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黑闕山中殿,現下正是一片歌舞升平,觥籌交錯,那能納下千人的宏偉大殿座無虛席。如有宗師來看一眼,只怕要吓一跳,這殿中滿滿的,竟都是妖精。

今夜百妖聚首于此,自是為給黑闕山山主黑蟒祝壽的。

帝子黑蟒自三千年前被貶下凡間,便來到了黑闕山,其生母當初乃是黑闕山山女,黑蟒幼時與生母同住于黑闕山五百年,直到其母陽壽盡了方回去上界。故而黑蟒也算是回到了老家,花了幾百年建了這金銮大殿,此後日日夜夜在殿中宣淫作樂。

此時狐族擊鼓鳴樂,接着便有二十幾個狐族少年少女翩翩入殿,狐族個個生得明豔,那水袖細腰無不引人遐思,一曲尚未終了,殿上主座便傳來幾聲清亮掌聲——

好、好!

那兩聲叫好引了這殿中男女轉頭去看,卻看那主座的簾幕不知何時已經撩了起來,那黑長衣袂拖至腳踏,将視線蜿蜒擡上,就見一黑袍男子斜倚酒案。

他年歲看着約莫凡間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五官乃是百裏挑一的俊美,生了一雙蛇族慣有的狹長媚眼,眼角似有淡紫眼影,唇色略深,身高約五六尺,此時正恣意慵懶地靠坐着,身邊坐了幾個美人,俱是彩衣華服,而正與他貼身而坐的卻是一身雪白的少年,單看面目生得比黑袍男還美,只是他不言不語亦不露谄媚,擡着下颌略顯孤傲。

那邊下好事的拉了一個殿中妖奴來問,妖奴本愛賣關子,受了幾顆丹藥才笑嘻嘻地道:你還沒弄山主喜好就來吃酒,這可怎麽成?咱山主胃口可不一般,那些狐族鹿精的美人還算寵愛的,但若說能叫恩寵長存的,必要數雀鳥一族的稚嫩雛兒。

衆妖皆知黑蟒原身乃是一只吞天巨蛇,須知蛇類與鳥族素來最不對付,彼此厭惡,哪知這黑蟒喜好如此特殊,專挑天敵下手,可不知吃一嘴毛的滋味是如何?

下頭竊竊私語,看着上方黑蟒同少年的目光頗是促狹猥瑣,少年似如坐針氈,挺直着脊梁,白着小臉。黑蟒支了支身,嘴裏銜了顆荔枝要去喂他,少年竟不領情,不為所動輕輕偏首,黑蟒撲了個空,也不惱恨,反是笑盈盈地斜着媚眼用手指耍玩着少年垂下的一縷青絲。

這番情景落入下方衆妖眼裏,不由暗暗心驚,須知黑蟒乃是天帝神子,與他們這些凡間精怪大大不同,外頭皆傳黑蟒法力無邊,千年來各方精怪都争相登黑闕山以求黑蟒庇護。然黑蟒又喜好漁色,但凡有求與他的,必先爬上黑蟒的榻,只待滿足了他自有求必應。是此多少年來,黑闕山宮殿美人如雲,也不曾聽聞黑蟒專寵哪個,如今看來,傳言倒不盡實。

這下又有人收買了妖奴,打聽之後,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那白衣少年正是白雀瑤光,關于這白雀族的公子凡間妖族多有傳言,傳說其天生金嗓,展喉一曲,便是九天玄女也不禁下凡伴弦而舞。只是早年聽說白雀與凡間情人私定終身,後遭除族,也不知緣何竟成了黑蟒的後宮一員。

黑蟒看似對白雀寵愛極甚,便是白雀從頭至尾無一好臉色,黑蟒亦不計其他,幾次有意讨好,被甩了臉竟還興致滿滿的模樣。

酒過三巡,只看那白雀公子似乎按捺不住,探着脖子,也不知在等着什麽。呈上賀禮的隊伍漸漸少了,前頭殿門就要阖上,白雀臉色漸漸蒼白,十指絞住衣袖,身影搖搖欲晃,如碎玉般脆弱。

時辰已到,瑤光忽拉扯住黑蟒衣袖,清冷低道:求殿下再候上片刻,他……許是被何事耽擱了。

黑蟒挑眉,也不同白雀計較,轉頭命人敞開殿門。

白雀殷殷切盼,猶不見君至此,眼看天已漸亮,殿上賓客醉的醉、睡的睡,只有主座上頭黑蟒執着酒觞,喝了不下百杯,眼裏卻是一片清明。

白雀公子阖目喟嘆,終是死了心,萬念俱灰般地緩慢站起,在黑蟒座前跪下輕道:“瑤光願賭服輸,以後便由殿下處置。”

一雙清冷手指将那精巧下颌緩緩擡起,白雀生得絕色,卻是天生傲骨,他聽聞黑蟒嘆了一聲,不由睜眼,卻看他猶是滿臉戲谑,心道方才合該是他聽錯了吧……

黑蟒道:“你不恨他?”

白雀凄清笑笑,端的是傾國傾城:“不恨。”

黑蟒勾唇,發出怪笑:“你必認為是孤使計,害他不來,是也不是?”

白雀靜而不答,黑蟒知他一語中的,搖搖頭大笑數聲。當下,他粗魯拉起白雀,狂妄嘯道:“那孤就帶你去見見他,好叫你死了這條心!”

飓風卷來,他們身影一晃,一齊消失于大殿之中。

不過眨眼工夫,他二人就出現在一金碧大殿之中,十六跟房柱有金龍盤旋,前端有白鸾展翼,正是民間剛統一中原十載的大商帝宮。

瑤光茫茫環顧一圈,忽看屏風後隐隐有一明黃身影,他身子一顫,也不顧黑蟒就立于身側,蒼白容顏含着喜色,就要上前。

可卻有人比他快了一步,他身旁一個華服美人執裙緩步越過。

白雀嘎然止步,那屏風後的男人同時走出,他面目極俊,橫眉星目,如若天上星君。那些凡人似看不見白雀與黑蟒,男人與美人摟做一處,只看那美人腹部微隆,已經顯懷。

前方數聲調笑傳來,白雀如雷轟頂,差點站不穩,好在後方黑蟒将他及時扶住。白雀靠在黑蟒身上,沉痛阖目,薄唇輕顫,直叫人心生憐惜。

黑蟒又低低問:“你恨不恨他?”

白雀恨不得遠遠逃去,他雙手死死握拳,深深搖頭。

哎,執迷不悟!

黑蟒暗暗翻一白眼,拉扯他起來,打一個響指,此時忽覺周遭空間扭曲一下,前頭便傳來一聲女子驚叫。

大殿中,那黑白人影陡然現身,直把皇帝與其寵妃驚了一跳。那女子看前方黑霧彌漫,忽有人影乍來,忙撲到男人懷中,柔弱地叫了一聲:“皇上!”

皇帝到底是統一天下的君主,自少年起便是英雄,他不慌不忙地握緊腰間佩劍,欲喊侍衛上前,卻陡然看清了那前頭二人的臉目。

只看黑蟒狂笑步來,一臉肆意:“齊嘯飛,別來無恙!”

皇帝看清來人竟是目露驚懼,想他一個叱詫風雲的天下共主,竟也有露出這番表情的時候。尤其再看到那黑蟒手裏拽着的一個白衣少年之時,皇帝更是為之一晃,失聲喚道:“瑤兒……”

白雀忽聞那聲呼喚,失神仰目,目中含光,卻不知如何是好。

黑蟒看他二人目光交錯,竟是含情脈脈,眼看就要燒出奸情、死灰複燃,心中大罵白雀忒不争氣,一身賤骨!他一記眼刀射向齊嘯飛懷中美人,笑吟吟道:“齊皇好生福氣,後宮裏佳人無數,這個……已經是第六個子嗣了吧?”

只一句話,就将白雀拉回了現實,他一雙鳳目怔怔瞧向女子腹部,死死抿唇,顫不能言。

皇帝不愧是皇帝,當下便緩緩放開了女子,竟似含有苦衷一樣,沉痛擡目凝視白雀,沉聲道:“瑤兒,我可以解釋……”

哦?黑蟒嘻嘻邪笑道:“齊嘯飛,這又有何好解釋的。你當直說也就罷了,何須這般惺惺作态!想當年你不過一個落魄鄉男,偶然救白雀族公子于妖道手下,事後公子為報恩多番助你,叫你于戰場上戰無不勝,莫非凡人記性真如此差,這些事兒你都忘了個幹淨?”

只看齊嘯飛白了面色,黑蟒卻似對着白雀說一般,字字句句沖着他逼道:“白雀神力斐然,你便利用他對你的情步步高升,須知天道有眼,自不會叫你這般容易就得逞,終于一戰之中白雀力竭,你亦傷重,陽壽将至。白雀為你已遭族人驅逐,只得不遠千裏攜着你上黑闕山,叩足九千下拾階而上,到孤面前求孤救你一命。”

白雀随着黑蟒的聲音,心魂仿佛飄到了十年前那雷雨之夜。

當時他一身泥污,背着昏迷的齊嘯飛來到黑闕山,黑闕山立下規矩,但凡來求山主者每走一步便要叩頭跪拜,他一步一跪登上黑闕山,只盼那頭黑蟒能救他情郎一命。

公子心誠,等終于來到山中殿時,已經搖搖欲墜,他用元神吊住了齊嘯飛一條命,卻害得自己柔弱不堪,好在黑闕山山主并無為難,待他叩足九千下就打開殿門,放他進去。

當時殿中有美人在舞,一片金光閃爍,酒色香靡。

白雀早聽聞山主黑蟒荒唐無度,喜好宣淫,可卻法力超然,只因他是天帝之子,原身乃是吞天巨蛇,負責掌管人間生老病死,欲叫凡人起死回身,便是地府閻王也不敢拿他如何。

白雀仰頭遠睨上座,蒲扇輕輕拂開,一黑袍男子斜靠榻上,夾着邪佞之氣笑眯眯道:終于來了……

白雀深深吸氣,拉住黑蟒衣袂,搖頭清冷央道:夠了,莫再說了……我随殿下回去便是。

哪知黑蟒竟扯回衣袖,帶了幾分愠怒沉說:孤今日不叫你好好看清這齊嘯飛的面目,你就一日不會甘心。

白雀聞言不禁訝然,他看向黑蟒,他在他身邊也有十年,只以為這蛇主素來滿心惡意,一幅沒心沒肺的模樣,不想竟也有發怒的時候……

黑蟒扭頭笑笑接着道:“當年白雀自願以身伺主,來換你齊嘯飛一條性命,事後更不惜以自身修為打造那把翎雨劍,外加你慫恿白雀從族裏偷出的法器數樣,最終便是靠着這些神物助你一統中原當上皇帝。”

“我承認,山主所言句句屬實。”齊嘯飛知這妖孽法力超然,不敢妄加得罪,他便看向白雀,澀然低道:“瑤兒,當年我對你确有真情,哪怕今時我亦日夜思慕于你,否則……也不會将這柄劍時時帶在身邊,只願,望劍如見人。”

齊嘯飛說得赤誠,叫人難辨真假,只看白雀目中已有幾分動搖,走前一步凄然輕問:“那十年之期已至,你何不來黑闕山尋我?”

當初,黑蟒感念白雀一片癡情,便放言若十年後齊嘯飛願舍棄一切功名,前往黑闕山接走白雀,他便成全他們。而齊嘯飛不知的是,這十年來黑蟒恪守諾言,竟真真從未近過白雀的身。

齊嘯飛被問得一滞,可他反應極快,言之鑿鑿道:“黑闕山毒蛇聚攏,妖氣甚重,我已命國師等人集結軍隊,待看準時機便要去山上接你,只怕……有人不允罷了!”

茅頭忽然轉向黑蟒,黑蟒眯眼,隐隐發出桀桀怪笑,那邊齊嘯飛已經退了一步,方才太慌,然他此下心裏已經生出幾分主意,他身上除了翎羽劍外,還有圓輪法器在身,那法器能在危難時刻罩起護甲,護他周全,他心道這黑蟒不過是一方妖孽,自是無需怕他傷了自己。

齊嘯飛沖白雀擡手,“瑤兒,過來!”

“休想!”黑蟒厲喝一聲,衣袂一甩,抛出黑霧,齊嘯飛連忙擡出法器抵擋!

那法器雖是一等一的聖物,可擋不住黑蟒萬年修為,驀然精光大作,一聲轟隆巨響,大殿有石灰顫顫落下,只看齊嘯飛同他身後女子一起跌坐于地,他低頭一看,手中法器頓然化成灰燼散落。

齊嘯飛駭不能語,沒想到這黑蟒竟有這等妖力,要看他要上前來,忽然白雀跪下抱住黑蟒大腿,失聲求道:求殿下莫殺他!

你還不死心!——黑蟒怒嘯,此時他面目猙獰,竟隐隐露出了蟒蛇原面。

白雀亦是驚懼,卻不放手,他阖目輕嘆,道:殿下不識情愛,自不懂瑤光之心。

黑蟒聽了此話,佯裝冷哼,漸漸收起了黑霧,心中卻暗暗松了口氣,還好這只傻鳥拉他拉得及時,要是他方才失手劈了齊嘯飛,那待會兒被天雷追着劈的可憐蟲就是自己了……

看黑蟒收了手,原以為此事到此便告一段落。黑蟒卻又陰冷笑笑,陰測測道:孤也不是不能成全你二人……

這一句話,叫其餘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不知黑蟒又有何壞主意。

黑蟒看向了齊嘯飛身後那貌美女子,桀桀笑道:齊嘯飛,你若是殺了她,孤就既往不咎,讓白雀公子跟你離開,如何?

那女子聞言打了一個冷顫,黑蟒知此女正是齊嘯飛這幾年來甚寵的一個後妃,不知她親族助齊嘯飛登上皇位,她亦給齊嘯飛生了兩個兒子。

齊嘯飛的目光在白雀同那女子身上轉了轉,忽然像是下了決心,拔出腰間利劍。那翎羽劍不愧是天下名劍,登時寒光閃爍,他竟拉住了那女子衣襟,眼看就要一劍穿胸!

夠了!

白雀驀然絕望大喝,與此同時,一黑霧襲來,将齊嘯飛手中之劍卷走。

接着便聞那漫天狂笑,飓風又起,齊嘯飛掙紮坐起之時,殿中除了一片狼藉,哪裏還有那只妖孽身影。

×××

且不說齊嘯飛後來如何如何,那廂黑蟒帶着白雀回到黑闕山,白雀心傷劇甚,竟昏了過去。

黑蟒撇撇嘴,把美人毫不客氣地抛給了妖奴,甩甩袖子,皺皺鼻子道:一身鳥味,快快,孤要沐浴!

這一樁事兒後,黑闕山便回歸往日悠閑,日日于殿中設宴,黑蟒照舊吃酒玩樂,小日子過得好不逍遙。

如此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日黑蟒正由着兩個美貌妖精攙着回去寝殿,哪想遠遠就聞得一股雀鳥臊味兒。

黑蟒驀然清醒,就看自己寝殿外頭跪了幾個彩衣仆人,那昭雀宮的侍兒上前來,斜睨了攙着黑蟒的兩個妖精一眼,倨傲地道:禀殿下,公子已經在殿中久候了。

那兩個妖精識趣放開,想這黑蟒的後宮住了不下百個主子,只是外人都以為黑蟒十年來專寵白雀,幾次那後宮其餘妖精找白雀麻煩,黑蟒也不管是非對錯,必然都先護着白雀,是以便給了那些後宮衆妖一個錯誤概念,以為黑蟒愛白雀愛得不成。

黑蟒聽白雀來此,心下微訝,也不能怪他這般,須知那只傻鳥從靈魂伊始就一幅清高模樣,哪曾有過自動上門的時候。

黑蟒心裏暗暗揣測着白雀葫蘆裏賣啥藥,面上卻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流氓模樣,自覺風流地揚一揚袖,揮退了那些下人,大步邁入殿中。

黑蟒喜好粗俗,最愛金黃之物,是以他這大殿亦修得金光閃閃,毫無半點雅致可言。

他走到殿中,就看他那頂金碧大床前頭已經跪了一個白衣男子——白雀取回了翎羽劍,自然恢複了一身修為,終于褪去了過往那少年模樣,露出真容來。

乖乖不得了,早有聞白雀公子真容蓋世,他原來少年模樣已經豔冠群芳,此下容顏一仰,斷能美瞎了那一般妖精的眼。

好在黑蟒定性夠好,似早知白雀生得這副模樣,竟不像那些曾見白雀真容的男人一般目露癡迷,反是走到他眼前,故作下流地勾勾公子下颌:你的奴兒趕走了孤的美人,那今夜由你陪孤,如何?

若照以往,白雀合該垂目側頭,一臉孤高,開口吐出幾句酸話,好叫黑蟒佯裝掃興,遣他出去。

只是沒想到白雀這回竟與以往不同,他依舊跪在地上,仰首凝視黑蟒片刻,只把黑蟒看得內心萬馬奔騰,暗忖這白雀這般眼眸含水瞅着自己是為哪般。

白雀朱唇微啓,他聲線亦變,只比過去更為婉轉動人:“這些時日,瑤光閉門自省,愈覺往日年少輕狂,甚為愚昧,自以為聰明絕頂,竟連殿下的一番好意都看不清。”

“想這十年來,殿下實在為瑤光設想頗多,便是明知是瑤光過錯,亦是處處容忍……”白雀輕聲婉述,十年光景歷歷在目。

想他剛來之時便大病一場,又剛以自身修為鑄劍,渾渾噩噩差點就要命喪黃泉,虧得黑蟒用盡靈丹妙藥,竟還割了手腕賜他血氣方救了他一命,當時他于病榻上每每睜眼便能看到一袂黑袍,還曾聽黑蟒氣急敗壞地嚷嚷說,若救不回他就要所有妖奴陪葬雲雲。

不止這個,他初來乍到,不知後宮規矩,黑蟒自有了他便冷了後宮美人,那些精怪自連番上門。可憐白雀修為盡失,只能乖乖落人欺負,黑蟒知後,竟為他罰了後宮衆妖,此後便讓他搬到了昭雀宮去,在四周布下陣法,不讓那些精怪擾他清夢。

其他還有很多,白雀年年生辰,想他過去是雀族王子,每年生辰自有百鳥來賀,黑蟒似怕他傷懷,每年俱為他大肆操辦。不僅如此,黑蟒知他喜好弦樂,更飛上寒山取來萬年楠木為他鑄琴,那一絲一弦皆注入了黑蟒心血,萬般心意仿佛都融入了音律之中。

自那日白雀看清了齊嘯飛的真實面目,總算是斬斷情根,對此人再無半分留戀。只是他畢竟用情至深,免不得要傷懷一時,幾次望月撥琴,忽然想起此琴乃黑蟒所贈,又想起那日黑蟒為他怒目而嘯,又因他求饒放過了齊嘯飛,想這黑闕山山主最是肆意妄為,竟可為了自己次次退讓。

這一想,竟再也收不住心思,想他往日裏沒少厭惡黑蟒,只覺黑蟒處處羞辱于他,可如今仔細回味,黑蟒素來便是這樣,嘴裏無半點好的,卻都是句句實話。俗話說忠言逆耳,當時他被齊嘯飛蒙蔽得緊,自半點也看不上黑蟒,仔細想想,黑蟒所言所做無不為了他好……

只看白雀不知想着什麽,看着自己的目光越發溫柔似水,黑蟒被他那柔光吓得暗退一步。

你莫跪着,起來吧!

黑蟒側側身子,心中苦思着該如何把這尊大佛給請出去。白雀聞聲起來,也不知他跪了多久,腳下一麻,往前一傾,黑蟒眼明手快,把他抱住。他二人目光相交,黑蟒竟有幾分尴尬,扶好他後就退開一步,也不再去看白雀。

白雀看黑蟒扶了自己卻又推開,竟隐隐生出幾分落寞來……他來不及去追究這落寞是由何而來,捏了一句口訣,手裏便多了那那只楠木琴。

且容瑤光為殿下獻曲。

接着上席,奏琴的奏琴,跳舞的跳舞,黑蟒手裏捏着酒觞,幾次與白雀目光相對,俱都佯裝邪笑避開。

白雀使出渾身解數,琴聲悠揚,竟真正傳遍九天,只看窗外百花齊放,桃花瓣落,一白衣公子撫琴而鳴,确為當世難得美景。

黑蟒看着也似随着琴聲跌宕癡迷,就連白雀一曲終了都不自知,捏着酒觞兀自發愣,仿佛也醉在了那漫天音色之中。

只是他們不知,黑蟒此時乃是正竭力沉思,深刻反省,難道是那日他逼得太緊,用力過猛,叫這只傻鳥被刺激的腦子犯抽了麽……

俗話說物極必反,想來必是如此了!

黑蟒解了疑惑,擡頭正欲與白雀秉燭夜談,勉強當一回知心夥伴,不想那殿中妖奴不知何時都退了出去,那白衣男子竟不知何時來到他面前。

白雀素是孤高,便是與齊嘯飛情到濃時亦放不下架子,然他今夜乃是夾着報恩之心來此,方才奏琴之時又細數了黑蟒各種好處,便更打定主意,趁着餘興未過,壯着膽子走向黑蟒,不過一下就解開了那一身輕薄白袍。

布帛嘩啦啦地落地,白雀面紅如血,竟媚若桃花。

“瑤光……欲自薦枕席,求殿下施恩。”

卻看黑蟒手中酒觞陡然叫他捏碎,噼啪一聲,似萬雷轟頂。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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