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朋友 至少現在的我,是不會殺……

第38章 第五章 朋友 至少現在的我,是不會殺……

這是一家醫院。

占地面積很大, 還有個大大的花園,整體看上去整潔明亮。

但這裏沒有一個“活人”,只有呆若木雞的簡筆畫路人們, 異常的寂靜反而顯得醫院這種本身就承載着生死苦痛的地方多了幾分陰森感。

不過薄憶之已經習慣了, 這個世界的任何建築物都是這樣的。

他找到楚陽發過來的病房號。

推開門, 病房裏空蕩蕩的,只有靠門這邊的病床上躺着一個面容普通的人,被子也沒蓋,可以清晰看到腰腹處纏着紗布。

薄憶之不喜歡記人,無論是誰對他來說都是無關的人。

只是重要角色們通常長得很有辨識度,還會一直在他身邊出沒, 他不喜歡記不代表他記不住。

而這個世界的極端異常導致他更容易記人了——有臉的角色不多,恰好又是他知道的受傷的角色,就只有一個。

房東被害案裏的炮灰親戚,房東的養子。

名字他是真不知道了,連有沒有聽到過都沒印象。

對方聽到動靜, 緩慢地把腦袋轉了過來, 表情也以慢放速度變得驚訝又驚喜, 看起來比那些簡化路人還像個僞人。

“你……怎……麽……”

慢吞吞的話才說了幾個字, 每天十二點結算發工資的鐘聲響起。

炮灰面前展開一道面板, 本身也如同魔法般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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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到沒有記憶點的臉變成了青春年少有幾分小帥的模樣。

跟簡化路人們差不多的身高陡然拔高。

緩慢呆滞的表情變得正常靈動,不再有那種僞人感。

連說話速度都快了。

對方驚喜地想從病床上坐起來, 扯到傷口,捂着肚子抽了口冷氣,只能安分躺着,還不忘招呼薄憶之:

“你怎麽來了?沒想到你會來看我,我太高興了!快過來坐!”

薄憶之沒過去, 也沒回答,只專注看了對方的面板。

生命值一年出頭。

履歷裏省略掉那些作為【圍觀路人】出鏡的部分,最為重要也是導致這番變化的,正是最後一部分記錄。

作為【炮灰】出鏡一次(一個月),在讀者群體引起部分關注(一年+升為次要配角)。

所以,這是上一話劇情拍攝結束後,對方經過一段時間的人氣累積,才終于達到質變的程度。

楚陽又是怎麽推算到的?

而且楚陽那天對他說的話……

薄憶之心神有些激蕩,他有些話想說,卻又好像沒什麽好說的。

就算這個世界的炮灰一步步變成有血有肉有自我意識的高級角色,也是世界規則造成的,跟他并不是同類。

薄憶之最後只說了句“再見”,不顧對方的挽留,徑自離開。

他在樓下看見了楚陽。

楚陽正豎着食指轉着上面的車鑰匙玩,見到他,臉上浮出頗有深意的笑:“這出戲好看嗎?”

薄憶之默了下,“你的意思是那天的阻攔兇手是他故意的?”

說完又覺得這個說法有點不對。

畢竟他知道炮灰在劇情裏跟路人一樣是受到控制的,只不過沒有路人那麽嚴。

他原本以為炮灰受傷是劇情的一部分,但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出于當前還不完全存在的自主意識故意在“加戲”。

不待薄憶之換個說法,楚陽已回答道:“當然啊。”

說着,楚陽帶頭向外走去,薄憶之也跟他并肩同行。

楚陽食指上的車鑰匙都快轉出殘影了,卻沒有一點要飛出去的跡象,他笑道:

“不管什麽東西,數量多了,就會産生幾個異類。就算不能完全明确認識到自己的處境,也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換取最大的利益。

“他當過那麽多次木樁,才有了一點自己的意識。

“如果這次什麽都不做,他就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受害人親戚,又哪有見義勇為來得更讓人印象深刻呢?”

薄憶之:“你一直在盯着他?”

“想讓薄先生信任我,願意接近我,他可是座必不可少的橋梁,畢竟眼見為實嘛。”楚陽說,“不過我沒想到這次這麽慢,按以前的速度來說,他第二天就應該發生這種變化了。我估計着再怎麽着,三天也足夠了,不然那些‘觀衆們’也沒人記得他了。”

說出這樣的話,楚陽卻好像沒有一點捅破什麽天大秘密的感覺,輕松地像是在随口開玩笑。

薄憶之的震撼卻絲毫沒減少。

這麽多個世界,他自己不止一次有過這種想法,可從來沒有人跟他站在同樣的角度看到過同樣的風景。

但是。

楚陽是重要角色。

是主角的摯友組,目前他參與過的拍攝裏必出場且只此一人的重要配角。

就算這個世界主角陣營的重要角色不太可能殺人,也依舊是重要角色。

他不可能因此去認一個重要角色作為同伴,在明知道對方對他的友好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絕對出于他外貌的情況下。

如果他沒有這張臉,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後被楚陽記下,結果也大概是被楚陽審訊後殺死。

薄憶之的神色淡了下來:“你找我有什麽事?只是想跟我共享這個秘密的話,我已經知道了。”

“薄先生好像對我有點偏見。你這樣天生就是目光所向世界中心的人,為什麽會讨厭我們這些光輝遠不及你只想圍繞在你身邊的人呢?”

“不要用這種詞形容我,”薄憶之冷聲,“很惡心。”

楚陽反而笑得更燦爛了,燦爛到有點扭曲。

他捂着肚子放聲大笑了好一陣,像個發病的精神病。

薄憶之站在旁邊看他笑了三分鐘,才終于停止。

楚陽站直身體看着薄憶之的眼睛,聲音都有點笑啞了:“我果然沒有看錯,你跟我是同類,而不是跟陸雲海是同類。你不是天生就是主角,而是和我一樣,是被揠苗助長出來的木偶。”

他放柔了語氣:“只不過,你不是在這個世界長大的。這個世界誕生不出你這樣的人。”

薄憶之從來都無所謂遮掩這些,他以前不說是無人可說,說了也沒什麽用。

但現在,他有興趣聽一聽楚陽的事。

楚陽帶他上了自己開來的車,語氣平淡地說起了沒什麽意思的故事。

——本來,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呆滞木偶,心裏只有活下去這一個念頭。

直到有一次作為路過倉庫的圍觀路人時,聽到門裏傳來的微弱拍打聲,他本該像其他路人一樣裝作聽錯了懷疑一番再離開。

他卻硬是忍住了這種想法,違抗着一種可以說是禁锢的力量,寸步難行地走到已經沒有聲音的倉庫門前敲了聲,問裏面是不是有人。

然後,他得到了極為豐厚的回報。

先是“去往”了小時候,和一堆小孩子作為玩伴到陸家陪陸小少爺玩耍。

其他孩子因陸小少爺的冷淡十分生氣,故意使計把人騙到一間空置的傭人房關了起來,恰逢這個房間的燈壞了,裏面黑漆漆的。

陸小少爺被關進去後一下崩潰了,再沒有之前不搭理人嫌人愚蠢的樣子,哭着求人放他出去。

孩子們只覺得得了勝利,從外頭死死把着門把手,哪肯放人出來。

實際上,裏面的陸雲海也壓根沒法開門,還能哭出來還能說話已經是費盡全部力氣了。

是在廚房等現做甜點的他找過來,把陸小少爺解救出來。

那些孩子的家長都被叫來,陸家讓他們付出了欺負人的代價。唯有他得到了好處,還成為了因童年某些經歷有幽閉恐懼症的陸小少爺唯一肯打交道的朋友。

再是現在的他被陸雲海認出來。

當初因為搬家逐漸斷了聯系的兒時好友又以同樣的緣分見到,他大概成了陸雲海唯一的朋友兼兩次把對方拯救于水火之中的“拯救者”。

這種無可比拟的對主角的影響加上絕對正面的形象,使他瞬間擁有了出衆的外貌,完整的“自我”和人生經歷。

從一抓一大把的木偶一躍成僅次于陸雲海的世界中心。

楚陽并未因此對陸雲海心悅誠服,産生真心實意的感激。

反而使他對這個世界的質疑越發深刻。

尤其是跟在陸雲海身邊,見過的重複戲碼越多,想得越深,也就越對世界充滿了厭惡感。

從那次之後,他再也沒主動做過什麽事情,還經常故意擺爛。

在陸雲海破案時能運用到他擁有的知識的部分,他永遠裝作想不到。

這也導致他從偵探助手的定位逐漸下降到開車司機和挂件,需要他做的事越來越少,只要他過來就行了。

上上次,陸雲海臨出國又得知發生了案件,當即從去機場的路轉道去往案發現場。

他卻實在想看陸雲海出國後會怎麽樣,拉了個在國外碰到事情需要幫忙的親戚做借口,請陸雲海幫忙,加深陸雲海出國的決心。

可最後,陸雲海還是選擇留下了。

不過,這也不虧,讓他發現了畫風與偵探的世界格格不入的薄憶之。

說到這裏,楚陽邊發動汽車邊感嘆:“你不覺得這是我們命運的邂逅嗎?”

薄憶之無言以對。

的确。

他沒想到楚陽的經歷和他這麽相似,也不是原生的重要角色,連想法和擺爛都跟他有點相像。

“你會殺人嗎?”

“按照我目前單薄的‘正方人設’來說,不會。不過以後誰知道呢,我已經快瘋了,好人的朋友實際上是壞人卧底這種戲碼也不罕見吧?”

薄憶之沒說話。

楚陽:“你很在意這個問題?”

“我接受不了殺人犯。”薄憶之說,“我也絕不會用殺人去解決任何問題,如果你未來會殺人,那我們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是嗎?可是我看着你,一直都覺得你很像個殺人犯啊。”

薄憶之猛地轉頭看向楚陽,眼神冷厲,顯然被冒犯到極致了。

楚陽有點驚訝:“難道你自己沒發現嗎?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殺掉自己嗎?”

薄憶之如遭雷擊,“我沒有!”

他是世界上最希望自己好好活着的人!

只是這些世界都太不如意,都太惡心了!

楚陽的話像把鋒利的刀,剖開了薄憶之從未以正常視角看待過的問題:

“姑且來說,雖然我未來可能是個瘋子反派,但現在還是很正常的。所以,我能告訴你,一個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在意、有什麽事情都想着用死亡來逃避的人,是無法得到任何進步的。

“習慣性想辦法殺掉自己,就不是殺人犯了嗎?”

“但是這不是我的問題,我只能用這種方法!我只有這個方法!”

無法反駁又不甘心認下這個惡心名頭的薄憶之胸口哽着一團複雜難明的情緒,既然楚陽跟他有類似的遭遇,為什麽會無法理解他?

他像是在說服自己:“只要我能去到正常的世界,我也會變得完整,變得健康正常!”

“除非那是個沒有任何醜惡和犯罪的烏托邦,否則你怎麽敢保證正常的世界裏沒有殺人犯?

“你又怎麽能夠這麽相信人性?你又要怎麽變得正常,在一堆被你外貌吸引來的偏執狂包圍的情況下你怎麽獲得健康的情感反饋?

“你只是單純把所有願望都寄托在一個不可能的理想世界上,于是除此之外什麽都不做,認為到了理想世界後一切就瞬間達成了。這可能嗎?”

楚陽嘆了口氣,“不過,你肯定經歷過很多我想象不到的事,才養成這樣的思維,我為我擅自用殺人犯稱呼你道歉,對不起。”

他一腳踩下油門,車速被拉至最高,轟鳴着朝路邊堅固的鋼筋水泥建築物沖去。

“作為賠罪,也作為交朋友的誠意,我可以用事實證明,至少現在的我,是不會殺人的。”

“你可以放心和我成為朋友。”

呼嘯風聲中,建築外立面已近在咫尺,馬上就要将無知的挑釁者擠壓成一團混雜在鋼鐵廢料裏的肉泥。

楚陽還有心思笑着說話,語氣異常溫和。

拉着朋友雙雙赴死的他重點強調:

“不是陸雲海那種純利用無感情的塑料朋友,是真正性命相托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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