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明明這個人 比誰都容易心軟

第22章 明明這個人 比誰都容易心軟

好在對方并沒有讓他糾結太長時間。

途徑前方路口時,越笙忽然坐直了身子:“停車。”

暮從雲沿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巧就看見在不遠處張貼尋人啓事的李奶奶。

距離他和李奶奶分開不過半個小時,老人家并沒有走遠。

眼見着越笙就要下車,生怕他一張口就告訴老人家實情的青年默了兩秒,迅速停好了車跟上他。

趕在越笙開口前,他上前一步,對李奶奶露出一個笑容:“奶奶好,又見面了。”

李奶奶擡頭,就看見早上請她吃了早餐的青年,這會正領了個面無表情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暮從雲迅速向她介紹道:“奶奶,他是我的朋友,是個警察。”

“能不能麻煩您再和我們多說一些陽陽的情況,這樣有助于我們更快找到他。”

知道對方是在替自己和別人交涉,越笙也沒貿然打斷。

暮從雲領着二人到一旁的店面裏,随便點了些吃的,然後極為自然地把它們推向身旁的越笙。

突然被投喂了食物的男人茫然地接過,又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快吃吧哥,你還沒吃早餐吧。”

保不齊青年是瞎蒙的還是什麽,被點中了的越笙一時沒有說話,他被塞了籠熱氣騰騰的小籠包,暮從雲這廂卻已經和李奶奶暢談起來。

幾輪寒暄後,老眼昏花的李奶奶又看了眼越笙身上相似的制服,終于勉強相信了青年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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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嘆了口氣,垂下一頭白發。

“那孩子的爹媽走得早,去城裏打工的時候還遇上了車禍,家裏就剩下老婆子我一個人把陽陽拉扯長大。”

“陽陽那會兒太小,記不得爸爸媽媽,總是追着問我爸媽去哪裏了……”

“我們吵架那天,正好是他父母的忌日,我不敢告訴他真相,沒忍住兇了他,他說要來城裏找爸媽……我以為他只是和我生氣,才會離家出走……”

那這麽看來,小石頭就是和李奶奶吵架後,在離開期間被害了性命。

一旁吃着早點的越笙也默默投以視線,他眉梢輕壓,似乎是在考慮如何讓話題繼續。

青年熟練地接過話頭,代他問道:“那奶奶,平日裏陽陽有沒有告訴過您,他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又或者是願望之類的?”

李奶奶搖搖頭:“陽陽是個聽話的孩子,很小就開始幫着我幹農活……我和他說,爸爸媽媽在城裏賺大錢,賺夠錢了就會回來看他,他也相信了。”

“他只拿了兩塊車票錢……要是他再多拿一些,那也好啊。”

“也不知道陽陽會不會餓肚子,有沒有好心人願意幫幫他……”

她話音剛落,電光火石之間,青年忽然用二指按住了手表表盤。

而與此同時,他身旁的男人猛然擡起頭來,似乎是想要确認剛剛那一抹出現的執念氣息來源何處。

那小石頭……剛才忽然冒了頭。

小男孩沒有生前的記憶,所以暮從雲一直試圖讓他想起什麽。

但是分明早些時候小男孩還沒想起來,難道是跟着李奶奶更長一些時間,會讓他的狀态好一點?

他沒敢松開手,因為手底下的執念不知為何,開始極為不安分地撞擊着束縛住他的陣法。

就好像想要沖出來做些什麽。

就好像……他想要阻止什麽發生一般。

“诶喲李奶奶,你怎麽在這啊!”門口小跑着經過的女人停下了匆匆步伐,她滿頭大汗,神情急促,顯然是找了她不少時間。

是那天在小巷子裏面遇到的、和老人聊天的那位女人。

李奶奶看見是她,再一看她一副想說什麽的表情,“騰”地站起了身,面色急切而惶然:“是、是陽陽找到了嗎!”

真相就在嘴邊,女人卻像被按下了停止鍵,忽然噤聲了。

她看着眼前步履蹒跚,卻大步奔向她的、仿佛抓住了唯一一點希望的老人,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于是一時之間好似被無言的巨石堵住了胸口,也堵住了喉嚨。

李奶奶扶着桌子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沖上前去,抓住她的雙手:“他在哪?陽陽他、他還好嗎?”

“你怎麽不說話,你和我說呀,陽陽他現在怎麽樣了?回到家裏了嗎?”

暮從雲手表裏的執念也愈發暴躁,瘋狂地在陣法裏橫沖直撞,直直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

不要說……

不要告訴她……

哪怕他使出再多的氣力,青年壓在表盤上的二指也宛若一座巋然不動的大山,暮從雲輕嘆了口氣,仿若惋惜。

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呢?

在他身邊,越笙和他并肩站立,小石頭溢出的氣息并未被完全遮掩,可他罕見地沒再去追究,而是定定地看着不遠處的兩人。

暮從雲偏過臉,竟然從他眸中,看到了一絲不忍。

“李奶奶您、您別激動,先聽我說。”

女人終于狠了狠心,一口氣把話全說了出來:“我們找到了陽陽——他的屍體。”

“目前、目前他的死因還不明确,我們也在等着警方的消息……”

李奶奶的身體肉眼可見地晃了一下。

她嘴唇嗫嚅,似乎是在說着什麽。

女人有些疑惑地湊上前去聽。

下一秒,李奶奶的身體就這麽直直栽了下來,癱軟在地上,徹底暈死過去。

-

暮從雲一路載着幾人風馳電掣趕到醫院,趁越笙出去打個電話的間隙,他飛速閃身進廁所裏。

确認廁所沒有人後,青年往門口貼了張靜音符。

“你在搞什麽?”他把小石頭從手表裏放出來,面色多少有些陰沉,“你差點就被發現了知道嗎?”

小男孩不吭聲,只是低着腦袋,老老實實挨訓。

“還是說你想瞞着她一輩子?話說你不是失憶了,想起來什麽了沒?”

小石頭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他終于不再重複無意義的、類如“幫我”的字眼,而是小聲辯解:“不知道,可是不想……她知道……”

真鬧心。

青年憂愁地看了他一眼。

他沒有異象局的檢測器,也不知道小石頭的怨氣是不是又上漲了。

雖然他的體質能讓待在他身邊的執念們安分下來,但是被污染太重的執念,就是神仙也難救。

這家夥的執念到底是什麽。

總不能真是殺人報仇吧。

“行了,”他最後也只能向他招了招手,“你安分點,我們去聽聽案情。”

“想起來什麽的話,就告訴我。”

越笙仍然守在李奶奶的病房前,身邊卻多了個高挑的陌生女人。

暮從雲輕揚長眉,大概猜測出她就是越笙剛剛打電話搖來的那位。

而這廂餘桃枝也在小心觀察着他,這位可是被他們隊長重點關照的對象,也是拐了他們隊長頻頻外出,甚至開始對屏蔽器感興趣的家夥。

對方出現的一瞬間,氣氛壓抑的醫院裏也忽然明亮幾分。

長這麽帥,他們隊長挑人還看顏值是吧?

她暗自磨了磨牙,上前兩步,向暮從雲伸出手:“我叫餘桃枝。”

青年順勢也向她介紹了自己的名字。

“暮……”她可沒自家隊長那麽遲鈍,下意識重複了一下青年的姓氏,暮從雲疑惑地歪了歪腦袋,于是她連忙順從地接下去,“小暮是吧,你好。”

沒記錯的話……

容局讓他們找的那對專員的遺孤,似乎就姓“暮”。

但是越笙看上去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好像一切都只是她想得太多。

餘桃枝輕眨了一雙杏眸,将這份疑惑還是先放到了一邊。

和她打完招呼後,暮從雲習慣性地走到了越笙旁邊。

以為青年要問些關于案件的信息,餘桃枝也準備把最新的情況給他們整理一下。

畢竟污染值這麽高的惡念忽然消失,保不定就會在屍身附近出現。

“抱歉啊哥,今天事發突然,下次再請你吃飯。”

“這邊還有很多不同的早點,哥以後可以常來。”

沒有早餐習慣的越笙默了幾秒,竟然沒拒絕:“嗯。”

一旁的餘桃枝:“?”

正準備開始工作的餘桃枝:“???”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微妙的目光在二人之間飄了一會,才在越笙看過來的瞬間,向他小聲請示道:“執念的事情,能告訴他?”

青年的目光也随之投過來。

“可以。”

“……”雖然想不明白其中緣由,但是餘桃枝還是很快進入了工作狀态,“發現李明陽屍體的是一位醉漢,那天他中途下車小解,在附近樹林裏迷路了。”

“據他的證詞,他迷路後聞到一股劇烈的臭味,是沿着氣味發現的屍體。”

“屍體被吊在矮樹上,呈自殺狀,但是經調查,李明陽的屍身上發現多處被虐打的痕跡,目前法醫那邊正在排查具體死因。”

她把那筆記本一合,蹙眉思考:“我覺得是他殺的可能性比較大,如果是這樣的話……”

“隊長,你認為惡念的訴求,會不會是報複兇手呢?”

越笙沒說話,而他身後的青年,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據小石頭所說,他來找他,确實是讓他幫忙做這個的。

結果暮從雲問他兇手是誰,他又回答不上來,只能瞪着眼在原地幹着急,圍着暮從雲繞圈圈。

“唉,”餘桃枝悠悠嘆了口氣,“這都兩個月了,那屍體都液化了,老人家看到這個不得傷心死呀。”

越笙垂眸思考片刻,忽而上前一步:“能和上面多申請幾天嗎?”

餘桃枝正坐在長椅上收拾案卷,聞言擡起頭:“當然可以,反正找不到那孩子的執念我們也沒法動手吧。”

男人沉默片刻。

而已經知道他脾性的餘桃枝猶豫着問道:“隊長,你不會是想……”

她遲疑着沒将剩下的語句問出口,卻先一步從越笙的臉上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和多年前那般寡言少話,卻主動替她擔下罪責的少年一般,冥冥之中,好似早就注定了今日。

餘桃枝還沒進入異象局前,就聽說過實驗體701號的名聲。

十六七歲的少年駕馭着一把能驅使惡靈的鬼刀,他被異象局的人領着,抹殺了無數的執念,也徹底鎮壓了驅靈人的再起之勢。

那時候的她只遠遠見過越笙幾面。

少年冷漠的面色之上,仿佛是化不開的堅冰。

無論是表彰,又或是懲罰,在他人羨慕或是畏懼的目光裏,越笙都沉默地照單全收。

餘桃枝一直以為他是個人造的,沒有感情的怪物。

直到她憑借實力慢慢跻身前列,機緣巧合之下,越笙在某次任務中被派來接應她。

餘桃枝張開雙臂攔在門口,不肯讓他進入。

門後是一只女童樣貌的惡靈,正瘋狂地追着滿面恐懼的啤酒肚男人撕咬。

越笙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擡手就要推開她。

她深知自己不可能是越笙的對手,卻還是執意守在門前,她聲音顫抖地哀求他:“再給她三分鐘。”

屋內的中年男人像是看到了救星,大喊着“救救我”,哀嚎着向越笙爬過來。

她本以為對方不可能會答應自己。

而二十歲的越笙偏過頭,眉目仍舊冷淡,卻問她:“原因。”

“……家暴,那人當着她的面虐殺了她的媽媽,然後又掐死了她。”

餘桃枝那會兒也不過才剛滿十八,還不能像日後一般,在面對這些事情時保持冷靜。

她苦苦哀求道:“她還有理智的!她求我一個報仇的機會,我沒辦法……”

“沾染了因果,她就入不了輪回了。”越笙聲寒如冰,平淡地和她陳述着事實。

“我知道!可是……可是她說她寧可不要輪回的機會……”

“我會擔責的!我……”

越笙撥開她的肩膀,長刀出鞘,他往屋內走去。

“不!她沒有達線,你不能殺她——!”

被森冷刀背攔住的女孩憤恨地瞪向越笙。

她顯然很忌憚那把鬼刀,幾次三番想要攻擊地上的男人,卻又被刀上那股寒意硬生生逼退。

餘桃枝正想沖上去擋在她面前,卻震驚地看見她素以為的那位冷血實驗體,垂下長睫,眉目間忽而浮現了幾分溫和,聲音低緩:

“你媽媽還在等你。”

“殺了他,你就永遠也見不了她了。”

女孩的目光清明了一瞬,透明的身體也不由顫抖了幾下。

“我向你保證,他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小女孩嗫嚅着,随着他的視線,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纏花。

——那是媽媽給她做的記號。

媽媽說,有了這個,她就能認出自己,她這一生很幸福,她還要做自己下輩子,下下輩子的母親。

可是、可是……

面前就是仇人,是選仇人,還是選擇媽媽,這似乎是并不需要思考的問題。

她的理智終于回籠,崩潰一般退後一步,坐在地上抱頭痛哭。

而餘桃枝也愣愣地看向越笙,仿佛在看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啊。

——原來他不是大家口裏傳言的、冷心冷情的怪人啊。

越笙後退一步,給她讓出位置,反應過來的餘桃枝拿着容器上前,将小女孩不再抗拒的執念收入。

後勤進來處理男人的記憶時,越笙背着長刀,沉默地離開了現場。

餘桃枝攥着手心的玻璃瓶,神色複雜地目送他離開。

而在後續的彙報中,面對男人如今精神混亂,不時喊着有鬼的瘋狀,越笙趕在她之前,一口攬下罪名,并對此供認不諱,自願領罰。

他說是自己去遲,又無意刺激,才導致執念忽然暴動。

那是餘桃枝第一次看異象局對他的懲罰。

并不像以往的禁閉一般,而是公開的一場、以儆效尤的表演。

什麽冷血啊。

她站在場外,死死咬住下唇。

明明這個人,比誰都容易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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