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縱觀六界,能如此從容地稱呼天帝名諱的,除了八方主神之外再出不了第九個人。

頃刻間,衆仙神循聲而望,便見東方溫煦金光籠罩大殿,而從那環環光圈之中,一個高大的袈裟僧侶乘着祥雲而來,只看他五官平凡無奇,卻是極其和藹,頭上六點金星,眸中一片慈悲幻海,似能容納天地萬物。

旭日東神……!

黑蟒與鸾卿忙一齊恭敬地俯身拜下,旭日東神乃是東方天主,神威蓋世,他們這些尋常仙神便是直視東神天顏亦是大不敬的。

天帝從禦座上站起,其貴為神龍雖不須像其餘衆仙一樣跪地而拜,但亦須作揖以示尊敬。

東神雙手合十,亦向衆仙神念了一句安好,只看東神身邊面無表情站着的正是天道殿掌宮崇亭星君,看來東神來得正是時候絕非偶然。

東神緩步而至,卻不去上殿,反是停在黑蟒與鸾卿二人前頭。

黑蟒悄悄擡擡眼,便看到了那雙僧鞋,他忽覺眼熟地偏偏腦袋,嘀嘀咕咕了幾聲,直到那慈悲渾厚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吾尚記得萬餘年前,有只黑蛇背其母跨越百裏萬域、千嶺群山以替其母求取神藥……”

“啊!”黑蟒猛地一擡頭,一臉恍然大悟地擡頭看着眼前的僧人,難以置信地道:“孤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麻子臉……嗷!”

崇亭星君袖子一飛,黑蟒頓時疼得抱頭含淚,只聽他道:“休得無禮。”

“可、可是,他真的是那個騙、騙……”

眼看崇亭星君又要再來一下,而就在他的手掌距離黑蟒的腦袋僅有一個指節不到的距離之時,另一只手卻更快地抓住了星君的手腕。

只看那替黑蟒擋下了又一個災難的手是如此的完美無瑕,那膚色猶如最名貴的玉器般閃爍着柔和的光澤,崇亭星君一擡目,就見鸾卿那張足能蠱惑衆生的臉龐含着一抹輕柔笑意,恰似春風,卻仿佛暗藏着暧昧不明的不虞,接着便聽他幽幽道:“這位……想必就是崇亭星君了,久仰大名。”

鸾卿說這句話的時候,美眸卻無故輕飄飄地望旁邊看了一眼,黑蟒不知何故地被那異常溫柔的眼神瞧出了一股涼意。

崇亭星君卻愣怔地看着神鳳那張殺傷力十足的絕色容貌,說來這還是星君頭一次看見那傳聞中單靠美貌就能殺遍四海的鳳君,不得不說,在此時此刻如此接近地直面神鳳的美貌,崇亭星君也不由看呆了去——所以說,在美色面前,端無所謂堅定之說,只是夠不夠美的問題罷了。

黑蟒見他二人凝視對方,竟敢在自己面前光明正大地眉來眼去,驀然炸毛似地一跳,忙伸手去捂住鸾卿的兩眼兒,慌張張地嚷着:“不許看不許看……再看就要、就要出事兒啦!”

讓黑蟒及時地一攪和,崇亭星君這才趕忙回過神來,接着便将手抽了回去,颦着眉頭退了一步,好似那鸾卿是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這樣一鬧下來,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便被破壞得七七八八,天帝重重咳了兩聲,黑蟒這才留意到天帝竟已經站在自己後方,他整個人登時跪直了,強拉着鸾卿讓他千萬別再說出什麽大逆不道地話來。

天帝聖顏無人可見,唯有強烈聖光聚攏,只看他沖着東神拱手,威嚴十足地道:“熾烏頑劣,讓東神見笑。”

袈裟僧人卻是笑笑,看着黑蟒道:“吾與此子過去曾有一面之緣,說來……也算是一個緣份。當年吾游經東陵,碰巧看到一只巨蛇欲強闖聖界,後才知他乃是出于一片孝心,跋涉萬萬裏為母求藥,這便做主将神丹賜給了他。”

黑蟒瞠目,搶話道:“你胡說,那哪兒是什麽神藥!那女人後來還不是——”

崇亭星君淡淡一瞥,黑蟒心有餘悸地咽了一下,拉住鸾卿的袖子往後藏了藏。

東神卻笑,念了一句佛,說:“凡人壽命有限,不可強求,神藥雖能延年益壽,卻不能叫人長生不死。這個道理,想必你是懂的。”

黑蟒聞言垂了垂目,這些事他自是再清楚不過,只是關心則亂,想當初他也不過是只百歲不到的蛇蟒,從那些妖精嘴裏聽說向東至神域可求得長生不老的靈丹妙藥,這才背着老母親一路向東,終于求得神丹之後,那女人只不過再活了三十年便死去。後來黑蟒又一個人在山上獨自過了幾千年,直到魔界作亂方才再次出山。

旭日東神到此,自然不是來閑話家常的,他由遠知天帝欲處死黑蟒與神鳳,此番來到便是為了救命而來。

“沾臺,你貴為天帝,執掌三界,自該最是清楚這天道因果規律。神鳳與你本是同源而生,縱觀天地萬物,你二人血脈乃是親如兄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東神此話意有所指,天帝讷讷無言,說來說去,億萬年前确實是神龍一族掀開大戰,八方主神因超然世外,無法插手這天界之争,然而自從神龍執掌上界以來,确無再出紛亂,是以衆神亦逐漸放任其之。

天帝今日若要殺神鳳,他二人本在地位上實無高低之分,天帝此番行徑便是不甚妥當,必當鑄下孽障,到時候只怕天道算起總帳來,神龍一族亦難逃覆滅的命運。

東神教訓完了天帝,便又看向鸾卿,只看他笑道:“你與沾臺皆受神恩而生,一齊起罷。”

鸾卿猶豫了一下,接着便坦蕩地應了聲“是”,緩慢而起。

“鸾卿,你貴為神鳳,身肩引領鳳族之責,本該與神龍一齊為天下蒼生謀福,然你心生怨怼,對衆生并無憫懷之心,若你不忘過去仇恨,元神終有一日必要為魔氣所侵擾,到時便在無人可拉你一把。”東神說此話之時便看向了黑蟒,黑蟒聽得暗暗一驚,擡頭看向鸾卿。

若說這世上有什麽能讓鳳君心軟的,估計也就那雙盈盈媚眼了。

鸾卿在心中一嘆,總歸是折在了這沒心沒肺的小蛇手上,他既已認栽,自然沒有不從的道理。只看他動作優雅地拱手一拜,那身姿确确是無可挑剔的風流,“東神教訓的是。”

旭日東神慈悲地呵呵笑笑,接下來的動作則讓在場的衆仙神都愣住了。

他親自上前,将黑蟒從地上扶起,一臉慈祥道:“沾臺,此兒深明大義,悉心于蒼生萬物,性子雖略是好玩,卻不枉是可造之才。不如就随吾去九道洞庭天,潛心修煉,來日必為三界帶來福祉。”

此話一出,莫說其他人,連黑蟒都猛然睜大了眼——若咱們用更為直白的話來诠釋東神的意思,那就是:沾臺啊,這小子不錯啊,雖然個性跳脫了點,但帶回去調教些時候,還是勉強能拿得出手的,眼下你那一堆兒子沒個頂用,這剩下一個好的,免得你教壞了,我便帶回家裏自己管教,以後你這天帝的位置就給他了好不好?

這下子殿中一片嘩然,訝異的有、不信的有、憤怒的有、暗暗叫糟的也有——尤其那些太子黨的,簡直面如死灰,而金龍太子更是踉跄地一跌,站都站不穩了。

就是天帝也像是頓住,竟是靜默不語。

黑蟒一臉茫茫地左看又瞧,見到鸾卿那水盈盈的鳳眼,忽然心一抽疼,轉頭看向東神,嚷道:“不!孤才不去!”

“為何不願意去?”這種事兒,旁個求都求不來。能成為東神座下弟子,那在六界便是跟螃蟹似的橫着走也沒人敢說他一句。

黑蟒插着兩手,搖頭晃腦道:“別以為孤不曉得,洞庭天那兒除了和尚還是和尚,想想孤後院裏的三千佳麗、十全美婢,一個個都要為孤守寡,這……”

他“這”地長長拉了個音,卻在看到鸾卿那如沐春風的笑靥時陡然剎住。

鸾卿盈盈一笑,往他腰上一勾,天籁似地吟道:“三千佳麗?”

“呃……”

“十全美婢?”

黑蟒只覺嵌在腰上的那只手捏着自己的嫩肉,疼得他忙堆起笑臉,谄媚地挨近鸾卿,眨了眨媚眼故作小鳥依人地小聲說:“卿卿真讨厭都看不出人家是亂說的啦……”

衆仙神默默地偏臉而去,不忍直視。

對于小兩口如此不要臉在面前打情罵俏而尚能保持微笑的旭日東神,确實是仙神們必須仰望的存在。

東神看向天帝,道:“沾臺對吾的決定,可有何意見?”

天帝沉吟良久,終究是大手一拂,嘆說:“師傅聖言,朕無敢不從,只是小兒熾烏生性頑劣,還望日後東神多多擔待。”

黑蟒看他們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給賣了,忙又要出聲抗議,卻被鸾卿拉住道:“既然天命如此,你就乖乖從了罷。”

“可……”黑蟒面露掙紮,且先別說他是否對天帝之位有何想法,洞庭天遠在神界,除了傳信鶴鳥,一般仙神如何能說去就去。此次他随東神去後,只怕沒有萬年,少說也得千年與神鳳不能相見。

這件事鸾卿又怎會不知,只看他眼波流轉,燦如繁星,緩道:“待我日後修煉成不滅鳳凰,再去看你又有何妨。縱在萬裏遠,情意深切又豈在朝朝暮暮。”

黑蟒聽着前一句本是心生感動,後一句卻讓他皺了皺眉,只看他猛地睜眼:“且慢,後面一句孤聽着甚是耳熟,這話你到底跟多少人說過啦?”

鸾卿的笑容原來也有突然僵硬的時候——所以說,對于愛情史璀璨如煙火的鸾卿,也有點火燒到自家門前的時候。

黑蟒哼哼地從他懷裏跳出來,跑到東神面前拜了拜:“師傅!所謂好事多磨,事不宜遲,咱還是趕緊出發去吧!”

東神聽到那句師傅便笑得更為和藹,點點頭後,捏了一個術法,黑蟒周身便為神光所罩,就看他變成了一條小小黑蛇,爬到了東神的手腕上,靈活地圈成了幾圈。

衆仙神親自送東神于殿外,東神踏上祥雲之時,他袖中的小蛇終究還是探出腦袋,沖着後頭的鸾卿淚眼汪汪地直看。

鸾卿對着他微微而笑,眼中藏了幾分不舍——說來說去,誰會想要分開呢?然而黑蟒出了這件事後,在上界怕是再難生存,他亦打定主意回去鳳凰族,東神此舉到底是幫了他們兩人,他又如何能再強求更多。

只看鸾卿慢慢跪下,沖東神行了一個大禮,“熾烏好玩,若日後闖禍,請東神莫要怒責于他。”然而他頓了一下,擡頭看向東神,神色竟有幾分認真地問:“可不知洞庭天衆和尚貌美否?”

本來感動得眼淚直流,黑蟒卻被最後一句哽住了淚,默默地爬回到東神的袖子裏。

旭日東神放聲長笑,搖頭道了幾聲“有趣”,又囑咐了鸾卿亦要好生修煉,更向其洩露天機,只道這數千年之內,鸾卿尚有一成神之機,命他好生把握,便乘着祥雲暢笑而去。

截至此,黑蟒與神鳳的傳說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而在凡界,經歷了這麽一場浩劫之後,亦用了千年的時間好生修複。這期間尚有許多邪神作亂,可據說有一鳳神從天上下來,手執長劍降魔伏妖,曾有凡人見過其面,只道那神仙似如瑤臺谪仙,面上蒙紗滅邪神于彈指之間,終将這地上邪魔全數趕至魔域。

此後又有千萬年過去,忽有一日,天邊七彩驟現,百姓俯瞰,竟見一只鳳鳥飛上雲霄,據聞其翳尾瑰麗,似如霞光。

神鳳現後,天下百年五谷豐收、四海升平,故民間帝王引以為神鸾朱雀,立寺廟尊鳳神,位同神龍天君。

——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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