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惡心 “瞿風,你真讓人惡心
第8章 第八章 惡心 “瞿風,你真讓人惡心。……
“嗯。”
“好。”
“沒有。”
薄憶之邊簡單答應邊在玄關換鞋。
他扶着牆,黑發随着俯下的頭顱垂落,輕輕晃着,把燈光又模糊了一層,朦胧地投在白皙如玉的臉上。
連那點兒喝醉後淡淡的暈紅,都像蒙上了時光的濾鏡。
于懷遠胸口裏的一顆心髒幾乎揣不住,呆愣地站在門口。
他已顧不得自己的行為是否失禮,只想去碰一碰像是化作一幅油畫的薄憶之,看看是不是場虛幻的夢境。
薄憶之已換好拖鞋,站直了身體,拿起夾在肩膀和腦袋中間的手機,轉過頭,側臉剛好劃過于懷遠的指尖。
只有短短的修剪圓潤的指甲,溫熱的指腹也沒有繭子,不疼,有些癢。
倒是于懷遠,突然收回了發麻的顫抖的手,握得緊緊地。一雙茶色眼眸看着他,像是覆着無法描述的深沉欲望,那層溫文爾雅的皮都快包裹不住了。
“我……”于懷遠的聲音有些幹澀。
手機那頭傳來瞿風故意提高的聲音:“哥哥快點去休息吧,喝醉了還睡不飽明天該難受了。”
“等會就去洗漱。”薄憶之回道,然後對于懷遠說,“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他看得出于懷遠想進來,說不定還想住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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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無所謂的。
畢竟這也不是他家,只是一個住不了幾天的臨時住址而已。
就連收拾都基本是瞿風做的,他沒出什麽力,也沒有什麽不喜歡陌生人踏足的領域感。
不過在家門口時,瞿風一個電話打過來,話裏話外都是臨走前答應他的事做到了沒有,是不是喝醉了,難受嗎,跟誰喝的……
像八百只鴨子在同時叫嚷,吵得很。
要是讓于懷遠留下來,他今天晚上這個電話大概是別想挂了。
于懷遠不想走,可他也不想拒絕薄憶之,只能失落地應了聲,又叮囑要好好照顧自己,才離開了。
房門關上,只有薄憶之一個人的客廳卻沒有重歸寂靜。
他有點懶洋洋地往沙發上一躺,手機擱在耳邊,瞿風的聲音從裏面傳來,聽着挺陌生的。
也是。
他們才認識一兩天吧,本來就沒多熟。
瞿風卻不這麽覺得,在電話那頭說起自己難得出門一趟,外面果然是人太多了,弄得他有點心煩。
“最煩的是看不見哥哥了,不知道哥哥在我不在家的時候又認識了誰,交了什麽朋友,有沒有遇到不懷好意的人。”
“沒有。”薄憶之閉上眼睛,呼吸逐漸平緩。
“因為在哥哥眼裏,大家都是好人,這一點真是……”瞿風放低了聲音。
他看着屏幕裏安靜躺着的薄憶之,忍不住用手指描摹,仿佛這樣就能觸碰到薄憶之的溫度。
要不是有這些監控錄像伴随他入睡,只怕他早就堅持不下去提前回家了。
不過,他已經查出了一些端倪。
“哥哥再等我幾天,我馬上就辦完事情回來了。”
辦事?
什麽事?
薄憶之試着想了下,沒想起來,可能是忘記了,也可能是瞿風沒跟他說過。
總之不關他的事。
他敷衍地“嗯”了聲。
“別在沙發上睡覺,會着涼的,到卧室再睡。”
“嗯。”
薄憶之爬起來。
他也沒醉到那個程度,就是有點懶得動。不過還是得洗個澡才能睡,不然睡着了也會覺得不舒服。
“我去洗澡,挂了。”
瞿風那邊還沒來得及說再見,電話就已經被直截了當挂斷了。
還真是毫無留戀。
沒關系的。
這不是薄憶之的錯。
是薄憶之被傷害過所以封閉了自我,用冷漠來隔絕情感。
是那些欺負薄憶之的人的錯。
他們要付出代價。
至于那些想要趁虛而入的狂蜂浪蝶們,也不是薄憶之的錯,是他們都太過分了。
要不是他手上另外有事,于懷遠還能有空來騷擾薄憶之?不住在工作室就不錯了。
現在又多出一個想下班後交朋友的上司,聽着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也得想想辦法了。
瞿風一邊看着關上的浴室門,聽着水聲當白噪音,一邊開始搜索顧淵的資料。
薄憶之洗完澡後,一覺睡到自然醒,鬧鐘還差幾分鐘才響。
出門時,又在樓梯口碰到了于懷遠。
一起吃早餐。
于懷遠還想送他,薄憶之拒絕了。
這是他上班,又不是于懷遠上班,他也不是不會坐地鐵,用不着天天接送。
無所事事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連兩天,生活都異常平靜。
不論是辦公室裏天天跟他一起吃下午茶有時還陪他打游戲的顧淵,還是公寓裏晚上必來他家串門的于懷遠,再或者是天天晚上跟他打電話的瞿風,沒有一個人動手。
薄憶之不理解。
可要是說這些重要角色都與他的死亡無關,他不太相信。
剛來就給他裝了一屋子監控的瞿風,套了幾次近乎給他安了個竊聽軟件的于懷遠,也就顧淵看上去清白點,但也是上班八小時基本都在顧淵眼皮子底下的。
都不是什麽好人的樣子。
随手叉掉電腦上彈窗出來的某某地發生三起命案的新聞,好像是他的老家。
但新聞裏說兇手作案手法不同。那應該不是連環殺人犯。
這天下班,薄憶之懷着這點困惑,和為連環殺人犯制造機會的想法,故意改變了自己平常兩點一線的規律路線,走路繞到了較為偏僻的街道。
他能感覺到,有人跟在他身後。
世界似乎也在為即将到來的【劇情】增添氛圍感,走着走着,天上烏雲密布,嘩啦啦下起了大雨。
頃刻間,頭發衣服全都被打濕,視野能見度變低。
薄憶之沒帶傘,他不太喜歡被淋濕的感覺,但也沒有走出巷子去找便利店和超市買傘,而是繼續往前走,聽着那道雨聲遮蓋下幾乎消失的腳步聲。
周圍已經沒有行人了。
也沒有監控。
大雨會毀壞很多證據和痕跡,這是個絕佳的犯案地點。
身後那人卻只是不遠不近地跟着,始終沒有鬼魅般貼近,從背後捅他一刀,給他個透心涼。
有點不耐煩的薄憶之把額前濕發向上一捋,雨水在臉上彙聚成小溪,快睜不開的眼睛在拐角處看見個蹲靠在牆邊蜷縮在一起的人。
穿着一身黑,像團黑色的大袋垃圾。
背景板不會有這種被遺棄般雨天憂傷的場景待遇。
又一個重要角色。
薄憶之本想直接路過,但想到殺人犯也有可能是這一個,走過去,拍了下把臉埋在膝蓋上的人。
“別碰我!”
對方猛地擡起頭,露出一雙眼圈通紅發腫的眼睛,表情厭惡抗拒,擡手就要打開薄憶之的手。
可當他看見薄憶之臉的那一刻。
縱然雨水進了眼睛火辣辣地疼,看得格外模糊,揚起來的手也收了力道,表情都不自覺軟化下來,只剩下委屈和難過,像炸起的刺慢慢收回去的刺猬。
“……抱歉,我以為是他們找來了。”
“你為什麽一個人在這裏?”
男孩抿住唇,“我沒有家了。”
“哦。”薄憶之聽明白了,“那你要……”
“哥哥!”
突如其來的喊聲打斷了薄憶之的話。
瞿風從後面跑過來,他也全淋濕了,寬大的衛衣帽子戴在腦袋上,一點沒起到遮雨的作用,外面下大雨裏面下小雨。
陰影蓋住了整張臉,只一雙擡起的眼眸在天上劈過閃電時,反射出一點兒冷光。
他一把抓住薄憶之的手腕,看也沒看地上與他年紀差不多的男孩一眼,着急道:“你都淋成這樣了,先找個酒店洗個澡換身衣服,不然要感冒了。”
薄憶之沒動:“你回來了。”
“嗯,我下午到的,想着來接你下班給你個驚喜,結果看你不太開心的樣子在散步,就沒打擾你。但不能繼續淋雨了。有什麽不開心,你之後可以說給我聽。”
薄憶之心說我現在就挺不開心的。
他不想聽這些編造的廢話,既然瞿風不動手,那他就指望另一個了。
他想繼續問那個緊緊盯着他們的男孩,卻被瞿風硬生生拽出幾步去。
瞿風臉上挂着微笑,他壓低聲音,湊近耳邊:“哥哥,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麽?”
“那些欺負過你的人,以後都會從你的生命裏消失了。”
說出這句話時,瞿風的身體甚至在微微戰栗。
他這麽做是出于自己的想法,可他當然也希望能夠借這件事成為薄憶之唯一特殊的人。
同時,這也是将真正的、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的他暴露在了薄憶之面前。
那條新聞是他特意推送過去的,薄憶之一定看見了,所以才會下班後不回家獨自迷茫地亂走。
發現這一切是他為了他做的,薄憶之會有什麽反應呢?
薄憶之沒明白瞿風在說什麽。
但在瞿風說完後,他的腦海中居然憑空多出了一段記憶,一段過去他因為相貌被同齡人嫉妒欺負、導致他性格變得冷漠封閉的經歷。
和他那單薄到可憐,幾句話就能概括一生的炮灰設定相比,這段經歷居然那麽地具有重要角色的味道。
是啊。
這就是重要角色為他添加的。
因為瞿風覺得他的性格變化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因為瞿風需要一個合理的切入他人生的點,所以他就會多出一段設定,一段被欺負的經歷。
他已經只剩這點兒自我都懷疑是否存在的自我了,已經接受是世界的一顆塵埃,用死亡來當重要角色劇情踏腳石的命運了。
為什麽。
這些生來什麽都有的家夥,只為了他這張臉,就要來肆意扭曲他僅剩的一點東西?
“我需要感謝你嗎?”
薄憶之的表情從來沒有這麽冷過。
他從來不會想殺人,眼睛卻燃燒着憎恨的火焰。
他按着瞿風的肩膀,一步一步向前走,推着瞿風一步一步後退。
皮鞋踩起水花,整個人卻像從漆黑的火裏走出來的魔鬼。
連負面情感都美到讓人移不開眼。
“做了這麽多,感到自我滿足了嗎?”
“在為我‘報仇’的時候,心裏一定很得意吧。”
薄憶之握緊拳頭,一拳狠狠砸在身體本能躲避卻又硬生生壓下來接住的瞿風腹部,瞿風痛哼一聲,五髒六腑都痛得像是擰在了一起。
他意識到事情脫軌,急忙解釋道:“我不是……”
薄憶之冷淡地聲音如一柄重錘,砸得瞿風頭暈眼花。
他說:
“瞿風,你真讓人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