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希望 “請你教我變成一個正常……

第39章 第六章 希望 “請你教我變成一個正常……

車重重地撞上了牆面。

在掙紮存活着的物理的反作用力下, 正副駕駛座上的兩人齊齊向前一栽,又被安全帶一把拉了回去,彈得後背悶疼。

楚陽那邊更是安全氣囊都彈出來了, 很快又癟了下去。

看着十分驚險, 但沒有任何人與物受傷。

車是完好的, 牆也是。

楚陽一本正經道:“講個笑話,陸雲海不破案的時候是不會死人的。”

薄憶之倒沒試過自尋死路,這個也是第一次知道。

這樣就說得通了:面板上的生命值保證的是劇情拍攝之外的存活天數,跟劇情無關。

畢竟那些從路人升級上去的炮灰,分配到的大多是死者與兇手的身份。

前者出場就沒了,後者會被關進監獄裏, 除非被劇情複用,否則後續無法再參與任何拍攝,只有等死的份。

但是——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個?”

“因為很煩。”

楚陽一打方向盤,車擦着牆近乎飛了出去。

他說:“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想死,但你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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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你來開車, 也許這次車禍就成真了, 但我沒有選擇死亡的權利, 不管在什麽時候。

“我甚至不能想着在某次案件中被殺死, 那樣我會極度恐懼和抗拒, 并為此采取讓自己活下去的措施。

“哪怕我也不想活下去,可‘我’想活下去。”

薄憶之聽懂了, 并為此感到悲哀。

這個世界的所有角色為了出鏡做出的行動,都是想要獲得更多生命值。

這是至高無上的指令。

不管劇情內外,楚陽都沒能擺脫——否則,他就不會再維持着無意義的出鏡了,而是會直接消失在劇情裏。

楚陽的矛盾也是和他一樣的。

來源于虛假的自我是不是自我, 那點真實真的是真實嗎,同時又身不由己地受到無法違抗的命運操控,連生死都不在自己掌握中。

胸口蔓延上一股陌生的酸楚感。

其實薄憶之是覺得楚陽有點煩的。

他情緒很淡,甚至沒多少正常的情緒,可他到底也有那麽點微薄的自尊心。

被人這麽把窗戶紙撕得一幹二淨,字字句句踩在他的痛點上,他簡直是又氣又羞恥。

可跟面對楚懷逸時不一樣,對楚陽産生的情緒再陌生,再讓他不舒服,他也不會有任何自我厭惡的心态。

因為楚陽是他的同類。

也可以是他的朋友。

薄憶之調整了一下呼吸,在說起自己的過去這點上,他在此之前都沒有任何壓力,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可以對人說的,畢竟錯的不是他。

但此刻,竟有點沉重和為過去沒有堅持反抗的自己感到無能的羞恥感。

不過,這些情緒并沒有化作哽住他咽喉的石頭。

他甚至輕輕笑了下,才開口:“希望你聽完我的事之後,還能對我說出這句羨慕的話。”

車窗外寡淡死板的風景不斷經過,要不是擋在馬路中間的圍觀路人們位置各有不同,楚陽繞過去的方向也不一樣,會讓人産生一種鬼打牆般原地打轉的恐怖錯覺。

楚陽是個很安靜的聽衆,安靜到薄憶之不知不覺講完時,才發現楚陽除了開車,連丁點聲音都沒發出來過。

薄憶之轉過頭,發現楚陽臉上呈現出一種很複雜的表情。

就像吃進去了一顆石頭,卡在了嗓子眼。

于是眉頭緊鎖,握着方向盤的雙手用力到手背暴起青筋。

可那顆石頭似乎在融化,流出糖心與太陽般的暖意。

于是又從眼睛裏流露出一點欣喜與希望。

大約過了幾分鐘,楚陽才終于說出話來,第一句就是抱歉。

“對不起,我為我之前擅自污蔑你鄭重地向你道歉,這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

然後就是。

“我依舊保持我的評價,你是自由的,在不久的将來。”

說到這裏,楚陽的表情終于變成了輕松的笑臉,像一只被鎖在籠子裏的鳥,看見同伴掙脫籠子飛出去在藍天下沐浴陽光。

薄憶之不這麽認為:“如果是說我突然擁有的外貌帶來的改變,讓我不受原本的束縛,但我不也只是被拷上新的枷鎖了嗎?”

“你對外貌帶來的一切都十分抗拒,是因為你覺得它不屬于你、不等于你,是別的東西,但如果它本來就是你的呢?

“我說這些不是為了寬你的心,你可以先聽一下我的分析。”

薄憶之剛準備反駁的話咽了回去:“……好。”

“先說你前面經過的九十九個世界,都很短暫單薄,并且你所經歷的‘劇情’都是大差不差的,對吧?”

“是的。”

“再根據這個世界在你眼裏真實的樣子,可以得出這種需要拍攝安排鏡頭的作品載體,多半是電影、動漫、游戲、漫畫一類的。而路人的形态證明了這是一個漫畫世界,其他作品都不會這麽潦草對待路人。”

薄憶之點點頭。

“那麽,是不是就能得出結論,你自始至終穿越的世界,都是同一個作者的作品?只不過在寫了一百零一本小說之後,他轉行來畫漫畫了。而作為他作品裏覺醒的角色,你也只會在他的作品裏打轉。”

薄憶之隐約有過這種猜想,但沒有楚陽這麽直截了當且肯定清晰的說出來過。

“你認為外貌是突然到來的,但我認為這是一種必然。

“從一開始你就知道【自己的劇情】,說明你是劇情裏出現的bug,只不過你這個bug太小,不影響劇情正常運行。

“直到九十九次之後,也許是量變導致質變,也許是你升級了。總之,你薄積厚發,從被劇情碾來碾去的小bug變成了一個只要出現就能把劇情攪得天翻地覆的大bug,擁有相當的破壞力。

“而且這種崩壞不只是劇情被你攪黃了,還代表着作者作品裏基本設定的崩壞——例如重要角色是殺人犯這一點。

“你仔細想想,在公寓的世界裏,是不是已經出現了不殺人的角色?

“于懷遠是被殺的,可以說他死的早分不清後面會不會主動殺人。但顧淵呢,他沒有任何殺人動機,他是為了保護你才和瞿風生死搏鬥。

“再到游戲的世界,顧星把兇手的身份改成了自己,而代表他的三個重要角色從始至終都沒有殺人。

“這個世界或許是作者換了賽道,也有可能是前面的世界其實全都是殘缺的,你從來沒見過那些偵探主角,只是這個世界較為完整。否則案件為主的作品怎麽可能不需要破案的角色呢?

“但是,前面的崩壞其實也影響到這個世界的底層邏輯了。我之前還以為像我這樣的異類是因為基數多了才會出現,但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根源是你。

“你覺得我說得合理嗎?”

薄憶之不可思議地看着楚陽。

他冷靜下來調動震撼到發木的大腦仔細思考,發現楚陽說的确實沒錯。

可是。

可是……

可是什麽呢?

薄憶之也說不上來。

在楚陽口中那個擁有這種程度力量的人真的是他嗎?

縱然他已經看過兩個世界毀滅的壯景,但他只是全程在裏面随波逐流而已,什麽都沒有做過。

薄憶之看了眼自己的手,還是那麽好看,力氣也不小,卻怎麽也想象不出來擁有那樣的力量。

“合理是合理的,”薄憶之說,“但任何事物都有兩種解釋【注】。”

他還是感到不敢相信。

“的确如此,”楚陽說,“但我不只是推測,有一個切實的證據,證明你對世界本質上的破壞力。”

“什麽?”

“易深。”

“他?”薄憶之想了想,“他是我拉進鏡頭的路人成了配角……”

說到這裏,薄憶之頓住了,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

因為這種事是不可能的,不應該存在的。

他打破了這個世界的底層邏輯——要麽被作者事先設計好的空降配角,要麽就只能一步步累積出鏡次數升級成配角。

而易深成了一個在這次出場中沒起到任何作用、也沒有鋪墊任何後續劇情的白板配角。

可以說是極其突兀了。

“看來你想明白了,易深的誕生與世界意志無關,與畫下漫畫的作者無關,他單純是因為你誕生的。

“你叫薄憶之,他叫‘憶深’。

“你外貌非常醒目,他外貌是不同于你甚至和這個世界都有點格格不入的醒目。

“你渴望成為正常人,而他明明是個有一點覺醒的異類,也不愁怎麽活下去,卻比任何人都狂熱地迎合着這個世界的規則。”

薄憶之:“最後這個是怎麽得出來的?”

“你以為我為什麽那麽讨厭他?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你這種外貌不可能沒有人氣,對你動作暧昧,後面不是還硬要和你住一起?這純粹是捏造出來忽悠你蹭你熱度的,想跟跟你炒cp吸你血呢。真喜歡你的人不是這種樣子的。”

薄憶之:“……”

啊?還能這樣嗎?

太時髦了,聽得他有點懵,還有點頭疼。

不過這個也不怎麽需要關注,跟他沒啥關系。

薄憶之把話題拉回正軌:“我原本的打算是找個反派在劇情裏把我殺了,但這麽看來,我大概還是會穿越到作者的下一部作品裏?”

“應該不會。”楚陽語氣沉下,“從你看到的面板上人氣反饋來說,這應該是作者正在連載中的作品,也就是說,這很有可能已經是他當前最後一部作品了。

“沒人能預料到你離開這裏後會怎麽樣,是徹底消散還是去往真實的世界,鑒于跨越次元的難度,前者的可能性會更大。”

“那就太好了。”

“但是你有可能會徹底消散!”

“是啊,那就太好了。楚陽,謝謝你讓我知道這些,看到希望就在眼前。”

薄憶之笑了,他從來沒有這麽發自內心的開心過:

“不管是徹底結束這種令人絕望的輪回,還是去到真實的世界,兩個對我來說都是好的選項,我有什麽理由不去這麽做呢?”

“……”

“但是,為了那一半延續下去的可能性,為了真實世界不會成為我毀滅與崩塌的起點,也為了我能夠承認自我……”

薄憶之堅定地說:

“楚陽,請你教我變成一個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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