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白鶴比樓折翡還要高, 叼着魚往前湊了湊,眼珠子緊盯着面前的奶娃娃,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花來。
樓折翡下意識往後退了退, 結果地不平, 他一下子把自己絆倒了, 摔了個屁股墩兒。
……
樓折翡一時沒反應過來這麽蠢的事是自己做的,呆愣愣地坐在地上, 有些無措。
白鶴也呆住了,停頓一下,朝後退了兩步, 它大約是覺得樓折翡會摔倒, 是被自己吓的。
樓折翡兩輩子沒這麽丢臉過,小孩臉皮薄,沒一會兒就紅透了, 他忍着臉上的燒熱,從地上爬起來:“你是來給我送魚的?”
他盯着白鶴嘴裏的魚。
那條魚很大很肥,跟年畫裏胖娃娃抱着的大鯉魚差不多,樓折翡暗自腹诽, 要不是這鶴嘴大,估計都咬不住。
那白鶴好似能聽懂人話, 整只鶴都僵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 才往前湊了湊, 将嘴上咬的魚放在他們面前。
樓折翡瞧着它那小眼神,腦海中浮現出幾個字:忍痛割愛。
他遇到過通人性的東西太多, 霧氣, 肉包子, 現在又多了只鶴,那霧氣不簡單,肉包子也不簡單,想來這鶴也不簡單。
樓折翡眼睛一轉,朝鶴招了招手:“你會說人話嗎?”
甭管有多不簡單,會說人話是最重要的。
白鶴似乎不太明白,這娃娃剛才還被它吓得摔倒,這會子就不怕了,硬往它跟前湊。
樓折翡耐心有限,皺了皺眉:“你該不會蠢到連人話都不會說吧?”
“……”
就在白鶴忍不住要反駁的時候,一只紅色的鳥從院裏的梧桐樹上飛下來,直接落在白鶴的背上,将白鶴壓得趴在地上。
“它不會說話,我會。”
紅色的小鳥口吐人言,慢條斯理地湊過來,在樓折翡的手上蹭了蹭。
鶴唳聲高亢嘹亮,像是氣憤不已,紅色的小鳥扭頭瞥了一眼,白鶴登時閉了嘴,灰溜溜地低下頭。
樓折翡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一切,心裏明白這白鶴八成也是會說話的,只不過礙于小紅鳥的“脅迫”,裝成啞巴。
他摸了摸小紅鳥的頭,語氣驚奇:“你是什麽鳥,竟然會說話,好神奇啊!”
紅色的小鳥驕矜地擡了擡頭,聲音裏帶着一絲得意的笑:“我是神鳥鳳凰,當然會說話。”
鳳凰?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他最近遇到的鳳凰太多,且不少假冒貨,現在對這種上古神獸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白鶴見自己被忽略了,也不自讨沒趣,展翅飛走了。
樓折翡瞥了眼小紅鳥,果斷跑過去,把地上的魚抱起來,往前一遞:“你是神鳥,應該能變成人吧,給我烤魚。”
小紅鳥一愣,看着那條比它還大的魚,沉默了。
樓折翡幾不可查地勾了勾唇。
笑話,他又不是傻子,突然冒出一只會說話的鳥,還在他休息的院子裏,還說自己是鳳凰,他第一反應就是,這破鳥和他那白撿的師父脫不了關系。
鳳三,不就是排行老三的鳳凰嗎。
樓折翡不禁有些好奇,剛才那白鶴排行第幾,該不會叫鶴一鶴二鶴四?
樓折翡揉揉肚子:“我餓了,你要是變不成人,也算不上什麽神鳥吧。”
小紅鳥氣急敗壞:“又餓了,不久前不是剛吃完嗎?”
得,這回都不用試探了,這鳥就是他那便宜師父。
樓折翡心裏憋着壞,也不拆穿他,驕矜地哼了聲:“我師父說了,要把我養得白白胖胖的,我當然得聽他的話,多吃一點。”
紅鳥沉默。
紅鳥掉頭飛走。
樓折翡抱着魚站在原地,巴巴地看着它。
沒兩秒,紅鳥又飛回來,搖身一變,變成了鳳三。
啧,這麽快就憋不住了。
樓折翡暗暗在心裏嘲諷了一番,故作驚詫:“師父?!”
鳳三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魚,惡狠狠地說:“外面冷,回屋等着,我去給你烤魚。”
樓折翡悠哉悠哉地往屋裏跑,過了會兒,喊道:“師父,不要烤的,我要吃蒸的。”
鳳三:“……”
蒸魚花了一番工夫,差不多天亮了,才出鍋。
樓折翡托着下巴,看對面的人給自己挑魚刺,說實話鳳三頂着姜白那張臉做這種事,真是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師父,你是鳥啊。”
“我是鳳凰。”
樓折翡随口道:“哦,我有個朋友也是鳳凰。”
“朋友?”鳳三停下動作,“該不會你之前說的姜白哥哥吧?”
他刻意咬重了“哥哥”兩個字,臉上帶着點調侃的笑意。
樓折翡心裏突然冒出一點懷疑,他抿了抿唇,笑得很甜:“沒錯,是他,師父不是不讓我提他嗎?”
鳳三一噎,沒說話,将挑好的魚肉遞過來。
魚肉碎得十分眼熟。
鳳三遞給他一個勺子:“拿勺吃。”
樓折翡眼睛一眯,吃了口魚肉:“好好吃,師父對我真好,我決定聽師父的話,再也不提姜白了,也不喜歡他了。”
“不行!”鳳三抿了抿唇,語氣變得和緩,“我的意思是,我沒不讓你不喜歡他,你喜歡他呗。”
樓折翡咬着勺子,控制住笑意:“我不喜歡他,師父對我好,我只喜歡師父一個人,我要永遠留在這裏,陪師父一輩子,做師父的童養夫,等我長大了,就娶師父當媳婦兒,讓師父把我養得白白胖胖的。”
鳳三表情扭曲,一拍桌子,脫口而出:“你得喜歡姜白,你是他的童養夫!阿翡你不能始亂終棄!”
樓折翡拖長了尾音:“哦。”
沒有人說話,屋子裏一片安靜,氣氛突然變得尴尬起來。
過了會兒,鳳三摸了摸鼻子,語氣頗為讨好:“阿翡,魚肉好吃嗎?”
樓折翡收起笑,将勺子往桌上一扔:“不是叫我‘翡翡’嗎?”
他就知道,這頂着姜白臉的必不可能是別人,他娘的這小傻子膽子不小,竟然敢騙他了!
樓折翡一副秋後算賬的架勢,但因為是個可可愛愛的奶娃娃,所以沒多少威懾力,反而有種莫名的可愛。
鳳三被萌得心頭一顫,繞到對面去,抱住了樓折翡,小聲辯解:“那也是你先叫我‘姜白’的,你要是叫‘阿白’,我不就答應了嗎?”
“合着還是我的錯了?”
樓折翡推開他,臉色嚴肅。
他是真沒想到,姜白會不認他,還拿着個新身份诓他,逗他玩。
鳳三,即姜白連忙道歉:“不不不,是我的錯,我不該騙阿翡,不該不承認自己的身份,是我的錯,阿翡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樓折翡覺得吵,拿腳踹了踹他,奶娃娃力氣小,小胖腿踹起人來也萌得不行。
姜白差點沒憋住笑,抱着他的腿,将縮小十多歲的樓折翡抱進懷裏:“不要生氣了,我道歉,一開始是想和阿翡相認的,我還對你眨了眨眼,記得嗎?”
鬧別扭是孩子才會做的事,樓折翡自覺大人有大量,十分大度地應了聲:“那後來怎麽又裝不認識我?”
“因為阿翡太可愛了。”姜白捏捏他的手,“我第一次見到阿翡的時候,你受了很多苦,我能給你最好的愛,卻沒辦法彌補你的童年。”
姜白将臉埋在樓折翡背上,聲音有些悶:“雖然是在夢裏,但看到小時候的阿翡,我滿腦子都是想好好照顧你的念頭。”
樓折翡不太習慣這種煽情的氛圍,清了清嗓子:“所以你就想當我的爹?”
“不是爹,是師父。”姜白笑了下,“我想用長輩的身份把阿翡養大,讓你肆無忌憚,把你寵上天。”
樓折翡回憶了一下,鳳三确實是把他當祖宗一樣供起來的。
“我想給你一個快快樂樂的童年。”姜白頓了頓,有些沮喪,“但是我似乎弄巧成拙了,惹阿翡生氣,對不起。”
傻子。
樓折翡暗暗在心裏嘆了口氣。
“我手累,勺子好重,喂我吃魚肉。”
“诶?”
樓折翡懶洋洋地往後一靠:“快點好好照顧我,不然不原諒你了。”
姜白眼睛一亮,拿起勺子:“好嘞!”
那條魚太大,樓折翡連一半都沒吃上,剩下的都被姜白包圓了。
吃過飯後,兩人躺在床上,開始合計已有的信息。
“這是用秘術封印的夢境,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我以前在書上看到過,等事情結束後,夢境也就自然而然的破解了,我們就能出去了。”
樓折翡點點頭:“你知道這是誰的夢嗎?”
姜白思索了會兒:“應該是鳳三和姜翡的夢,這個夢就是以他們兩個為主導的,不然我們也不會變成他們。”
樓折翡摸摸自己的臉:“他們和我們長的一樣嗎?”
他有些在意,相貌是第一印象,用自己的臉經歷別人經歷過的事,總有一種親身經歷過的錯覺。
“這個不清楚,書上沒有提到。”姜白翻過身,手肘撐在床上,“不過鳳三和我挺像的,他也是鳳凰,但是他能變身,鳳凰是神鳥,這個夢八成就是他留下來的。”
既然姜白這麽說了,鳳三的鳳凰身份應該是真的,樓折翡沉吟片刻,問道:“鳳三和肉包子會有什麽聯系嗎?他留下來的夢,為什麽會出現在肉包子的五色霞光中?”
姜白皺了下眉:“你不提的話,我還沒注意到這一點,肉包子和鳳三應該認識。”
“之前那白鶴會說話?”
“對,這裏與世隔絕,和落楓谷挺像的,有不少鳥都能說話化形。”
有什麽東西從腦海中劃過,樓折翡沒抓住。
姜白托着下巴:“除了鳥,還有其他妖修,我之前還看到不少人對着後山的雙生花講話。”
“雙生花?”
“就是一蒂雙花,後山有個楓湖,水是紅色的,裏頭有一株百年雙生花,占據了整個湖面。兩朵花同根同源,從莖上分開,一紅一白,将整片湖分成兩半,泾渭分明,十分奇妙。”
姜白擡眼看了看窗外:“天亮了,要不我們過去看看?”
樓折翡聽着描述也有些好奇,點點頭:“過去看看也行,這裏是鳳三和姜翡生活過的地方,四處走走逛逛,興許能有什麽發現。”
兩人遂起了床,往後山走去。
路上,樓折翡好奇道:“你現在有修為嗎?”
“有的。”姜白感受了一下,“鳳三的修為比我要高很多。”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那天晚上我睡着了,你是不是用修為帶我回來的?”
他起床後并沒有在院子裏發現買的馬。
姜白讨好地笑笑:“阿翡真聰明。”
樓折翡懶得翻舊賬,暗自在心裏合計,姜白繼承了鳳三的修為,而他沒有修為,就證明姜翡是個普通人。
“你知不知道鳳三為什麽要收姜翡為徒?”
“這個沒有騙你,确實是姜夫人修書請鳳三過去的,不過不是因為姜翡中了邪,姜夫人和鳳三似乎是舊識,請鳳三幫忙照顧姜翡。”
樓折翡表情狐疑:“照顧?”
偌大的王府,不比這深山老林好,很難想象一個母親會把自己嬌生慣養的孩子送到山裏頭。
姜白嘆了口氣:“我知道的不多,只是聽說姜王府要出事,姜夫人是在托孤。”
樓折翡渾身一滞,腦海中浮現出姜夫人的臉:“托孤……你是說,他們會死?”
姜白沉默了一會兒,俯身将他抱起來:“阿翡,這是以前發生過的事,他們不是會死,而是已經死了。”
這只是一個夢,不知道是幾百年前的夢,他們所經歷的一切,都是被鳳三封存下來的歲月。
這是歷史長河中的一粒浮塵。
許是受到這具身體的影響,樓折翡心情低落下來,他靠在姜白肩上:“你說鳳三和姜翡是什麽關系?”
“能用這種方法緬懷的,應該是深入骨髓的感情。”姜白拍拍他的後背,“我覺得他們兩個肯定和我們兩個一樣,是命中注定的一對。”
樓折翡哭笑不得:“人家可是師徒。”
姜白理直氣壯:“又沒有人規定不能師徒情深,再說了,我父親和爹爹就是師徒。”
這倒是沒有聽說過,樓折翡有些驚訝:“真的嗎?”
見他好奇,姜白大大方方地講起來:“真的,我爹爹是父親的師父,不過只是名義上的,師門一脈單傳,師祖當時已經收了爹爹為徒,後來發現父親更适合修煉,不忍放過這個好苗子,就讓父親拜入爹爹名下了,教還是一塊教的,實際上就是師兄弟。”
名義上的師徒也是師徒,這要是放到修真界,得是爆炸性的消息。
樓折翡不禁感慨,這落楓谷當真是世外之地,民風開放包容,比人世間不知要寬容多少倍。
走到後山,遠遠就看到姜白提到的雙生花。
湖面上鋪滿了葉子,看不清湖水的顏色,整個湖從中間分成兩半,泾渭分明,左邊的白花形似蓮花,右邊的紅花形似扶桑花。
“當真是世間奇景。”
樓折翡驚嘆出聲。
姜白抱着他走近些許:“我也沒見過這樣奇妙的景象,當時看了許久。”
樓折翡張了張嘴,打了個哆嗦。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靠近楓湖,總有一種陰冷的感覺。
姜白貼了貼他的額頭:“怎麽發抖,冷?”
樓折翡點點頭:“有點,你不冷嗎?”
“我感覺不到。”姜白停頓了下,恍然大悟,“鳳三是鳳凰,鳳凰屬火,不怕冷,自然察覺不到,你是凡人之軀,興許受不住這裏的寒氣。”
樓折翡雙手圈着他的脖頸,将冰涼的小臉貼在他頸窩:“可能是吧,好冷。”
他暗暗在心裏唾棄自己,真是越來越嬌氣了,擱在以前,忍忍也就過去了。
姜白抱緊了他:“是我思慮不周,我們現在就回去。”
退開一段距離後,感覺不到寒氣了,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樓折翡慢慢緩過來,圓乎乎的小臉被曬得紅撲撲的。
“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離開那湖後就不冷了。”
兩人避開湖,在後山其他地方逛了一圈,并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中午回到院子,姜白簡單烤了點東西,喂飽了如今是個奶娃娃的樓折翡。
“根據鳳三的記憶,這附近似乎有一片森林,裏頭有不少野果,下午沒事,要不咱們去摘果子吃?”
這裏的夢境是将記憶封存而成的,并不會精确到每個人的每個舉動,只有重大的轉折和發生過的事一樣。
趁着變故還沒發生,姜白想帶樓折翡多體會一下不同的童年活動。
樓折翡吃飽喝足,自覺地沖他張開胳膊:“先睡一覺再去。”
也不知是他适應角色很快,還是受原身姜翡的影響,吃飯要喂,走路要抱,越來越有廢物的架勢了。
樓折翡偶爾會唾棄自己太懶了,但一看到自己那小胖胳膊小胖腿,就心安理得的享受了。
這絕對不是他懶,是姜翡懶,他可從來沒這麽胖過。
姜白倒對一切甘之如饴,樂呵呵地抱起他:“這裏的生活太美好了,我都不想出去了。”
能把樓折翡當小孩子寵大,給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姜白簡直要滿意死了。
吃得太多,樓折翡打了個嗝:“現在是美好,誰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要是一直幸福下去,八成不會被封存起來。”
姜白的心一點點往下墜。
樓折翡說的沒錯,用秘術将記憶封存成夢境,是為了回味,如果還處在幸福之中,有誰會願意沉溺于虛假的夢中呢?
“怎麽了?”
“就是有些唏噓,覺得鳳三和姜翡挺可憐的。”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摸摸他的頭:“我們阿白真是多愁善感。”
姜白被他小大人的模樣逗笑了,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
正準備進屋的時候,一道長長的鶴唳聲響起,風聲呼嘯,姜白臉色一變:“不好,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姜白:哦豁,翻車了。
樓折翡: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