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色蘋果樹（01）

白色蘋果樹（01）

“謝謝醫生，他頭沒事吧？”

醫生把手插在衣兜裏，側頭看了一眼坐在醫務室走廊座椅上的男生，男生穿一件簡潔的純黑T恤，烏黑柔軟的頭發像是許久沒有修剪，垂下來遮住了眉眼，透過不安分的額發，隐隐約約能看見白色繃帶。

男生手邊放着一把吉他，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指尖細長蒼白，沉默的近乎詭異。

醫生咽了口唾沫，機甲撞倒，摔到頭的傷勢确實不算嚴重，但他卻有點不太确定，需不需要推薦去精神科看一下，“傷勢無礙，只是……”

送他來醫院的男生俊朗陽光，聞言笑盈盈便道：“你說他性子啊，他一直這樣，就是話少了些，其他絕對沒有問題。”

醫生聞言松了一口氣，“那便好，每天記得按時換藥，一周後帶他來複查，沒有問題就可以拆繃帶了。”

“好好，謝謝醫生。”顧新滿臉笑容地送醫生離開，轉頭看向男生。

【與一號任務對象江承緒羁絆值上升，目前羁絆值：3%】

【新手引導結束，獲得初始積分：500點】

【請任務者再接再厲】

男生頭頂有一個僅顧新可見的數據條，現下是黃色，只往前走了一點。

系統給的任務是不小心将江承緒撞倒，手段不重要，工具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受些可有可無的傷，這樣就可以觍着臉照顧他，打開一個孤僻小孩的內心，增加羁絆值，解鎖主線劇情。

但顯然，顧新用力過頭了，傷勢倒是不要緊，但容多半毀了，剛剛醫生避開江承緒，告訴顧新，額頭的傷口就算好了，也可能留疤。

顧新走近，坐在了男生身邊，江承緒終于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往後移了移，開口的嗓音，雖然嘶啞但并不難聽，“若再沒有其他事，我回去休息。”

顧新微笑着點了點頭，“沒有了。”他手裏提着需要換的藥，沒有給江承緒，男生掃了一眼，絲毫也沒有跟他開口要的意思，彎腰背起吉他離開了醫院。

男生消失後，顧新身邊憑空出現了一只油光水滑的白貓，望向樓道，問顧新，“你怎麽不把藥給他。”

“藥給他了，怎麽每天按時按點地上門給他親手換藥。”

白貓恍然大悟地點頭，“好有道理。”

顧新拍了把衣襟起身，白貓跟上，提醒他：“距離劇情線到達還有六個月，你需要在六個月裏将一號的羁絆值提到七十以上，才能順利解鎖劇情，否則任務就得宣告失敗。”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顧新就頭疼，不知道哪個狗血作者寫的小說，開辟的小世界，整個故事從頭至尾都不能用狗血來形容，簡直是報複社會。

簡單敘述就是，顧新這具身體的原身男主陸潤，是一個努力優秀，溫文爾雅，有口皆碑的有志青年，但因為偶然的巧合意外與表面陰郁孤僻實則家裏權大財粗的二世祖江承緒相識，江承緒愛上陸潤，但因為陸潤的拒絕，對他強取豪奪，囚禁醉酒強上，毀掉事業，撞斷雙腿。

雖然江承緒偏執又瘋癫，但江家竭為了阻止這場畸戀情，最後竟是将陸潤送進了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裏陸潤遇到了一位堪稱變态的醫生，雖然在委曲求全下醫治好了雙腿，卻被注射特殊藥劑，成為了一個不釀釀醬醬就得死的體質，拼命逃跑後又誤入怪物集群區，再經歷了一系列追妻火葬場不可言說之後，陸潤原諒了所有，幸福的和他們所有人生活在了一起。

顧新無力吐槽這跟吃了雲南毒菌子一般的劇情線，随口敷衍變成白貓的系統，“知道知道，一定認認真真走劇情。”

白貓狐疑地看顧新，它還沒忘記，剛剛要不是它用超強電流及時阻止，顧新開着幾噸鐵皮的機甲早把一號撞死了，現在就能開席。

第二天顧新準時出現在了江承緒家門口，江承緒并沒有住在帝國學院的宿舍，而是住在外面，路程并不短，乘車花了不少的時間，顧新到時已經九點過五分。

他敲了敲門，等了許久，才聽到門內出現聲響，屋門從裏面打開，江承緒穿着睡衣，頭發亂糟糟地堆在頭頂，明顯是剛睡醒，眼睛都未完全睜開，“有什麽事嗎？”

顧新擡起提着藥袋的手，笑眯眯道：“昨天忘記将需要換的藥給你，今早給你送過來。”

江承緒這才努力睜眼看了顧新一眼，外面的陽光照的他極不舒服，他擡手擋了擋，像是完成某種任務般，将顧新手裏的藥接過，“嗯，你可以回去了。”

顧新親和的笑意絲毫不變，“不叫我進去坐坐嗎？不知道你吃了嗎？我來時還給你帶了早餐，而且你一個人應該換不了藥，不介意的話，我可以代勞。”

江承緒不解般看着顧新，眸中閃過警惕，顧新接着補充，“畢竟你受傷是我的失誤，你能不計較，我已經非常感激不盡。”

許是顧新的理由還算能讓人信服，江承緒身上的警惕有一絲松懈，他側身讓開門，他住的房間并不大，客廳更是小的可憐，只擺着一副沙發和茶幾，但在靠窗的位置還有一架潔白的鋼琴，房間內收拾的整潔，東西很少，也便看起來沒有那麽逼仄。

顧新坐到沙發上，江承緒拉開窗簾，久違的陽光洩進來，他不适地眯眼，顧新順口客氣道：“我打擾到你睡覺了。”

江承緒很直接，“有些。”

顧新尴尬地笑了兩聲，不忘記任務地順勢詢問，“我可以加你聯系方式嗎？下次等你方便了，我再過來。”

【羁絆值下降1點】

江承緒頭都沒有回地進了洗漱間，“不用。”

洗漱間裏傳出水聲，顧新坐在沙發上等，不過片刻，江承緒就出來了，洗了頭發，濕漉漉的頭發溫順地披在腦後，長度甚至可以紮起，纏着額頭的綁帶被水打濕，露出完整的五官，顧新這才算看清了他的樣貌。

像是常年不見陽光，皮膚白的不太正常，但鼻梁高挺，眼睛很漂亮，臉部的輪廓也并不銳利，帶着幾分少年的青澀與乖順。

腳步踩在地上沒有聲音，顧新低頭才發現，他甚至連鞋都沒有穿，赤腳踩在地毯上，露出腳趾。

如果不是知道後續劇情，很難會有人對面前的人産生分毫戒心。

顧新壓下心中怪異，起身拿過了江承緒手中的毛巾，按着他坐到沙發上，“頭發洗完就要擦幹，不然容易生病，而且……你額頭還纏着繃帶怎麽能洗頭呢，下次要洗，你叫我，我幫你洗。”

【羁絆值下降1點】

顧新順利閉上了多話的嘴，很快房間內除了毛巾一下一下擦頭發的聲響，就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江承緒身體僵硬，他不喜歡用香水，身上除了洗衣液的味道并不會有其他，但顧新身上卻有柔和低斂的木香。

江承緒評判不出好聞還是不好聞，更加談不上是讨厭還是不讨厭。

最終，羁絆值在下降上升的無限循環中，顫顫巍巍地停在了5%。

顧新無語凝噎，就一恍神的時間，江承緒就把毛巾從顧新手中抽走了。

顧新的手指觸到了還潮濕的頭發，發質很綿軟柔順，他沒再堅持，“我先給你換藥。”

繃帶拆開，顯出昨日的傷口，很長的一道口子，在光潔白皙的額頭上略顯猙獰，周圍擦破了皮，血跡絲絲點點地滲出來。

顧新猜測自己的動作應該不輕，但江承緒整個過程一聲都沒有吭，麻木的跟身體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一樣，他回憶了一下當時機甲撞向他的場景，江承緒似乎站在原地就沒有動。

當時他覺得江承緒是被突然出現的龐大機甲吓懵了，如今思來，他好像就是壓根不想躲。

提前規避風險是顧新的準則，但謀殺一位一心求死的人，以此還背一條人命，怎麽算怎麽像怨種，他旁敲側擊地詢問，“你一人住嗎？”

“嗯。”江承緒惜字如金。

“你父母呢？不在這邊？”

江承緒沒說話，明顯的不想回答。

“那你有其他兄弟姐妹嗎？”顧新印象中他就有一位同父同母的親哥哥。

沉默了許久，江承緒才道：“他很忙。”

這天根本就聊不下去，顧新感覺到了氣氛的怪異，生怕再問下去羁絆值又要降，他非常識趣地決定還是盡快結束試圖拉近關系的閑談。“吃早餐吧。”

他将包裝袋打開，袋子裏是一碗馄饨，顧新在江承緒家樓下買的，看着還不錯。

【與一號羁絆值提升，目前羁絆值：7%】

突然且毫無預兆的系統音倒是吓了顧新一跳，江承緒用勺子輕輕攪了攪碗裏的馄饨，并沒有立馬吃，不論是坐姿還是捧着碗的小動作，都很規矩乖巧，一絲多餘的聲響都不會發出。

顧新低頭看見他握勺子的手，有明顯的擦傷痕跡，睡衣遮蓋住的手腕有青色淤青，昨天傷的不僅僅只是額頭。

他微蹙了一下眉峰，沒等顧新說話，江承緒竟然先開口了，“我母親在我出生時就去世了，父親新娶了妻子，也有孩子。”

“我不讨父親喜歡，在他那裏什麽也得不到，你如果有其他目的，不用為難自己。”江承緒擡起頭直直地望進了顧新的眼睛。

顧新震驚地已經說不出話了。

江承緒繼續，“那麽大的機甲，你有心是可以當場撞死我的，為什麽到最後猶豫了？”

顧新連喚了幾聲系統，系統都在裝死，咬牙切齒地默默罵了一句，但更想找堵牆給自己換換腦子，虧他有那麽一剎還覺得一號是朵小白花，他一定是腦子鏽了。

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确實是蓄意接近，也有目的。”

顧新移開沙發，蹲下身，擡頭注視着江承緒，好讓自己說出來的話更加情真意切，更有信服力，“是因為對你感興趣。”

江承緒瞳孔微微收縮，顧新搜腸刮肚回憶陸潤的身世，“你我或許是一類人。”

他凄然一笑，“我父母在我五歲時一起犧牲在了戰場，我甚至連他們的屍首都沒有見到，表面看似光鮮亮麗，其實并不是這樣。”

江承緒沒有動，只靜靜地看着顧新，許久之後，自言自語般問：“一類人嗎？”

顧新堅定點頭，“一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