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承諾 “你需要的話,我會來
第40章 承諾 “你需要的話,我會來。”……
越笙安靜地看了他一會。
他神情微斂, 先是有些驚訝,而後那抹驚色一掠而過,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需要的話, 我會來。”
像是一句承諾。
他沒再看向神色複雜的青年,确認四周無人後,越笙迅速把暮從雲架了起來, 帶着他往記憶裏來時的方向走去。
良久, 青年才低聲問:“我們去哪?”
“下山。”
暮從雲倒也還沒傷到走不動路的程度, 只是……他默了默, 擡頭看一圈四周,在半天過去還一成不變的樹林排布間, 遲疑片刻, 還是問了出口。
“哥……你認得路嗎?”
“……”
越笙停下了步伐, 他擡起頭來,仔細辨認了一會, 臉上漸漸浮現出幾分迷茫。
“咳, ”青年掩了掩唇,有些好笑道, “不如問問這裏的執念們?”
林妙妙适時地從樹後探出腦袋,帶着先前那個執念, 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們。
越笙直覺他好像在嘲笑自己,但見暮從雲神色懇切,确實又是一副認真建議的模樣。
風過樹梢, 二人就這麽無言地對視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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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笙默了默,盯着青年的視線也略有不滿:“……不是怕鬼?”
暮從雲有些愣怔地瞪大了眼。
倒不是因為自己之前撒的謊,而是——
越笙竟然也會怼人了?
仿佛被纏繞的毛線團打擾的貓,面對主人的揶揄亮出軟乎乎的肉墊。
可惜下一秒對方就恢複了公事公辦的出廠設置, 他讓另一頭的林妙妙領着女人過來,端詳片刻,卻沒有立刻讓她們帶路下山。
越笙問她:“你的名字?”
女人愣在了原地。
……多久沒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了?
她幾次張合了嘴,神色恍惚,最終抽動着鼻子,低聲道:“沈清。”
越笙點點頭,見沈清的目光正似有若無地往他身後瞥,他有些疑惑地偏過頭,就對上青年清澈無辜的目光。
暮從雲已經将手裏那一小團流光召回,在方才,金色的絲線在空中翻飛,極快地編織成了幾個大字。
沈清欲言又止,但看在林妙妙的份上,最終還是咬咬牙,勉強答應了替他保密。
……剛才還拿那流光燙得她差點魂飛魄散,這會裝什麽呢!
林妙妙眨巴着眼,一會看看這個,一會又看看那個,對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表現出了極大的不解。
在問路前,想起青年說的她們都出不去,越笙遲疑片刻——但他視線下移,看了眼暮從雲的傷腿,還是決定先帶他下山再做打算。
“你認得離開的路嗎?”
沈清點頭,示意他們跟上自己。
重巒疊嶂的群山已經困住她太多年,多到她閉着眼,都知道這裏的每一條小道通往何處。
只是……
她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林妙妙。
在女人們試圖送小姑娘逃跑的那幾天,她們這群亡魂,曾經在木屋外多次與她們穿身而過。
她想告訴女人們後山的路已經走不通了,她想告訴她們那些禽獸早就在那條小路布下了天羅地網。
她還想告訴她們,之前逃走的人不是忘記了她們,而是根本沒有離開。
可是枯敗死寂的面容并沒有因為她們的話動容,聽不見她們聲音的女人們,還小心地躲在屋檐下,将稀薄的粥水倒到一塊去。
——在後山徘徊的她們,幾乎是眼睜睜地看着林妙妙走向死亡。
卻什麽也做不了。
林妙妙倒是表現得無所謂,比起生死,她現在看上去更擔心自己的自作主張給暮從雲帶來麻煩。
見小姑娘總飄忽着看過來的目光,暮從雲頓了頓,輕嘆了口氣。
他對林妙妙做了個口型:“沒事。”
小執念的眼神一下亮了起來,連帶着步子都蹦跳着邁了幾步。
沒走上一會,沈清的聲音從前面響起來:“我只能送你們到半山腰,也就是妙妙離開的那個地方。”
“再往下面,我就出不去了。”
越笙扶着他的指尖緊了緊,問道:“出不去,是什麽意思?”
暮從雲也拉長了耳朵,奈何沈清沉默了片刻,只淡淡道:“就是字面意思。”
越笙眉心輕蹙,還欲再問。
樹林裏卻忽然響起另一道女聲。
“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把我們都圈養在山裏。”
一個短發的中年女人,從不遠處的樹樁後飄了出來,眼神複雜地看向他們,最後向前頭領路的沈清看去。
“陳姐!”
沈清微微一怔,連忙解釋道:“他們是這小姑娘帶來的人,我送他們下山……”
“我知道,”被叫做陳姐的女人點點頭,接替了沈清的位置,繼續領着他們往山下去,“你一直沒回來,我出來看看。”
她話頭一轉,看了眼林妙妙,向身後二人說道:“這丫頭出去的地方,是屏障最薄弱的一處。”
“但是除了她,我們之間從來沒有人能出去,所以我猜,她應該有辦法讓人看見自己。”
她巡視般的目光在二人面上游走一圈。
林妙妙一個小姑娘有什麽辦法獨自離開……
青年正思忖着,心裏忽然升起一個荒誕的念頭。
小石頭剛恢複神志那幾天,污染的淨化程度還不太夠,于是他也只好有事沒事去一趟金雞村,美其名曰探望奶奶。
林妙妙那會就經常出現在李奶奶家陪她,一來二去,也和暮從雲有過不少接觸。
用老頭子的話說,他本身就是個巨大的淨水器,就算不刻意地使用能力,也會影響身邊的執念。
總不能是那時候……
越笙還沒聽說過這事,見陳姐看來的目光,下意識也随她看向暮從雲。
但青年面上也是如出一轍的茫然,仿佛根本不知道林妙妙的事。
于是頓了頓,越笙轉過頭去,向前方的陳姐問道:“村裏的人,有能看見你們的嗎?”
暮從雲一顆心登時提了起來。
——如果村子裏有能看見她們的人,那他極有可能是畫下陣法的人,也是十六年前殺害他父母的主兇。
但令他失望的是,沈清搖了搖頭:“沒有,至少我沒有見過。”
“我們和村子間也隔着一道屏障,我死了……兩年,他們看上去根本就不知道我們的存在。”
她話語間露出一絲恨意:“要是他們能看見我們,要是我能碰到他們——”
話音未落。
“有。”
一聲很輕的肯定在山林間擲地有聲的響起。
幾人齊齊停下了腳步,不約而同地看向低着頭的陳姐。
她偏過臉:“能看見我們的人,我見過他一次。”
反應最大的不是張大了嘴的沈清,也不是倏然蹙緊了眉心的越笙。
“他長什麽樣!?”
暮從雲掙脫了攙扶,他上前一步,鳳眸圓睜,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越笙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陳姐垂着眸,回憶道:“大概是個中年男人,拿着一根手杖,我記得……他的左腳是義肢。”
“三年前,在歪脖子家的後院裏,我和他對視了一眼。”
手杖、義肢……
——和暮從雲記憶裏的完全不是一個人。
他一時間有些洩氣,偏過臉,卻見越笙睜圓了眸,連呼吸都加重幾分。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越笙這副表情。
越笙的眼底閃過一絲錯愕,連帶着眼睫都落了霜一般凝固住了,呆愣片刻,才重新開機:“……你知道他的名字嗎?”
陳姐擰着眉搖頭:“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他看得見我。”
在那稍縱即逝的一瞬間,她看見中年男人彎起嘴角,滿意地笑了一聲。
像是在面對自己漫山遍野的戰利品一般,露出勝利的笑容。
越笙又不說話了。
他心裏一時間浮現出很多猜測,也很快被他自己一一否定。
青年疑惑地看向他:“哥?”
怎麽看越笙的反應……他認識這個人?
越笙如夢初醒般擡起臉,見三個執念和面前的暮從雲都在盯着他看,他啞然,半晌輕垂下眼:“……先走吧,快天亮了。”
見三個女生都轉過身往前走去,故意慢了一步的青年忽然湊近他的耳尖,溫熱的呼吸撲打在他的脖頸。
“——哥認識她說的人?”
他的唇幾乎是貼着越笙的耳朵過去。
覺得癢,越笙偏了偏脖子,卻沒說不是,他下唇緊抿:“我不知道。”
但他只認識一位拿着手杖,一只腿是義肢的男人。
見他心情有些沉悶,暮從雲主動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故意喊痛:“哥,腳疼。”
青年抽了抽鼻子,可憐巴巴地看向他。
和他的目光對上,越笙愣了一瞬,終于從漫長的沉思中回過神來,意識到這位還是個需要人扶的傷員。
他很快地彎下腰,讓青年能攬上自己的後頸,前頭卻忽然傳來了陳姐的聲音。
“到了之後,你們要怎麽離開?”
她回過頭來,語氣嚴肅:“山腳下,小鎮裏,都是他們的人,你們要怎麽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溜走?”
暮從雲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人皮妝造。
旅店裏還有個瘦猴當替罪羊,大不了他洗把臉就能原路返回。
但他忽然意識到,越笙沒有戴任何遮蔽的用具。
——如果那個在山上出現過的通靈人是越笙的舊識,他馬上就能認出越笙。
半夜的跋涉已經足夠遠方露出熹微光亮,天色将亮前,他們在林蔭後停下了腳步。
遠遠地,已經能看到小鎮的模樣,在昏暗的暮色中,陳姐領着他們來到了“屏障”處。
看着林妙妙和二人安然無恙地穿過,她伸出手,和沈清一般,仿佛觸碰到一道透明的牆,無形的界限将他們分割兩地。
但她們眼底的失落只一閃而過,成千上萬次的嘗試,幾乎讓她們只會感到疲憊和麻木。
暮從雲和越笙也擡起手來,想要觸碰這一面碰不到的牆。
但他們的指尖卻沒有碰到任何障礙,而是伸手抓了個空。
陳姐搖搖頭,示意他們快走。
沈清卻上前一步,眼底裏仿若燃起一點微弱火星。
“你們會把她們救出去,對不對?”
她手指指着的方向,不是山裏的執念,而是山上的女人。
将要轉過身去的陳姐也擡起頭來,凹陷的眼眶裏,荒蕪的土地似有若無地生長出勃勃生機。
暮從雲看向她們的眼睛,似乎從執念已經透明的靈魂中,看到仿佛為之燃之一炬的火焰。
越笙上前一步,向她們颔首,聲音平穩:“一定。”
他面色冷靜,卻足夠令人信服。
得了承諾的陳姐二人眼睛一亮,還未來得及出口道謝。
——半山腰的道路上,卻猝然傳來一陣摩托轟鳴的聲音。
“在那裏!抓住他們!”
“別讓他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