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零零九
第12章 零零九
經過了一整天激烈的預選賽，車內彌漫着滿足的氣氛，窗外天邊的晚霞如燃燒的火炬，将神奈川的天際線染成金橘，夕陽的餘晖灑在車窗上，投射出斑駁的光影。
雨宮因為和沒有下場比賽的幸村坐在一排，只能通過聽覺去捕捉整輛車廂的訊息，所以不曾發現剛才沒在話題中心的後排少年們——真田此時帽檐還十分正襟危坐地固定着坐姿，而比較熱鬧的丸井等人額前的碎發還在微微濕潤，額頭上挂着未幹的汗珠，仁王則将一條白色毛巾搭在膝上，雙手緊握着拍柄，指尖還殘留着球拍握把的壓痕。
如果這時候有插播一句柳生兄妹的心裏話的話，那可能就是兩人會表示，仁王肯定還在思考自己待會的練習賽幻化成誰的勝算最高。
中途已然過半，校巴的內部安靜而沉思，只有幾聲低語和笑聲偶爾打破沉默。車廂裏逐漸散落下各種網球裝備，就比如說，某人的球拍袋靠在座位旁，某人的水壺和草莓糖果差點散落在地板，而有的人幹脆戴着耳機，還有的閉眼養神，最後排的則低聲與旁邊的養神人士交流着比賽中發現的可提升瞬間。
車外的風景不斷變換，從公園的喧嚣逐漸過渡到無人的寧靜。熟悉的建築物和稀疏的燈光慢慢顯現在樹影婆娑之間。随着車輛進入學校的校門，校園裏的路燈逐一亮起，為昏黃中歸來的隊伍鋪上一道溫暖的光。
哇哦…這就讓她會感覺像是什麽特別紅毯了。
下車步入網球場的那一刻，原本還在輕松主導的氣氛立刻變換了準備模式，少女幹脆找了個靠社辦位置的凳子，一邊觀察着回來訓練的網球部，一邊斟酌着應該用什麽樣的說辭來讓財務老師覺得學校的付出合理化。
見識過輕松取勝後，再回來看見依舊活力無限的少年們，伴随着矯健的步伐，清脆的擊打聲，這原本是一副能夠形容為“這就是青春！”的畫面，但在雨宮瞥見才新換沒幾周的自動發球機的牆邊已經開始出現猙獰的圓坑磨滅殆盡的時候…嗯，她對此表示十分驚訝于少年們的控球能力，畢竟那樣的坑洞若不是每一次回擊都落在同一點位上的話，根本不可能出現的如此之快。
至于磨滅殆盡是什麽意思嘛，那當然是将她原本心懷僥幸的內心磨滅殆盡了。
嗯…看來財務處又要忙碌起來了。
“雨宮姐姐！”柳生千惠看起來很有熱情的走了過來，“雨宮姐姐為什麽不來做網球部的經理呀？你現在的工作基本和經理八九不離十哦，而且姐姐學習的能力那麽厲害，真的太可惜了。”
柳生千惠表示，她才不會承認，若是雨宮真的當上了網球部經理，自己會每天都過來陪哥哥一起放學回家的。
“啊…我也就是粗略做些記錄和統計啦，和經理要做的差遠了。柳生學妹是國中部的經理吧，能被幸村君他們邀請，你也很厲害呀，”不不，這可千萬不能說笑，雨宮覺得自己如今要做的事情已經遠超預期，要是再做一個經理的麻煩職位，她可能就真的要丢失年級第一的寶座了，“而且，柳生學妹對這個工作的熱愛，想必是等下一年直升之後還會願意繼續來擔任吧？你那麽可愛，我怎麽會奪人所愛呢。”
“嗚嗚嗚，姐姐你真好，不過如果是姐姐做經理的話我完全不介意的！”
“不會的，我沒有像學妹那樣的長期經驗，并且這次也是因為學生會的工作。若不是學妹的話，現在的國中部一定不會有現在的穩定，對嗎？”少女幹脆開始了她的娓娓道來，“經理本質是重複枯燥的工作，還要維持球場秩序，收拾善後。我想，只有學妹的熱情才能挑起這樣的大梁噢。并且柳生同學也是網球部的正選，近水樓臺的道理，你還能随時向自己的哥哥請教，環境也是很重要的。所以，你就是最适合的人選。要是之後上來高中了你需要之前的資料，可以随時來找我。”
其實柳生千惠沒想到，原本以為會得到客套的話語，但是雨宮卻肯定了她。一直以來她雖然認為自己就是收拾甩手掌櫃留下的攤子，也正是不僅僅選擇幫助哥哥和朋友的忙，還有自己真的對這份工作的認真和責任心——畢竟沒能達成三連霸的遺憾大家都是或多或少有些的。但是日常永遠在自己的身邊、不遠處，都會留存着幾種聲音，不是嫉妒她因為是柳生的妹妹所以走後門，就是對幸村等人離開後不再期盼網球部會創下輝煌的細微讨論，其實她都在心裏默默記下。有了距離就會産生美，而當真的處在圍城裏時，又有多少人是真的能夠做到盡心盡責，還要去屏蔽一切的或謠言或诋毀。
她忽然就覺得，自己對雨宮的崇拜是很合理的，因為她知道自家哥哥除了會收到各路仰慕的目光之外，也會收到來自暗處的嫉妒和诋毀。而面前的少女，贊美該說是六邊形戰士，但若是雞蛋裏挑骨頭去尖銳評價的話，一定會有人覺得相貌差些，配不上什麽完美的名聲等等。
可是雨宮卻表現得從未在乎過，做好了每一件她該做的事，仿佛絲毫沒有受到語言的中傷。連她在洗手間不小心聽見別人議論自己靠柳生的關系走後門的時候還會感到失落，雨宮卻能在面對比自己年紀大的學姐面前不卑不亢。
所以當這樣的偶像，因為自己一句玩笑話而認真肯定自己的時候…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溫馨。面前的少女像是一盞明燈，太陽雖好但是一不小心容易灼傷眼睛，而日夜都散發溫暖的光芒的卻永遠能夠幫助迷途的路人，或是問路，或是深夜買醉，抑或是深夜獨自一人去便利店買宵夜的，仿佛照單全收。
“那就說好了喲，等我升上高中，姐姐一定要保留好之前的資料親手交給我呀！”
“好呀，一定會的，一起加油吧。”雨宮表示，她似乎能想象到一年後自己不需要忙成陀螺的輕松身影了。
決定對話地位的因素一直都處于很變幻莫測的階段，少女此時還不知道，而當柳生千惠的身姿愈發朝她傾斜的時候，忽然開始緊張的第一個人居然不是少女，而是處在球場的某個人。
“雨宮姐姐，學生會的工作是不是很多呀，那你平時放學都什麽時候回家？我可不可以有空了就過來找你玩呀？現在哥哥從國中畢業，都沒有人和我一起回家了…”
幸村的聽力是很不錯的——雖然在正選們跑步的隊伍裏，但因為注意到柳生妹妹往雨宮的方向走去，他便一直有留神傾聽兩人并未壓低聲量的聊天。
只是後面的話題畫風突變，他來不及感慨柳生妹妹的跳躍思維，正好跑完圈後朝兩人走了過去，“雨宮平時都很晚回家，柳生妹妹還沒到家就得遇上天黑了呢，而且生徒會确實有很多事情呢。”
“啊，幸村學長，”你什麽時候走過來的？這句話柳生千惠徑直咽了回去，“你怎麽知道姐姐很晚回家？”
“因為最近她和我一直在忙申請經費的事情，柳生妹妹忘記了嗎？”
雨宮忽然感覺自己很想打個冷顫，尤其是看見幸村的微笑以後。而本來打算過來的真田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寒流，身邊的柳瞥見這幕，則是當即拿出了本子刷刷來了幾筆。嗯，看來這是一個很寶貴的數據——這可不是他故意打探的，要怪只能怪先開口子的柳生妹妹。
“幸村，大家都完成今天的進度了。”真田只能壓低音量走了過來。
“嗯，今天可以解散了，大家辛苦了，”幸村施舍了一個眼神，随即翻過去繼續剛才的話題，“柳生妹妹，一會我和雨宮還有事情要忙。”潛臺詞就是，你該和你的哥哥回家去了，勿擾。
狀況可能會升級成戰況，于是還沒來得及收拾東西的柳生見狀，也連忙趕了過來，“千惠，該回去了，剛才我給父親發了短信，應該很快能到學校對面。”
“好吧…那以後再見吧雨宮姐姐，”柳生妹妹留下不舍的眼神，“不要忘記我們剛才的約定哦。”
“真的不需要我們一起幫忙整理一下？你們兩個人會不會程序太多，現在天色也不早了。”柳生走之前非常紳士的想了一秒，回過頭朝幸村發表疑問，畢竟這件事也是他先提起，雨宮才會幫這個忙，而且他也擔心自家部長的擔子。
不過他們似乎都忘了，其實本質上就是雨宮自己問出的網球部需不需要幫忙，盡管這對人家來說是個坑，嗯。
“謝謝柳生同學，我想我應該可以的。”腦回路清奇的雨宮表示，她的能力可毋庸置疑！幫忙豈不是等于承認自己不行嗎？這絕對打咩！
“呵呵…我想，我們應該相信雨宮的能力。況且，社辦的情況我可不是毫不關心哦。”幸村覺得她的回答特別的好，這又一次頻率對上了。
“…好，那幸村君，我們就先走了，你們忙完也早些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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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選們臨走前都自行把場地收拾了遍，沒給兩人留下什麽禍患，這倒是讓雨宮松了口氣。一開始她還在想，網球部沒有經理的情況下是如何度過的，現在倒是眼前就有了很完美的解釋。
跟着幸村走進社辦之後，少年為她找來了一張有坐墊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我要先去洗漱，雨宮就在這裏等一下我吧。還有沒有什麽需要的？我的櫃子裏有備用的黑筆和草紙，若是缺的話就過去找找就好。”
“應該沒有，幸村君你先去吧，剛訓練完還是及時收拾比較好。報表我剛才已經做完了，就是差報告書。”雨宮沒有擡頭看他，今天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她需要趕緊完成後回家補上溫習。
“你想喝些什麽呢？”但這話出來倒是讓少女不由得看向對方了，“我也先想去買些，社辦裏的話只有礦泉水了。”
“不用麻煩啦，”她沒想到幸村居然還能折返，但沒記錯的話，剛才在和柳生妹妹聊天的時候，她才看見幸村喝了水來着，“我也很快可以完成的。”
“那就和我一樣吧，”某人再次自說自話，“我過去就好。”
雨宮只能選擇無奈的目送那抹耀眼的藍色消失在關合起來的門口，歸結起來，她一定是剛才思維斷線，才會允許boss再次牽着自己鼻子走的。
但她今天的确有些疲累，或許是因為整天都在高強度的觀察自己毫無涉獵的領域，用詞又得精準而…不那麽直白去寫個報告，實際上從上校巴的那刻開始，她就不斷在思考到底要怎麽呈現能給網球部帶來收益的客觀文書了，畢竟拆網球部的臺其實就是在拆她選擇蓋章的臺。
腦細胞果然就是這麽被她消耗沒的…少女無語中。
少年的動作也是真的迅速，雖說現在能買喝的地方肯定只有自動販賣機了，但最近的那部也是在教學樓的方向，如欲相見，那以正常的速度也該是六七分鐘。所以在見到兩瓶同樣的運動飲料置于桌前的時候，雨宮都想為他那或許是百米沖刺的步伐狠狠點個贊，因為仿佛那推辭的對話就只是一晃而過倏忽而逝。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幸村君。”她接過剛被打開好蓋子的飲料。
“是我們表示感謝才對呢，”幸村此時也只能習慣她的致辭，“那你先忙吧，我去更衣。”
雨宮感覺自己對boss的印象又刷新了不少，但不管怎樣，大神這個标簽都還是歷久彌新中。感覺到手心的飲料與自己的溫度融合的很好，她不禁勾起唇角，幸村真的很細心，即便是熱天，他也買的是常溫的。
所以這樣的人到底要怎麽才能超越他啊，怎麽感覺成為他都難于登天了呢…她忽然自己都開始陷入了一種其實不一定重要的迷茫裏面。而俗話說的太好，越是從迷茫裏感覺到憤怒的時候，人就越容易迸發出奇跡的力量，她居然第一次以自己都難以置信的速度完成了未知篇幅的報告。
于是當幸村走出更衣室的時候，見到了一副寧靜的場景，不知什麽時候雨宮趴在了冰冷的桌面，發絲微微的起伏透露出當事人已然入睡的事實。少女手中的筆悄悄滑落，正好卡在了低垂着的長長睫毛，似乎每一下細微的顫動，都宛如輕羽。
還未到夏日，社辦依然在有人使用的時候開着窗流通空氣，忽然清風劃過，吹亂了少女額前的碎發，竟讓她看起來更顯可愛。就像初生的薔薇，皎潔的婵娟，一時讓幸村的心弦潮起潮落。
他想去幫她一把，還沒察覺到其實潛意識裏有種想要探究一切緣起的感覺，于是不由自主的靠近，在恢複意識的時候已經用略帶顫抖的手，撩起了那襲阻擋透向黑夜中溫暖的光源的發絲。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女孩子的發梢，如同預想般的光滑柔軟。
陌生的觸感印刻在幸村的腦海，他覺得自己會喜歡這種說不上來的感受。
“嗯…”不過這下細小的動作倒是吵醒了潛寐的人，“嗯？”
雨宮有點沒有搞清楚現在的狀況，她只記得自己似乎寫完了報告，緊繃的精神一下放松後睡衣席卷而來，之後便趴在了桌上。但幸村是什麽時候出來的？難道看見了自己狼藉的一面…她怎麽會這麽大意！
“…剛才，”看似淡定的指了指她的筆蓋，幸村補充道“掉了，我想幫你撿起來，見你睡得踏實。”
“啊…不好意思幸村君，我…不小心睡着了好像。可能是因為今天沒有午睡…”雨宮不疑有它，将寫好的報告書和報表遞了過去，“幸村君可以看看，沒什麽問題的話我明天拿去財務處。要是還有需要增加的項目的話可以到時候再和福山老師商議吧。”
正事來臨，幸村接過快速掃視了圈，其實本來他就很放心讓雨宮辦事，不過是自己覺得和她呆在一起很舒服，才硬是拉着人家等他到這麽晚。
現在想想，少年又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又有點其實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嗯，挺好的，雨宮做事情果然讓人很放心呢，”見她準備開始收拾，幸村果斷和她一起，“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嗯…啊？”原諒一個剛睡醒的人，腦子還沒有完全開機，實在有些卡頓，“不用麻煩幸村君啦，你也忙碌了整天，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我們家也不是繞路，不是嗎？”幸村一臉你知道我住在哪的表情，“女孩子一個人走在路上不太安全。”
來，走吧——少女發誓她一定幻覺了這句話，并且心想，跟這樣一個大老遠就能看見他強大光芒的人走在路上，到底會是誰更不安全？可惜這樣的話是不可能說出口的。
“那…好吧。回去吧，幸村君。”于是在各路悲喜交集處，她憋出了回答。
這次很顯然幸村把路線換了，誠如上次她沒想到的那樣，兩人出了校門就走到最近的電車站等待班次。天色已經暗淡下來，本就不太吸收熱量的車站木凳也徐徐涼之，于是空曠的地方下，少年少女都只是并排站着，誰也沒有要去坐的意思。
可以說，平時雨宮的樣子都是無比軒昂，絕不慌亂的，但此時那天際就仿佛她忽明忽暗的心季，雲彩倒是一路在自己咫尺的身邊，她恍然覺得這神奈川的海霧是真的很懂如何沁透自己的額頭。
然後也不出她所料的結局，那就是當天就滿足了雨宮媽媽對于自家孩子生活的好奇心，因為幸村是等到她進門了才緩緩離開。雨宮媽媽正疑惑自家女兒還沒到家的時候，便透過窗戶見到了那抹身影，灑在肩上的金光似水，漫天飛舞的晚霞襯托着視線中央的少年，仿佛他才是那簇紅彤的火花，嘆為觀止。
“我回來了爸爸媽媽…”
“美泉，送你回家的那個男孩子就是你說去看比賽的朋友？”雨宮媽媽非常高興，她感覺自己的女兒終于要變成正常的高中生了。
“嗯…媽媽，你這樣的眼神我很害怕。”少女表示她一定要果斷禁止接下去的話。
“诶呀，那我不問了，媽媽就是高興你終于交朋友了嘛！”
“親愛的，那天美泉叫我一起接上的就是這個男生哦。”雨宮爸爸也不忘一起調戲自家女兒。雨宮表示太無奈…她真的生活有那麽讓人操心嗎？！
“爸爸媽媽！我餓了，快來吃飯啦…”這種被一對鴛鴦亂磕cp的感覺真是微妙到讓她無法直視了，她要吃飯消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