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7、第 7 章
阿媮不知道自己民游了多久,雖然小時候是在江邊長大的,凫水對她來說也是小菜一碟,但畢竟也這麽多年沒游過了,漸漸有點體力不支。
這已是荒無人煙的郊外,在亂墳崗做了十年的小樹,阿媮倒不怕鬼神之說,看天上圓月西沉的位置,此時大概是四更天,離她記憶中通往那個山頂庵廟的路口應該有一半水程了,現在上岸歇息片刻,以休整體力,待會一鼓作氣,趕在天亮前上山正好。
可她一擡頭,就見不遠處停了一艘不大的篷船,河面平靜無波,兩岸有高低的樹木草叢,船停在河中央。
剛松懈下來的神經又全身繃緊,環首四顧,不見人影亦聽不見人聲,那就算船裏有人,應該也是睡着了,許是那些文人雅士出來賞月的。
權衡片刻,阿媮準備還是沿着河邊無聲無息地游過去,繞到下游再休息為好。
突然,什麽東西急速地掠水迎面而來!
阿媮第一想到的是老鷹,她立即把頭悶在水裏不敢浮起,然而後頸一痛,随着‘嘩啦’的水聲,她就真的被一只大手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拎了起來,天旋地轉片刻,跟着就‘呯’地被扔在船板上,她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看看,胸口就被一腳踩住了:
“說,何人派你來的?!”
冷厲熟悉的聲音仿佛從地獄傳來,阿媮傾刻間如遭五雷轟頂!
她早就設想過,自己現在的身份和處境就算逃出來也會有很多未知的兇險,特別是她的美貌,若是顯于人前只會橫招禍端。
所以在出發前,她就特地束了胸,又穿一套不顯眼的粗布衣褲,頭發也編成了一股麻花用油布包起,身上她還帶了墨硯的,就是想着上岸後再把臉塗黑些,以免引人注意。
可是千算萬算,阿媮卻是萬萬沒想到,還未上岸,竟又會在這裏撞上這個閻王爺的!
短短不到兩天的時間,就被他扔了兩次,昨晚被他踹後腦袋摔的那個腫包泡了水脹痛得厲害,此時眼看着又要喪命在他的斷魂腳下,阿媮只覺得大限将致,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被他那重重一扔,她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五髒六腑都像錯了位似的,胸口也被他鐵蹄般的大腳板踩得生痛,令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咳,咳 ,三爺,您先放了奴婢,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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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常聞言腳下一松,借着月色,終于認清這個‘刺客’的臉,他沒想到這個早前他才再三警告過的丫環,竟會循河追了上來,如此的不怕死!
他簡直是不敢置信:
“是你?!”
柏常原以為薛氏給他安排了這麽個貌美的通房,大概是想他沉迷女色不思上進什麽的,難道,她還有後招?
想到這,他腳下又一用力:
“說,你跟着我想做什麽?!”
阿媮只覺得一陣窒息後,胸口傳來難以言喻的劇痛,身子被他踩着又動彈不得,前世今生的悲苦一時間全湧上心頭,想到自己所有的籌謀掙紮竟都是徒勞,瞬間絕望漰潰得雙手捂臉,哇地痛哭出聲:
“我沒有跟着你!我不知道會在這裏遇到你!我躲你都來不及,我怎麽可能跟着你!我只是想逃命!我只是想逃命!我只是想逃命啊......”
連自稱奴婢都忘了,她最後一句破了音,驚起了岸邊的栖鳥幾聲展翅撲騰的響動,然後又寂靜下來。
此時少女不可抑制的嗚嗚嘤哭,顯得格外的委屈可憐。
柏常怔了一下,還在思索她話裏的真假,旁邊的孔時白卻已悶笑出聲:
“師兄,就算她是殺手,你這樣踩着人家姑娘的胸脯也太不地道啦,怎能這麽的不知憐香惜玉呢?還是讓她起來說話罷。”
聞言,柏常倒是立即把腳收了回來,他之前沒有想過男女身體區別的問題,現在看着腳邊這個邊咳邊哭,如落湯雞似的小丫環,抿了抿唇,看着她一時沉默不語。
阿媮緩了一陣,終于可以坐起來了,在水裏游了這麽久,又被驚吓,此時真的是筋疲力盡了,她渾身疼痛,又是濕淋淋的,夜風吹着,不覺打了個寒顫。
她身上的夏衣布料薄,濕水後更是貼在身上,身形曲線一覽無遺:瑩白的脖頸往下,束過的胸脯還是帶着明顯的弧度,纖細的腰肢,修長的玉腿,配上她那張楚楚可憐的煞白小臉,如一朵雨打的嬌花,在這荒郊野外的月色下,兩個青壯男子面前,太惹人犯罪。
“給,披上吧。”
孔時白把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風解下來遞給她,臉上還挂着促狹的笑意。
“謝謝公子!”
阿媮見他長得朗眉星目,面如冠玉,剛才言語間雖然帶着輕浮,但觀其神色并無惡意,不像那種真的浪蕩子,便也沒有推辭,感激地道了謝就接過來披上,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質地輕盈的緞綢披風上身,還帶着男子的體溫,阿媮一下就暖和了,情緒也平穩了些。心裏慶幸,起碼眼前這兩位,都不是好色之徒,她此時也沒有什麽要隐瞞的了,老老實實地跪下,坦白禀道:
“三爺明鑒,奴婢只是府上養的丫環,被安排去您屋裏當通房。這幾天對您的無狀和失禮也是被逼無奈的,因為如果奴婢不去服侍您,夫人就要把奴婢送給那個郭老太爺,奴婢害怕。”
“今日晌午,柳媽媽又來找奴婢了,她讓奴婢今晚給您下那種藥,明天把您纏在屋裏......還要奴婢以後跟在您身邊做眼線,”頓了一下,她咬了咬唇,仍為自己的不堪感到羞恥,但又不得不說清楚:
“奴婢不願害您,又怕被送去給郭老太爺作賤,所以今晚就逃了,在這裏碰到您,真的是純屬巧合,請三爺寬恕。”
說完,阿媮又重重磕了個頭,那句不願害他,雖有讨好的成份,但也不全是違心的話,前世,就是因為給他下藥,才被他一腳踹死的,不害他,也就是不害自己。
柏常靜靜聽着,面色晦暗不明。
看他面容蕭索的樣子,阿媮竟有點不合時宜地覺得,這個閻王,也有點可憐。
關于他命硬克父克母的傳聞,府裏早就傳開了,阿媮大概也知道夫人打的是什麽主意:明天是夫人的生辰,來的客人肯定非富即貴,如果他在這樣重要的場合,只顧着在屋裏跟通房厮混的話,勢必背上荒淫無度的名聲。
聽說大爺和二爺在成親前,身邊都是幹幹淨争的,而這個三爺一回來,夫人就給他塞勾人的通房,還讓她早日産下庶子庶女,那他日後的親事,就別想娶到高門大戶的女子為妻。
李家偌大的家業,只能落在三位主子爺的頭上。這位庶出的三爺沒有舅家扶持,沒有妻族幫襯,沒有父親的偏愛,他一個在深山寺廟裏呆了十幾年的毛頭小子,拿什麽跟嫡出的兄長争家業?
這個道理,稍一想,都明白,不管在不在乎,被人這樣算計,終不是什麽值得開心的事,孔時白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以示安慰。
一陣涼風吹來,阿媮馬上收起自己那多餘的同情心。再落魄,人家也是堂堂的主子爺,哪輪得到自己這個小命都快要不保的小丫環來同情哪,還不如趁着現下旁邊還有個看着好說話的公子在,趕緊求情才是真!
于是,她深吸一口氣,壯了壯膽,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響頭,才誠懇求道:
“三爺,奴婢真的無心害您,前些天的情形,就算不是我,夫人也會派旁人去的,看在奴婢也是身不由已的份上,讓奴婢就此離去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三爺今天踹出的腳,日後跪着也收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