你這性子該收就收,結了婚就不一樣了。”

“您這可是老黃歷了,結了婚我也不是在家當少奶奶,我還有工作啊。”

“什麽工作?開你那小酒吧?”男人輕笑一聲,“玩夠了就關了吧,幫着他開餐廳也不差。”

薩爽眼角微跳,她端起茶杯抿了一下,很快給出了應對:“那可不行,我倆都簽好協議了,酒吧收入是我個人財産,他不許搶,也不許讓我關門。”

男人淡淡說道:“你都要嫁進去了,到時候不還是聽他們家的?”

“我聽薩爽的。”侯兆開了口,“李伯伯,您跟薩爽也是熟了,她這性格可不是受誰控制的。我倆在一起,從來都是我聽她的。我奶奶前兩天還開玩笑,說我怕是要成我們侯家第一個出贅給別人家的孩子了。”

“你家還真能讓你出贅?”男人這次把目光落在了侯兆臉上。

侯兆迎着那審視的目光說道:“倒也不是不行,不過就算真的是入贅,我家也不會不管我的。反正家大業大的,不差我們倆的口糧。”

“家大業大。”男人輕笑一聲,“小爽這是攀上高枝了。”

“倒也不是高枝。主要是我家長輩會審時度勢,拿了個丹書鐵券,我們小輩就純享福了。相比當年,現在我們守家還是容易的。”

“丹書鐵券有沒有用,那得看有沒有人認。”

侯兆不假思索地說:“朱元璋倒是認了唐昭宗給錢家的,改朝換代了都認。”

“朱元璋給自己開國元勳發的丹書鐵券都沒什麽用。無非是一念之間罷了。”

“也對,那畢竟是皇帝。”侯兆把重音放在了最後兩個字上。

薩爽握住侯兆的手,打斷了二人,說:“我歷史不好,聽不懂。”

男人倏然一笑,給侯兆杯子裏添了茶,說:“行啦,我明白的。現在你們小年輕都講究要有自己的事業,女人結了婚也得有自己的經濟來源。有掙錢的能力才有說話的底氣,對吧?”

“李伯伯能跟上時代進步。”薩爽回答。

“別捧我了。”男人繼續給薩爽杯子裏也添了茶,說道,“你都這麽大了,我也不是你什麽人,就不插手你的工作了,不過有個過來人的建議給你。就算要開着酒吧,也換個名字。拿自己名字當營業性娛樂場所的名字,總歸不好。你們倆結婚之後就是一家人了,這名字挂在那兒,對他家也不好。”

薩爽端起茶杯,說:“謝謝李伯伯,我會考慮的。”

“時間不早了,你們小兩口別跟我這兒耗着了。”男人說。

薩爽放了茶杯,道:“李伯伯,茶還沒涼呢。”

男人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接着說道:“很快就到十月份了,入了秋天氣涼,茶涼得也快了。”

“您有保溫杯,秋冬正合适。”

男人輕輕一笑,說:“茶一直都有熱的,只是不一定在我的杯子裏。”

“李伯伯,您管別人的茶幹什麽?您看我爺爺奶奶就誰的都不管,他們就管我。”

“你……”男人這下是真無奈了,“挺大歲數了怎麽還跟孩子似的?行了行了,趕緊走吧。你們年輕人喝不慣茶!”

薩爽拉着侯兆站了起來:“那我走了?”

“走吧。”男人擺手。直到二人即将邁出門,男人再次出聲:“薩爽!”

“嗯?”薩爽停住腳步回頭。

“訂婚時間确定了告訴我一聲。”

“好嘞!您放心!”

走回自己的院落,進到房間之後,薩爽就直接跑進了衛生間。侯兆立刻跟了進去,蹲在薩爽身邊給她拍背。

一陣劇烈的,無法抑制的幹嘔,讓薩爽徹底失去力氣。侯兆把她抱起來放回到床上,倒了杯溫水喂她喝下。

“你吓死我了。”薩爽嗓子發緊,聲音都是啞的,“什麽話都往外說,還丹書鐵券,平常開玩笑也就算了,跟他說,你不怕兜不住嗎?”

“我敢說就是兜得住。”侯兆握住薩爽的手,“當年就是他,是不是?”

薩爽點頭。

“別怕。”侯兆往前蹭了蹭,環住薩爽把她抱進懷裏,“話是我說的,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真是瘋了,你怎麽這麽莽啊!”薩爽重重嘆了一聲,“好在他沒跟你計較,不然今天就談崩了。”

“結果是好的就行了。”侯兆拍着薩爽安撫道。

“兆兆……”

“嗯,我在。”

“我有點兒難受……”薩爽身子一軟,聲音也弱了下去,“有糖嗎?”

“有!馬上!”侯兆立刻起身。

等他回來的時候,薩爽已經歪倒在了床上,他連忙把薩爽從床上撈起來,輕輕喚着。好在薩爽沒有徹底失去意識,侯兆連忙喂她喝了兩口可樂,接着又給她塞了顆糖在嘴裏。

之前在酒店時,薩爽就是在受到刺激幹嘔之後很快就低血糖發作頭暈。事後薩爽沒提這事,但侯兆留心去查了,可樂升糖很迅速,之後就記下了。

果然,過了五分鐘,薩爽慘白的臉色就逐漸恢複過來,身體也不再發抖。侯兆輕輕替她擦去冷汗,問道:“緩過來了?”

“嗯。”薩爽沒有動,低聲說,“再抱會兒。”

“一直抱着都可以。”侯兆摟緊了薩爽,“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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