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名字 他在看誰?
第23章 名字 他在看誰?
一旁的暮從雲可看不明白他們這你來我往的暗語。
他無端地有些牙酸, 始終挂着禮貌微笑的面上也生硬了片刻。
他眸光微動,稍微垂下些眼睫,抱着雙臂的指尖無意識地輕點着。
所幸這種微妙的氛圍并沒有持續太久, 一旁的房門忽然被撞開,李奶奶扯開手上的吊瓶,神情悲切地沖了出來。
靜谧如水的走廊像是被熱油濺入, 登時炸開了鍋。
三人齊齊向躁動的源頭探去。
前來了解情況的警員和陪同的女人七手八腳地想要攔住她, 但是李奶奶瘦弱的身軀忽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掙紮氣力, 一時間, 讓幾人竟然都無從下手。
她枯瘦的手背上,被強行拔下的針眼處還在出血, 只是李奶奶像感受不到痛一樣, 執意喊着要出院。
終究是雙拳難敵四手, 不多時,她還是被其中一位戴着眼鏡的警官帶回病房。
将試圖前來為她止血的護士甩開, 她的眼淚仿若失禁一般汩汩淌下。
“讓我去見陽陽, 我的陽陽……”她雙目紅腫地拉住一旁女人的衣擺,“阿娴, 求你了……”
被稱作“阿娴”的女人面露遲疑:“李奶奶,法醫那邊已經在為陽陽鑒傷了, 我們先養好身體,等警官的消息……”
她頗有些底氣不足般,漸漸消了聲。
最後也只嗫嚅出一句:“陽陽現在的樣子不好看, 會吓到你……”
“怎麽會吓到我呢……”李奶奶面色蒼白,抓着女人衣擺的枯瘦手指無力滑落,“那是我的陽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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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他從那麽小一點帶大,我只是想見見他最後一面……”
她哀求的目光, 一個個巡視過房內衆人。
頭發花白的老人,忽然跪了起來,就要沖他們磕頭。
被那樣的目光注視着,另一位短發的女警官垂下頭,最終長長地、無力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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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異象局已經和警方打過招呼,于是暮從雲充當了司機的工作,也順理成章地可以跟着去了解情況。
“我嘞個——”趁青年去開車的空檔,餘桃枝一把拉住越笙,雙目發亮,連呼吸都急促兩分,“四座法拉利啊!隊長你打哪淘來的富哥!?”
“?”越笙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這和滿大街上面跑的車有什麽區別?
“哎,”餘桃枝作西子捧心狀,痛心疾首地感嘆,“這下我真相信他不是咱們要找的人了,就我們局裏這牛馬工資,猴年馬月才能買上豪車的一個輪子啊?”
“天殺的資本家,等我什麽時候把姓陳的和姓容的給幹下來,一定給大家按法定假日放假!”
越笙本來點了點頭,想要像往常一般擔任傾聽者的角色。
但默了幾秒後,他忽然意識到餘桃枝在說什麽。
他頓時偏過臉來,神色也嚴峻兩分:“……你懷疑是他?”
“……?”
餘桃枝像生吞了榴蓮皮,看外星人似的和他對視片刻後,她語氣複雜:“……原來你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這個可能?”
她一時間什麽敬稱都忘記了用:“不是,那資料上的男研究員不就姓暮嗎?”
“都是同一個姓,懷疑一下也很正常吧!”
感情他們隊長壓根就沒想過這事呗!
越笙抿了抿唇,垂下眼來,認真思考了片刻:“不是他。”
餘桃枝恨鐵不成鋼,還未來得及發揮自己的軍師身份,向他傳授幾招識人小技巧,暮從雲就已經把車開到了他們面前。
——所以說,四座法拉利對她這樣朝六晚九還要不定時加班的社畜,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這誰把持得住啊!
她頓時把工作抛之腦後,喜滋滋地就要上車,沾沾富人的銅臭味。
冰冷的五指卻忽然搭上了她的肩膀。
這大白天的,餘桃枝被吓了一跳,差點沒把手裏的檔案袋拍她隊長頭上。
卻見越笙對她搖搖頭,做了一個“不要說”的口型。
……就這?她的工作素養也不會允許她到處胡說八道吧。
青年從後視鏡看來的視線卻忽然變得極有存在感,他稍稍眯起眼,搭在方向盤上的指尖也輕敲了幾下。
餘桃枝率先鑽進了後座,越笙也要準備跟着進去的時候,前門卻忽然向外緩緩打開。
暮從雲扭過頭來,朝他眨眨眼。
思量片刻,越笙還是如他所願坐到了副駕駛。
他若有所思地轉頭看了一眼青年的側臉,暮從雲這會看上去心情還算不錯,優越的眉眼舒展開來,神色專注地望着前方。
他确實從來都沒有想過,異象局要找的人是青年的可能。
不如說他根本不擅長抹殺惡念以外的工作,所以找人這事基本都是由隊裏另外三個人代勞的。
……會是他嗎?
他摸了摸纏在手腕上的綁帶,有些迷茫地發了會呆。
在一車人相顧無言的情況下,幾人跟随着前方的警車到了目的地。
餘桃枝戀戀不舍地下了車,而聞訊而來的負責人向李奶奶再三勸說下,還是拗不住她,讓她戴上口罩,進入了隔離間。
夏天的溫度高,哪怕在樹林的遮蔽下,兩個月的時間也足夠一具屍體腐爛分解。
小男孩的屍體……估計不會太好看。
幾人站在外頭,都能聽到李奶奶撕心裂肺的哭聲,那慘叫哀聲宛若泣血,力透門扉。
一時間,外面人人各自安靜下來,不再言語,仿若在同一瞬間被按下了暫停鍵。
最後還是餘桃枝有些受不了這種場景,她吸了吸鼻子,正打算找同步案情的借口先一步離開這壓抑環境,回頭的一瞬間,卻像看到了什麽及其可怕的事物,一把捂住了嘴。
她一雙杏眸圓瞪,呆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去拍了拍越笙的手臂。
越笙沿着她的目光找去,一時間也怔在了原地。
他長眉輕蹙,對着餘桃枝先是搖了搖頭。
被李奶奶的哭聲勾起了少許舊回憶,暮從雲剛回過神來,就見他們二人轉了個身,神色肅穆地盯着某個角落。
他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用手拂過了表盤。
——人呢?
他跟着二人的視線僵硬轉身,就見方才還呆在自己手表裏的小執念,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跑了出來,正守在大門邊,不聲不響地往這邊看過來。
……這不讓人省心的孩子!
暮從雲面色微沉,卻發現身旁二人并沒有做出什麽過激的行動,再往小石頭身上瞧去,就見小男孩神情悲戚,癟着唇,一副将哭未哭的樣子。
只是靈魂又怎麽會流出眼淚呢?
他好像看不見眼前幾人,也感受不到青年輕微擡起左手,示意他回去的動作。
小男孩呆呆地看向解剖室,最終從鼻腔裏,擠出一聲委屈的嗚咽。
餘桃枝下意識看向身邊的越笙:“隊長,我們……”
和她的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青年:“哥……”
沒忘記維持自己怕鬼人設的暮從雲小心地躲到越笙身後,小聲問道:“他是在哭嗎?”
“他就是李奶奶的孫子吧?”
越笙颦眉搖搖頭,複又點了下,他看了一眼附近來往的、面色如常的人流:“換個地方。”
普通人看不見這孩子。
而收納容器不僅會把執念信息同步到異象局裏,也有可能激起執念的暴動。
就在越笙和餘桃枝二人還在絞盡腦汁用什麽辦法把小男孩安靜轉移走時。
那小男孩擡頭看了一眼他們二人,竟然乖乖跟在他們身後出了門。
頭一次見這麽聽話的小執念,餘桃枝有些驚訝,她考慮片刻,拿出了尋靈儀,長長一聲警報聲過後,卻顯示小男孩的數值仍在抹殺線以上。
“怎麽會這樣……”
看着對方眼神清明,懵懂擡頭的模樣,她一時間心情複雜,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而方才被青年提前系在他手腕上的金色流穗燙回了神的小男孩,則小心翼翼地埋着頭,悄悄瞄了一眼暮從雲。
……他真不是故意的。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沖着解剖室流淚了。
不過好消息是暮從雲吃一塹長一智,已經對這群執念忽然冒出的場景有了應對方法。
找了一處安靜角落,餘桃枝蹲下身來,試圖和他溝通:“你好,小朋友,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小石頭搖搖頭。
面對她後續的還有沒有記憶或者是兇手是誰的問話,他都報以了同樣的答案。
只在餘桃枝問他:“那能告訴我們,你這些日子都在哪裏嗎?”的時候。
手腕上的流穗燙了一下。
小石頭靜靜看了她片刻,就在餘桃枝以為他還是不會回答的時候,小男孩張合着嘴,沙啞道:“在……找兇手……不記得……”
他脖頸上深可入骨的勒痕似乎撕裂了聲帶,小男孩額角也破了一個口子,還沾染了幹涸的鮮血,看上去好不可憐。
餘桃枝母愛大發,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像完成了任務的小大人,在餘桃枝低頭記錄的時候,他飛快擡頭看了一眼暮從雲。
卻先對上了那位散發着寒意的大冰山,男人面色平靜,在他忽然擡起頭時,倏然和他對上了視線。
越笙眉心微皺。
他在看誰?
小石頭飛快把頭低了下去,而暮從雲壓根沒注意到這倒黴孩子還看了他一眼,他在越笙的身後,正試圖讓男人給他翻譯一下剛才小石頭說了什麽。
哪怕異象局能夠參與進來,暮從雲都沒有什麽正規的理由在這裏逗留太久。
在餘桃枝問完話後不久,小石頭缥缈的身影忽然消散,她“诶?”了一聲,茫然地看向自家隊長。
執念的消失和出現時一樣突然,越笙微眯了眼,眼眸裏掠過一絲不解。
沒有任何氣息的波動。
和蘇柳那次,幾乎算得上是如出一轍的相似。
手腕稍微一沉,沒了留下的理由,暮從雲很快和二人告了別,善解人意地不再摻和進這事裏面。
讓小石頭在他們二人面前刷臉的囑托,竟然這麽陰差陽錯地辦成了。
現在就等他們調查清楚小石頭的死因,看能不能找到這孩子的心願,如果越笙和他的隊員願意的話,再找個借口讓小石頭跟着他們走。
當甩手掌櫃的流程暮從雲都構思好了,他心情良好地啓動車子,準備回家。
臨走前,他卻鬼使神差地往大廳處看了一眼。
李奶奶佝偻癱軟的身子被扶了出來,小石頭默默在他身邊現了形,遠遠地注視着這位讓他感到陌生又熟悉的老人。
半晌,他喃喃自語一般問道:
“我的名字……叫做陽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