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中秋前一天沈尋熙坐火車回了趟雨杏鎮。
那是南方的一個偏僻小鎮，四季如春，沈尋熙從出生到上高中之前一直住在這。
到那天色已晚，坐了好幾個小時的火車整個人很是疲憊，出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沒有接客的。
因為火車站在市區，還需要坐一段路程才能到小鎮。
沈尋熙下意識的掏出手機發現只有一格信號，點開打車的軟件，空白的頁面上只有在不停旋轉的圈圈，他只好往前先走一段路。
夜深人靜，月光下單薄的背影略顯孤獨。
他今天穿的一件單薄的白色衛衣，沒想到夜晚的溫度竟有點寒冷，不禁打了個哆嗦。
好在遇見一個好心的阿爺，更巧的是他也是雨杏鎮的，阿爺沒有收他的錢，說是一個鎮上的人就是緣分。
沈尋熙下了三輪車後走了一段石子小路便到家，距離上次回來已經過去一年了。
這個點鎮上的人都已經入睡，只聽見不停叫喚的野叫雞聲。
他掏出鑰匙小心翼翼的轉動打開大門，院落裏有一顆很大的棗樹，因為天色已晚看不清它有沒有結果，按道理應該是結的。
記得小時候，大概也是這個季節，他抱着阿婆的腿吵着鬧着要吃棗子，阿婆不在家的時候他會跑去隔壁找比他大三歲的臨洲哥，他會讓自己坐在他的肩上去摘棗子...
仿佛這些事情還發生在昨天，但現在...
穿過庭院，他推開主屋的木門發出咯吱的聲響。
拉了一下燈泡的絲線，昏暗的房屋一下子亮起來，裏面的陳列一切如舊。
當初離開的時候是一個人，現在回來依舊是一個人...
走到右側的房間，裏面只有簡單的一張床，一張書桌和一個衣櫃，這是他的房間。
他合衣躺在床上，手機沒有電索性睡覺，這一晚上沈尋熙睡的格外踏實，他久違的做了個夢：
夢裏面他才七八歲，每天放學後他都先跑去隔壁找他的臨洲哥，因為他會帶自己去河邊抓泥鳅，用做的彈弓打麻雀，不僅彈弓他還會用木頭刻槍，劍。他覺得臨洲哥有一雙巧手，沒有什麽不會的。
他每每回到家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好久。這時一個眉眼間透露着溫柔的年輕女子故作嚴肅的拿着小木棍，輕敲沈尋熙的小腦袋：“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玩也先得把作業寫了。”
這個年輕的女子便是沈尋熙的母親，叫鐘靈，是鎮上的初中老師。
而每當這個時候阿婆就護着沈尋熙立馬關心道：“我們阿熙餓不餓啊，先吃晚飯。”
鐘靈看到沈尋熙委屈兮兮的模樣不忍心便讓他先吃晚飯再做作業。
慢慢的夢裏面不再有母親的身影，也沒有阿婆的身影，最後就連他的臨洲哥也帶着痛苦離開…
周圍一片漆黑，他變成了一個人，就像一根孤零零的朽木在無邊的海洋裏漂泊。
夢的最後，他好像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一步一步的向他走來，就要快看清的時候，醒了。
沈尋熙艱難的睜開眼睛，揉了揉太陽穴，随意的整理一下頭發。
他打開手機才六點，有一條消息是陳之行喊他去家裏吃飯，說他舅舅也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和他交流，沈尋熙回了一個好。
他起身去院落的水池裏洗漱了一下，聽到門口有細微的交談聲，打開大門發現是齊爺爺和齊奶奶。
倆位老人瞪大眼睛激動的問:“是阿熙嗎？”
沈尋熙太長時間沒見到他們了，在他心裏他們是親人。
他哽咽的開口：“是我，阿爺，阿婆。”
齊爺爺聲音顫抖，說了幾聲好。
齊奶奶看他有點消瘦的下巴，一臉心疼的問：“怎麽瘦這麽多，是不是沒好好吃飯啊。”
沈尋熙頓時紅了眼眶，已經有多久沒有人關心他了。
“我挺好的，阿婆，讓你們擔心了。”
“我昨晚就聽到隔壁有動靜，就尋思着是誰回來了，沒想到是阿熙。”齊爺爺眯着眼笑着說。
又問他是不是過會兒要去後山坡，旁邊的齊奶奶聞聲立馬眼神示意，胳膊肘還輕輕推了一下。
沈尋熙沒有太大反應，平靜的開口：“就準備去。”
齊奶奶一臉慈祥的詢問:“中午留下來吃飯吧，燒你愛吃的。”
“謝謝阿婆，我去完後山就得回去了，晚上還有事，你和阿爺好好照顧好自己，我下次再回來吃飯。”沈尋熙一臉歉意。
其實這次他回來的有點匆忙，本身課程就多再加上他兼職的工作最近任務繁重，天天都得熬到淩晨才睡。
兩位老人點點頭有點不舍，又寒暄了幾句後沈尋熙跟他們告別。
走了一段路，一排排的獨門小院子後面有一片大麥地，之後就是山坡。
沈尋熙走上山坡，帶着準備好的酒，水果和鮮花。
阿婆喜歡喝酒，母親喜歡花。
他把東西慢條斯理的擺放好，臉上沒有任何情緒，随後慢慢的坐下目光平靜的看着面前的兩個黑白照片，過了好久，他才緩緩開口：
“阿婆，媽，我回來了。”
寂靜的早晨，空曠的墓園連只生物都沒有，陰沉沉的天氣刮着陣陣涼風帶來絲絲寒意。
他就這麽看着坐了好久...
臨走的時候說了一句：“我下次回來看你們。”
沈尋熙又坐了八九個小時的火車返回B市。
等到了B市的時候,陳之行給他發消息讓他來學校晚上和他一起走。
也就是因為這樣他碰到了溫然。
當她朝他笑的那一刻，他承認她的笑容他喜歡。
下意識的撇開，手心有點發熱，他在心裏笑自己裝什麽矜持。
後面看到小姑娘悶悶不樂的模樣，心莫名的一沉，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便立刻追了上去。
他沒等她答複，有點落荒而逃。
沈尋熙，你做不到...
後來陳之行找他問剛剛怎麽突然出去，他心神不寧的回尿急。
......
晚上沈尋熙在陳之行家吃晚飯，休學的一年裏他和陳之行是唯一有聯系的。
其實今晚陳之行的舅舅嚴則恒是第一次見沈尋熙，之前的項目交談都是他的助理對接的，他剛開始還納悶陳之行那小子不是學的電子信息怎麽會懂軟件，合着現在才明白他是中間商，不得不說他這個小外甥學習差點意思，倒是有經商的頭腦。
與沈尋熙碰面的那刻嚴則恒恍惚了一下，總覺得模樣有點熟悉但一時也沒想出來。
倆人聊了關于新産品的軟件測試問題，嚴則恒想請沈尋熙加入團隊，因為這個新産品不僅要面向國內還要對外發展，所以公司上下及其重視，同時他也很看好他的潛力。
結束之後沈尋熙回到自己的公寓，外面燈火通明，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客廳的地板磚上。
今天雖然是中秋，但對他來說與平常的日子沒什麽不同，熱鬧與他無關。
他回到房間機械般的坐在電腦桌前，盡管他的眼睛裏生出了紅血絲，但他依舊面無表情的開始敲打着一排排字符。
一個晚上完成一個項目能賺四位數，沈尋熙大概做了三個月，短短的時間他已經存了10w，當然這只是小項目，畢竟才剛開始。
當他結束疲憊的工作時，随意拿起桌邊的手機，已經是第二天淩晨三點。
微信有個新朋友添加的提示，備注寫的是：我是溫然，請點擊同意！
沈尋熙被這幾個簡單的中文字愣住，他懷疑是不是系統出了問題，于是關機再一次打開，發現那條申請明晃晃的躺在那。
他盯着那個消息提示看了好久，她的微信頭像很簡單：一個牛奶盒的标志。
沈尋熙單手撐着下巴，嘴角不禁翹起。
怎麽會拒絕，肯定同意，随即大拇指輕輕觸碰。
就這樣他們成為了好友。
——
同時理工大淩晨，寂靜的女生宿舍，溫然穿着睡衣乖巧的躺在床上，還有陣陣輕微的呼吸聲，她其中一只手半握着手機，屏幕亮起而後又熄滅。
第二天早上，溫然猛的驚醒坐起，總感覺昨晚忘記什麽事，她揉了揉腦袋發現自己握着的手機，回憶乍現。
她昨天傍晚碰見沈尋熙的時候發現他狀态有點不太好，眼睛下有輕微的黑眼圈，她很想問他怎麽了，可是這人卻回避她！
結果他又跟上來，還沒來得及回應，又跑了...
當晚回來她尋思着要加沈尋熙的微信，突然想到他們影協有個群，沈尋熙也在裏面。
他的頭像正如他的人一樣清冷，黑漆漆的，什麽也沒有。
她不确定他會不會同意，在備注欄那裏反反複複的編輯好多次，最後就呈現了那一句話。
所以她打開手機發現微信列表的第一個名叫X的對話框時，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悅倒在床上打滾。
溫然沒有改備注，而是回複了一個：同樂
—中秋快樂
—同樂。
沈尋熙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他起床随意的吃了個泡面看見溫然給他發了消息，差點沒被這兩個字嗆住，反應了兩秒，他苦笑。
這姑娘可真是...可愛...
溫然沒有收到沈尋熙的回複，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不回複才是他的風格。
九月很快就結束了，天氣也漸漸變得涼爽。
緊接着國慶假期到來，溫然考完試就和沈竹歆，吳楚炫一同坐車回Z省的臺南市。
南北之間的溫差還是很大。
到h市已經是下午，那種久違的熟悉感又回來了。
溫然和沈竹歆各自回到了家裏，溫奶奶還在廚房忙碌晚飯，得知孫女今晚回來別提有多高興，一大早就起床買菜，時不時的就要問自己的兒子還有多久到。
她悄咪咪的從身後慢慢環上奶奶的腰甜甜的說:“奶奶，我回來了。”
溫奶奶立馬回頭看見大活人，雙手捧着溫然軟軟的臉蛋笑的合不攏嘴，長滿老繭的手不斷的摩挲着，嘴裏念叨：“回來好，回來好。”
溫然一下子抱住，頭埋進老人家的頸窩帶着哭腔：“我好想你啊，奶奶。”
溫奶奶心疼的撫摸着輕輕拍了拍懷裏的寶貝不斷的哄着。
祖孫倆就這麽抱了好一會兒，溫然還有點不情願的離開。
奶奶濕潤的眼眶帶着笑意：“乖，先回房間休息，今晚有你愛吃的紅燒排骨。”
溫然乖乖的點頭，眼睛紅紅的像一只受傷的小兔子。
回到房間，終于能夠躺在朝思暮想的大床上，整個人都陷進去，身體一下子輕松不少。
晚上飯桌上，奶奶不斷的給溫然的碗裏夾菜生怕她吃不飽，總覺得這一個月她瘦了很多。
溫然一直鼓着腮幫咀嚼着，享受思念已久的味道。
“奶奶，還是你燒的菜好吃。”
“還有什麽想吃的”溫奶奶問。
溫然一下子列了好幾道菜，可真是把孩子饞壞了。
吃完飯後祖孫倆看了會兒電視，洗完澡後溫然跑到奶奶的房間，快速的鑽入被窩拱進暖和的懷裏撒嬌道：“奶奶，我這幾天都跟你睡。”
奶奶摟着溫然笑的合不攏嘴，像小時候一樣拍打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國慶的前幾天她都呆在家裏陪着奶奶，早上和她一起去買菜，晚飯後會去小區周圍的公園散步，睡覺前躺在奶奶的懷裏聽她講述自己小時候的事。
每次溫奶奶都要感嘆：我們然然怎麽就長大了呢...
臨走前一天溫然喊沈竹歆陪她去打耳洞，這個事情從開學那天就已經在計劃了。
打完耳洞她立刻去買了一對銀色的愛心形帶墜鏈的耳環，為此她還自拍了兩張發了朋友圈。
剛發完就有人給她點贊，還有人評論為什麽不露臉。
溫然一一回複後就開始收拾行李，因為明天就要返校了，每到這種時候心裏的難過和不舍的勁便湧上來堵在心口。
睡覺前她習慣性的點開微信，發現朋友圈有新的消息。
印入眼簾的是：X贊了你。
溫然眼眸一閃随即嘴角綻出一抹笑容。
今晚是個好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