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追求

第19章 追求

隔天早上,莊天然朦朦胧胧地醒來,外頭已經天亮。由于窗簾緊掩,室內依然昏暗,僅有一絲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滲入,為灰暗的房間布上斑駁的光影。

床邊的沙發傳來「喀滋、喀滋」清脆的聲音。

坐在沙發上的青年逆着光,面容模糊,長腿交疊,單手撐着臉側,指尖一下下扣着太陽穴,嘴裏咬着草莓巧克力棒。

青年見到莊天然醒來,莞然一笑,取下嘴裏的巧克力棒,舌尖在前端打轉一圈,裹走最後一份粉色巧克力醬,似真似玩味地品嘗。

莊天然看清了這張完美無瑕的臉,想起這個人叫做封蕭生,也是個玩家。

「我果然對你沒印象。」封蕭生意味不明地說。

莊天然看着封蕭生,眨了眨眼睛。或許是剛睡醒的關系,腦袋有些混沌,明明聽見對方說了什麽,卻沒聽懂,下意識在心裏回道:是啊,我也差點認不出你。

「原來是這樣。」封蕭生低頭輕笑。

莊天然茫然的眼神像剛出生的小雞。

「你記得我們昨晚最後的對話嗎?」封蕭生問。

莊天然腦袋卡殼一會。昨晚……他睡到一半遇到女鬼,然後不知不覺就睡着了,他怎麽能睡着啊……對了,是封蕭生把女鬼推開!然後……說了什麽?好像是別害怕之類的……對,就是這個。

莊天然花了點時間才想起昨晚的一切,但腦中反而更加困惑,才過了一個晚上,這麽讓人「印象深刻」的事,沒道理想不起來。

「游戲在消除我們對彼此的記憶。」封蕭生換了個姿勢,雙手交扣擱在腿上,「用的方式巧妙,只針對部分細節,不容易發現。」

「消除?」莊天然一愕,很快冷靜下來深思:為什麽要消除玩家記憶?這個世界想隐瞞什麽?

明明是如此嚴肅的氣氛,封蕭生卻呵地笑出聲,「有時越是隐藏,越是明擺着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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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莊天然微褶眉心。

「我在說『它』真是傻瓜,欲蓋彌彰。」

……你是在取笑這個恐怖游戲嗎?真的不怕犯忌諱?

「喀。」

門把轉動,房門被人推開。

屋外的人探頭探腦,神情慌張,如臨大敵似的,直到看見莊天然才倏然松了口氣,露出以往痞态的笑容。

是阿威。

阿威嘲諷道:「終于找到你了啊!莊警官,我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呢。」

劉智從阿威身後走出來,很快注意到沙發上的封蕭生,臉色陰晴不定,「你們怎麽在一起?」

不論劉智表現得再老謀深算,說到底還是太年輕,一沖動便會将情緒寫在臉上,大概是睡一覺醒來才發現昨天自己是被封蕭生帶着走。

莊天然想起以前抓到的那些年輕混混,應當還在上學的年紀卻已經是擁有幾個小弟的大哥,那些大哥被抓進局裏時,有時會露出這種表情。一方面是自認老大,不甘心主導權落到別人手上,有失顏面,二方面是因為恐懼,所以才會叫嚣,讓外人認為他并不害怕。

或許也因為這樣,莊天然從未真正和他們計較,除非是攸關人命。

莊天然偏頭看向劉智身後一直想擠進房間的田哥,發現包括莉莉、美青、葉子哥等等,一群人全都聚集在一起。

莊天然問田哥:「你們怎麽會……」

話還沒說完,終于被莊天然注意到的田哥頓時激動起來,「小莊啊啊啊!昨晚、我昨晚……」田哥沖進昨晚夢寐以求的房間,還沒來得及投奔兄弟的懷抱,便被莉莉緊緊地攬住手臂。

莉莉笑容滿面,撒嬌似的埋怨:「田哥,也抱抱人家嘛。」

田哥感到一陣緊縮,手臂被擰抹布似的緊緊擰住,莉莉的力道可不如她的聲調這麽甜美,用勁大得田哥感覺整只手臂都要被扭斷了。

田哥滿臉驚懼,不知道哪裏惹到這位大姊,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咽下個中滋味,因此沒人察覺異樣。

美青見莉莉不糾纏劉智,轉而巴上新的男人,輕蔑地笑了一聲,不大不小的音量道:「賤人。」

莉莉置若罔聞。

田哥不敢抽回左手,僵硬着對莊天然說道:「劉哥早上的時候用開關門的方法,把所有人聚集到同一個房間,說是時間剩不多了!」

「什麽?」

劉智忽然道:「大樓公約,不記得了?『早上九點,請勿于房內逗留』。現在,不管怎麽跑都是房間,要怎麽在九點前離開?」

所有人驚懼的視線聚集到劉智身上,劉智臉色稍霁,撥了撥領子,「或許這是在暗示我們時間快結束了,得在九點前找出關鍵證物,離開游戲。」

葉子哥第一個發難。他一臉不敢置信,彷佛劉智說了多麽荒唐的話:「我們現在連案子是什麽都不知道,哪來的解答!這個關卡怎麽難度這麽高?完全不合理!」

葉子哥咬牙切齒地盯着莊天然,莊天然被看得不明所以,側了下頭。

「快說!游戲到底給了你什麽方便?你身上是不是有攻略?」葉子哥惡狠狠地撲向莊天然,想扒開他的衣服,莊天然倏地反射性閃避,「你是新人,第一個關卡應該是教學關卡,游戲到底給了你什麽?」

莊天然是頭一次聽說原來第一個關卡是教學關卡,這麽說來……他回想從一開始到現在的闖關過程,這個世界還真的一點也沒給他方便,規則還是從田哥那裏聽來的。

莊天然搖了搖頭,葉子哥瘋了似的不斷重複,不論莊天然表現得多麽疑惑,他依然一口咬定莊天然有所隐瞞:「不可能,新人肯定會給點攻略,別騙人了,快拿出來!」

小夫看着半癫狂的葉子哥,左顧右盼想看現在剩下多少時間,卻找不到時鐘,不安地退後到牆角。

阿威焦慮地咬着指甲,嘴裏念念有詞。

莊天然收回視線,正色道:「沒有的事就是沒有,與其繼續固執,不如好好想想怎麽解開這個關卡。」

莊天然看向劉智,「為什麽不所有人分享自己的案子,不涉及人物關系,只需要提及幾個簡單的關鍵詞,例如死者的死法,就能知道哪些人屬于這個關卡,也能進一步找出案子的線索。」

并非征詢意見,而是目前看來,屏除那一位,劉智是最了解玩法的人。

至于那一位……現在正在忙。

封蕭生在衆人讨論正經事之際,又拆了一大包小熊軟糖,昂首整包往嘴裏倒。

即使是冷靜如莊天然都忍不住在這緊張時刻分神,想道:小熊軟糖還有這種吃法嗎?

劉智冷笑,「然後屬于這個關卡的玩家不就被針對了嗎?」

莊天然回視,「是不是這個案子的玩家有關系?不論我是不是,也都被針對。」

「喔,所以你打算多拉幾個人下水?」

「我的打算就是盡早解開關卡,讓所有人離開。」

劉智頓了下,瞬間爆出笑聲:「哈、哈哈哈!你真是會給自己樹敵啊!你的敵人,肯定越來越多了。」

莊天然完全不明白自己說的哪句話引人發怒,但他不理會,「所以……」

田哥看不過劉智嘲弄新人的态度,主動插話:「小莊!你說得有道理,但游戲有個機制……」

阿威倏地打斷:「劉哥,別讓他們轉移話題!繼續說!揭穿他!」

劉智點了點頭,看向莊天然,眼神倏地變得陰冷,「時間不多,就別廢話了。」

劉智指着莊天然,「你說謊,你其實不是新人吧?」

莊天然腦中浮現一個巨大的問號。

什麽情況?

劉智道:「對解謎意外執着,故意裝作新手讓人放下戒備,代表你的身份不是家屬,就是兇手。這也能解釋為什麽明明應該是『新手關卡』,游戲卻沒給你半點攻略。只有一個可能,你根本不是新人。」

莊天然看着劉智,像在看一個說相聲的表演者。

說得太正經,連他自己都差點被繞進去。

莊天然不理解劉智為何突然誣陷他,但他注意到氣氛變了,其他人目露兇光,灼熱地盯着他。

莊天然想起一件事——「一旦兇手或家屬死亡,關卡就結束了。」

如果時間只剩下最後幾分鐘,不管他是哪個身份,都不重要,只要是其中之一就行了。

「我啊。」

久未說話的封蕭生突然開口,從沙發上站起,走到莊天然身旁,雙手抱臂,側頭輕靠在莊天然的肩,「游戲把我給他,我就是他的攻略。」

氣氛一凝,竟沒有人反駁。

劉智垂頭,沒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阿威再次咬起指甲。

小夫眼神複雜,眼底似是欣羨。

葉子哥和美青對視,霎那間閃過一絲陰鸷,很快用輕蔑的表情掩蓋。

美青冷笑道:「才認識沒兩天,怎麽好意思演得情深義重?這麽說來,昨天晚上還住在一起……該不會,你們早就認識了吧?」

葉子哥跟着附和:「小鬼,不是說要坦承公開案子?怎麽不先說說自己呢?你們兩個是不是同一個案子?」

莊天然蹙眉。

又想誣陷,這回連那位都想拖下水!他雖然不明白那位為何對自己人善,但并非所有人幫助另一個人都有所目的,雖然不可否認,那位因為幫助自己而陷入不利。

莊天然還沒替封蕭生出口駁斥,後者先笑了。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封蕭生輕挑起眉,從容不迫地說:「除了我想追求他,還有更好的解釋?」

四周頓時死水般安靜。

就連莊天然也無語。

美青左右看着封蕭生和莊天然,握緊雙拳,粉紅指甲陷進肉裏,忍無可忍地嗤笑出聲。

莊天然沉默一會,轉頭正色道:「抱歉,我沒興趣找伴侶。」而且還是在這裏。

從莊天然進入警局兩年,時常被長官們介紹相親,被譽為當局熱門的結婚對象之一。

明明為人老實,就連局長孫女追着他跑都能斷然拒絕,并不算讨喜,但被同仁戲稱是「天然撩」——總是不經意說出動人的話,而且絕對盡責和護人。以至于局長孫女到現在都還不肯放棄,勤跑警局送食物,害得清廉的莊警官一度被謠傳收賄。

美青見兩人說得煞有其事,頓時怒急,「少開玩笑了!別以為裝瘋賣傻能蒙混過關!我這裏可是有重要線索,就是這張……」

說着就要從口袋取出東西,才剛露出粉色的紙角——霎那間地面為之一震,房間燈泡不停閃爍,室內忽明忽滅。

「哔……哔……哔……哔……哔……」不知何處傳來異常清晰而鮮明的哔哔聲,彷佛直接穿透耳膜,直達大腦。

「是投票箱!」葉子哥驚喜地喊道:「劉哥說對了!游戲快結束了,不然投票箱不會出現!只要投對人……游戲就結束了!」

美青嫣然一笑,「看來是我找到的線索觸發了投票箱?果然,這個線索真的很重要……」忽然不拿了,把紙收回口袋裏。

「只要找出足夠的線索,就會出現投票箱,每個玩家可以根據手邊的所有線索票選誰是兇手或者家屬……」美青轉向莊天然,唇邊滿是愉快的笑意,「真不巧呢,看來票數底定。」

莊天然眼神掃蕩四周,沒看見所謂「投票箱」出現。

田哥緊張地抓住莊天然的雙臂,搖晃着他,「現在進入投票時間,對你很不利啊!」

莊天然困惑地側頭。他自認問心無愧,不理解為何投票箱跟自己有關?

「他們有五個人,我們只有四個!」田哥的手勁緊了緊,「所以,最關鍵的一票,在家屬手上!但是,就算他們之中有家屬,也不會站在你這裏了!」

莊天然赫然醒悟——為什麽劉智會突然改口栽贓自己是假新人,原來是在暗示其他人投給他!

現場九個人,他們占五個,這樣看來,如果五個人都投他,他就中簽了。唯一有可能不投他的,只有真正的「家屬」,所以他唯一的生存機會,就是「家屬」在那五個人之中。

但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麽田哥說家屬也不會站在他這裏?

「你想要讓所有人離開,家屬怎麽可能同意?你以為這裏只有兇手想殺人?家屬也恨不得啊!恨不得親手殺死兇手,替摯愛報仇!」

莊天然震愕。他從沒想過這一環。

「而且,你積極搜線索,也會讓家屬質疑你是不是兇手……因為兇手能活命離開的方法,就是殺死家屬或銷毀關鍵證物!」

這時,美青涼涼地從旁插話:「你不用刻意講給我們聽,不管如何狡辯,真相都不會改變。」

田哥咬牙。

确實如她所說,他是為了最後替莊天然扳回一城才道出這些,或許能讓其他人明白莊天然并不是家屬或兇手任何一人。

猝不及防之下,光線忽地全滅,在周圍徹底沒入黑暗以前,莊天然聽見封蕭生慢悠悠地說:「最多兩票……」

最後幾個音節沒聽見,莊天然眼前一黑,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直到眼前再次亮起燈光。

不遠處的上方懸吊着一盞吊燈,白光照映着桌子,桌上擺着一個黑色箱子,以及正在流逝的沙漏。

莊天然見沙漏還剩下不少,沒有立刻靠向桌子,環顧四周,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寂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彷佛置身在另一個時空。

「……田哥?」莊天然試圖喊了一聲,無人應答。

他看向眼前的箱子。

看來,這個就是投票箱。

莊天然走近桌邊,桌上擺着一張白紙,以及一疊紙牌。他先拿起白紙,開頭寫着「游戲說明」,內容如下:

「一、最高票者,死亡。

二、誤投致玩家冤死者,死亡。

三、平票,全體一致,存活。

四、零票,全體棄權,存活。」

莊天然閉了閉眼,掩去心中的慌亂。

雖然剛才從田哥的反應已經大致能猜出被選中的結局,但現在親眼證實還是會有些動搖。

他再次睜開眼時,已經不見半點慌張,繼續拾起紙牌,攤開來看——紙牌上用黑墨畫着各種貌似人物的扭曲圖騰,右上角寫着字。

最上面的這張紙牌,印的是歪歪扭扭地舉起右手敬禮的人物,腳下踩着一根平衡竿,底下是滑稽的皮球,彷佛賣藝的小醜,皮球下方蔓延出黑色水窪。

而紙牌右上角寫着:「警察」。

莊天然一頓,又迅速翻看後面幾張紙牌,全是奇形怪狀的人物,右上角的字是:「網紅」、「網美」、「老師」……

莊天然明白了。

難道這代表所有玩家的身份?

他把紙牌放在桌上,一掌攤開所有紙牌。

「警察」、「網紅」、「網美」、「老師」、「學生」、「工人」、「業務員」、「送貨員」、「辍學生」……

莊天然停格,視線停留在倒數第二張紙牌。

他們之中,有人是送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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