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8、第 8 章
阿媮明白,若是要再回到府裏,她就真沒有活路的了,這個閻王她絕對是勾引不動的,柳媽媽也不會再給她時間糊弄的了。看來她費心營造的投河自盡的戲碼,就要弄假成真了,也不知這次死後,還能不能像前世那樣變成一棵小樹?
久久聽不到回答,阿媮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偷偷擡頭,只見那個閻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孔時白倒是開口問道:“小丫頭,你準備去哪?可有接應的人?”
阿媮以為他是誤會自己有同黨,忙搖頭澄清:
“回公子的話,沒有的,只有奴婢,沒有旁人。奴婢只是想去找個庵廟呆着做個姑子就可以了。”
孔時白聽了笑出聲來,還索性在她旁邊坐下,笑得雙肩直抖,好一會,他才側頭忍笑問道:
“小丫頭,你可知道,庵裏的姑子,并不是把頭一剃就能落發為尼的?”看她一臉蒙,又很是好心地解釋:
“正規的庵廟都是要經官府造冊登記的,裏面的尼姑,都有官府發放的度碟文書。所以,首先,你得有張戶籍;然後是,如果未滿三十者,除了要有恰當的事由外,還得有引薦人或家中長輩的同意。你既是李府的丫環,那就是奴籍了,需得家主的同意才行。”
孔時白說着,語氣裏就帶了點憐憫:
“看你這情形,應該也是無戶籍在身,庵廟許是會收留你幾天,但絕不會讓你在那出家的。而且,你現在是逃跑的家奴,随時可能被人舉報到官府,也可能随時被人擄去再賣一次。”
這席話如兜頭的一盆涼水,把阿媮的心澆得透涼。
如果說剛才她還抱有一點點僥幸的希翼之光的話,那現在也被滅得黑暗無邊的了,渾身的力氣已被洩去,她怔呆着癱坐在船板上。
兩世為人,她确實是第一次想到當姑子,卻沒想到出家還有這麽多的規矩,她竟連當姑子的資格都沒有!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世間那麽大,竟無她的容身之處!
阿媮雙手緊緊地揪着身上的披風襯襟,眼前的月色已是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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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是你,她也會派別的人來,那就一事不勞二主了,你暫且随我回去應付着,過些時日,我送你去庵裏當姑子。”
這道清冷的聲音入耳時,阿媮仿佛聽到了天籁之音。
她那雙汪着水霧的大眼睛一眨,長長的眼睫帶着淚花,在夜裏就像鑲着水晶的寶扇似的,臉上的哀戚瞬間就消失不見了,如晨曦初露,明眸閃亮時帶着歡欣的笑意漾起:
“三爺,真的?!”
柏常看着她仰起的小臉,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嗯。”
但很快,阿媮眼裏的光又暗了下去,憂心道:“可是,奴婢的身契戶籍都在夫人手上......”
“無妨,你只要老老實實聽我安排就可以了。”聲音淡淡,但胸有成竹。
阿媮想着,現在也沒有別的先擇了,起碼,這個閻王不近女色,她亦不想以色侍人,如此甚好。其他的,就見一步行一步,到時再見機行事便是,遂欣然應下:
“多謝三爺,奴婢一定全心全意聽從三爺差譴!”
孔時白在旁邊看着,覺得很是有趣,逗道:
“傻丫頭,做姑子有什麽好的,若是到時你三爺不留你,那就到爺身邊來服侍,爺正缺一個貼身侍候的小丫環,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貼身丫環在大戶人家裏是常見的,可是服侍的主子不同,這含議就各異了:
如果服侍的是夫人太太,那就是心腹;如果服侍的是閨閣小姐,那還可能是以後的陪嫁;可若服侍的是成年男子,那,很可能就還要兼着做‘暖床纾解’的房中事了,也就是通房。
阿媮福了福身,恭謹行禮:“多謝公子擡愛,奴婢只是一心想去庵裏做個姑子過清靜的日子。”
孔時白又是一陣大笑,他還想再說,卻被旁邊柏常幽幽的聲音打斷了:
“你這麽閑,就別荒廢了光陰,到裏頭紮半個時辰馬步吧,強身健體。”
“師兄,別,我鬧着玩的哈,你這不是過河拆橋麽,這還在河上呢,還得用我的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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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船還是停在清心堂後院的河岸,孔時白一路的插科打诨,臨別還依依不舍:
“師兄,你快點自立門戶,方便我來投奔啊!”
回應他的是柏常涼涼的眼神,他絲毫不介意,又轉頭對阿媮說:“小丫頭,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到時爺帶你吃好玩好,就不會想着當姑子了!”
阿媮現在也摸清了這個好看的公子是個愛胡鬧的脾性,福了福身,就抿唇含笑不答話了。
到了牆邊,柏常輕輕一躍就進去了,他倒不怕下人看到,既然知道薛氏的目的,那他帶着通房出去找下刺激也是正常的。
可是,他在裏面站着等了半晌,牆頭上都沒有動靜,難道這小丫環反悔又逃了?
正當他準備再躍出去看個究竟時,牆角那傳來悉悉窣窣的聲音,走過去定睛一瞧,只見草叢中烏黑黑的一個小腦袋露了出來,白白的臉兒擰眉皺鼻的,神情很是生動。小肩膀一扭一扭地帶着纖細的小身板,像只蠶蛹般從牆角處扭出來了,是個大活人。
原來牆角那有個方方正正的小洞!
“你就是這樣出去的?”
聞言,阿媮有點羞赧,想逃的時候不覺得,但現在當着一個男子的面,這樣鑽狗洞,确實是怪不好意思的,而且,逃跑還被逮住了,她小聲答道:
“嗯,牆太高了,奴婢爬不上去......”如果可以,誰不想潇灑地躍出去啊!
阿媮的身形雖然嬌小,但這只是一個狗洞,這樣鑽過來還是擠得臂膀有些痛的,她邊揉着痛處,邊撿起地上的包袱,就是她先前包的兩套衣衫。
她雙手無措地揪着包袱帶子,低頭再次認錯:
“三爺,奴婢以後絕對不會再逃了!”
柏常看着她,半天說出不話來。
小小年紀居然能循河凫水而逃,他先前下意識地覺得這個丫環應該是有點手腳功夫的,所以剛才也就理所當然地認為她也是跟自己一樣,是翻牆出去的,自是也能翻牆進來。
沒想到,她鑽狗洞的本事竟跟爬床一樣順溜!
阿媮見這閻王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些什麽,最後卻只是無聲地瞥了她一眼,就轉身走了。
這是何意?她也不敢多問,只默默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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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媮想着,雖然先前在船上時,這位閻王大概是信了她所說的,但她還是應該把證物交出來,方更能證明她所言不虛。
只盼他看在自己真心投誠的份上,別再高擡‘貴腳’了。
于是,一回到屋裏,她立即就到耳房把那包藥粉和小瓷罐拿了出來,雙手逞交給他,很忠誠地請示:
“三爺,這是柳媽媽給奴婢的,這等害人的東西,該處何處置?”
柏常這幾年跟的镖單都是走南闖北的險單,三教九流都接觸過,又有個不着調的孔時白常常地好為人師給他‘啓蒙’,所以對這種下三濫的藥物也是略知一二的。
此時看眼前的丫環伸着素白的小手,讨好地遞過來的小瓷罐和藥包,想到這些東西是用來對付他的,眼裏不覺就帶上了厭惡:
“扔了!”
本來,阿媮剛才在船上看他都緩了神色的,以為這閻王認可了自己小狗腿的盟友身份,沒想到他又忽然聲厲色疾,頓時吓得手一抖,那兩只瓷罐就掉了下去,剛巧砸到了他的腳背上,又咕鹿鹿地滾到了架子床下。
那只腳動了動,是右腳------算上前世,這閻王踹了她三次,踩了她一次,都是這只腳。
阿媮本能就退後了兩步,眼睛緊緊地盯着他的右腳,然後立即矮身鑽進床底下。床底下暗,視線不清,她摸索了一會兒功夫,才把兩只瓷瓶撿起,又噌噌噌地爬了出來,退到門邊站定:
“三爺息怒,奴婢這就拿去扔了!”還沒說完,她便轉身想跑。
那腳步真的是麻溜,跟山上的猴子似的,與昨晚爬床的狐媚樣,判若兩人:
她身上半幹不濕的淺藍色粗布衣衫本就皺巴巴的了,鑽了狗洞又從久未打掃的床底下爬一圈,現在更是髒污不堪;額前的發絲零亂,那條麻花辮子在脖子上繞了一圈又甩搭在肩後背;蒼白的小臉上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飛快地偷看他一眼,就拔腿想逃的樣子,活脫脫一只偷了東西被人抓包的小賊猴!
柏常的嘴角忍不住地抽了抽:
“你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柏常:原來日後的一切,今天都已初見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