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騙我” 有一瞬間,想将一切都告訴……
第39章 “你騙我” 有一瞬間,想将一切都告訴……
“……哥?”
好半天, 暮從雲才慢半拍地把出走的理智套回來,他怔怔盯着身下的人,卻見越笙的眸中, 倒映出瘦猴的面龐。
可對方下意識的肢體動作做不得假,越笙微微偏過臉,清透的月光下, 暮從雲有些驚異地發現, 他似乎是——
在生氣?
還沒等他想清楚其中緣由, 青年很快又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
——越笙怎麽知道他在這裏?
他明明只告訴了蕭曉一個人, 而蕭曉還不至于向異象局出賣他……總不能是對方在他身上安了定位吧?
越笙眼瞳透亮,宛若月光下洗滌過的玉石, 他唇線緊繃, 半晌才僵硬地蹦出一句:“……起來。”
暮從雲後知後覺想起來他還給自己當了人肉護墊, 正想要起開身檢查一下越笙有沒有受傷,腳踝處鑽心的疼痛就讓他一下屏住了呼吸。
饒是他已經表現得盡量克制, 小心翼翼地移開傷腿, 還是被對方看出了不對勁。
“你受傷了?”
剛坐起身的越笙重新靠近,冰涼的五指不容置喙地掀開他的褲腳查看, 扭傷的地方腫脹通血,越笙蹙着眉, 用手背輕輕貼在了上面。
他的體溫這會倒是發揮了冰敷的作用,青年“嘶”了一聲,借着月色下些微的光亮, 有些直勾勾地盯着對方發愣。
纖長的羽睫落下,越笙神情專注,似乎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人形冰袋給他降溫。
眉眼間,還依稀能看見幾分說不明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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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從雲從剛才得知了仇人存在後一直有些混沌的腦子終于清醒過來, 與之相反的是,他的心髒卻驀然漏跳了幾拍。
他莫名回憶起自己第一次見越笙的場景——
對方如同一幅濃墨重彩的黑白山水畫,美則美矣,卻毫無生氣,冰冷得好似無機質的生命體。
而如今——
古畫被浸染上了溫度,畫布上一點一滴被塗抹上了人間的斑斓色彩,連帶着越笙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
他會生氣、會擔憂,也會解開自己手腕上的加壓繃帶,仔細地替青年包紮着傷口。
清輝的月光落在他的側臉,讓越笙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一層不真實的柔光裏,青年茫茫然地看向他,自言自語般問道:
“……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怎麽會在這裏?
聞言,越笙手上的動作一頓,他沉默着,一言不發地替他繼續加固繃帶,垂下臉時,額邊的發也擋住他的眸色。
“你騙我。”
他低聲說,片刻,又悶悶重複道,
“暮從雲,你撒謊。”
什麽?
暮從雲心裏咯噔一聲,神經瞬間繃緊到極致,青年深呼一口氣,喉嚨有些發緊:“……我怎麽騙你了?”
越笙知道他的身份了?
他是什麽時候暴露的?
對方對他掌握到了什麽程度,又會不會将至陽之體的存在上報給異象局?
青年面色發白,指骨一點一點收緊,連呼吸都放緩了幾分。
一縷金色的流光,悄然爬上了他藏在身後的掌心。
可越笙卻完全沒有像他想象中一般,點明他的身份或是說些要上報的話,男人只是有些愣神般看着冷下臉色的他,然後迷茫地擡手壓了壓心口。
他似是不解于青年忽如其來的警惕,又似乎是在疑惑心口處莫名的情緒。
暮從雲的呼吸滞了一瞬,和那雙清亮的眼睛對視片刻——手心凝聚的流光便悄然消散。
……他好像,下不去手了。
而越笙也終于開了口:“你明明,就能聽懂他們的話。”
越笙擡起頭,看向他身後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林妙妙,小女孩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一般,局促地掰着指頭,見暮從雲回過頭去,像是被驚起的飛鳥,一溜煙飄到了樹上。
“我、我……”她探出臉,支支吾吾,“對不起,是我說的。”
“我覺得你一個人太危險,就去找了小陽……”
青年一口氣差點沒提起來,正想問她是什麽時候的事,越笙就接過了她的話頭。
“李明陽把徽章扯了下來。”
異象局的定位徽章,一般不會自行掉落。
于是匆匆趕來的他得知了暮從雲一個人千裏迢迢地進入大山的行蹤,但在那之前……
李明陽躲閃他的目光,結巴地告訴他其實青年能和他們交談。
小石頭還自認貼心地為暮從雲保留下最後一層馬甲,但被他用心回饋的對象卻絲毫沒有動容,反而無語凝噎了許久。
在确認越笙只是将他當成普通的通靈者,還不知道他真實的身份時,青年悄悄松了口氣。
但很快,他又有些高興不出來了。
因為越笙為着他的隐瞞,看上去有些……說不出的失落。
和他對視片刻後,越笙沉默着将解開的袖口系上,取下綁帶的手腕在月色下幾乎白到發光,但很快那一抹冷色就被黑色風衣的長袖掩蓋。
他卻沒再問什麽,也沒有主動要一個真相。
仿佛除了控訴他一句話,他并不準備向青年索取什麽。
越笙只是走到他的身邊,彎下腰,将青年的一只手搭到脖子上,想要将他攙扶起來。
他眸色平靜地看向暮從雲:“要去哪裏?”
“……”青年神色松怔地看着他,一瞬間還反應不過來他話裏的意思。
于是越笙遲疑了兩秒,決定先帶着人下山。
他架着暮從雲起身的動作還沒做完,那勾着他後頸的手肘忽然發力,眸中閃過一絲驚詫,毫無防備的他被帶着撞入對方懷中。
“怎……”
被忽如其來的力道抱了個滿懷,他埋在青年的脖頸間,被溫暖的體溫和蓬松的草木芬芳填滿了鼻息。
搭在他肩膀上的下巴動了動,悶悶道:“哥,對不起,你別生氣。”
越笙的目光茫然一瞬,正想說自己沒生氣,暮從雲就接着說道:
“……也別難過。”
微啓的唇瓣稍微頓了頓。
于是他安靜下來,靜靜聽着青年的聲音和着微弱風聲,在耳邊低啞地響起。
“沒有告訴哥,只是因為我不想去異象局工作,”仗着對方看不見,鳳眸裏的複雜思緒一閃而過,青年低下頭,輕聲道,“林妙妙她來找我……”
他盡量用最簡潔的話,概括了小女孩的求助。
“……”越笙說話時,微涼的氣息被輕輕吹拂到他的頸間,“我去你家的時候,你沒有告訴我。”
“嗯,因為很危險,所以不想你知道。”
“我本來只打算,拍些照片就下山,結果被他們發現了……”
青年嘆了口氣,抱怨般和他吐槽着自己這半天的經歷,越笙沒使什麽力氣就掙開了他的手臂,從他懷裏擡起頭來。
月光将越笙的長睫打落一片陰影,對視片刻,暮從雲才聽他說:“我沒有告訴過異象局。”
他一字一句地重複道:“你的事,我都沒有告訴過異象局。”
從始至終,青年說的話,青年和他發生的事,也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暮從雲很難說明他一瞬間的心情,他呆愣着看向對方,半天才應了聲“噢”。
越笙蹙眉:“……你不相信?”
他抿着唇,登時要掏出手機來給他找個證人,但山上沒有網絡,就在他死死盯着那旋轉的發送失敗時,青年覆過手來,将他的手機摁熄。
“——我信,”他輕聲道,眉眼間也帶上了幾分笑意,“哥,我信的。”
見他神色誠懇,越笙這才悻悻收了手機,他還欲再說什麽,青年溫熱的指腹卻緩緩點上他眉心,一點點将他皺起的眉頭撫平。
“對不起哥,我不應該瞞着你,”暮從雲眨了眨眼,湊近了和他對視,“別生氣了,好不好?”
青年優越的俊臉在他面前放大數倍,微微上挑的鳳眸裏盛滿了認真,仿佛在對待着什麽珍視的寶物。
而越笙仿佛被他點在自己額前的那只手施了什麽定身術,一時之間,只會呆愣地回看向他。
額心是執念的命門之一,對于通靈者也是格外敏感的死穴。
可越笙只是任他的指尖在眉心作亂,漆黑的發梢被夜風帶亂,在他的指尖繞了兩圈。
有那麽一瞬間,暮從雲差點想要将一切都告訴他。
但斜坡上忽然傳來一陣狗吠聲,有幾道手電筒的光線落在他跟前不遠處,目光一凜,二人當即互相抱着就地一滾,藏在了一旁的土堆後。
“恁媽的!那小崽子就往這下邊跑的!”
“回洞裏看過沒?”
“看過了,瘦猴還在,那個周雲不見了……就知道這家夥不安分!”
“要不是祭禮前一周不能殺生,早應該把他剝了皮扔豬圈裏!”
手電筒在漆黑的坡底巡視一圈,一無所獲後,跟上的人又罵罵咧咧地換了地方。
二人安靜地聽着頭頂的聲音走遠,越笙的鼻息撲打在他的掌心,青年一時半會,想的卻是——越笙怎麽連呼出的氣息都是冰冷的。
他臉上的妝已經被蹭掉了不少,但瘦猴這張臉皮對他還是挺好用的,青年一時半會也沒有打算把它脫下來。
等到人群離去,越笙輕舒口氣,正想起身,就聽暮從雲牛頭不對馬嘴地問:“哥,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越笙偏過臉,茫然片刻,才意識到他問的是臉上頂着的那副妝效。
“……我用了靈目,”他很輕地扇了一下眼睫,“能認出靈魂的模樣。”
暮從雲愣了愣,反問的話差些脫口而出。
——可是靈目……不是給還剩一口氣的将死之人用的嗎?
這藥水用的是浸泡在怨水中多年以上的特制藥材制作,多用來給說不出話的遺留之人留下遺言。
半只腳踏入陰界的靈魂會因為靈目而重新看到陽間,也就因此能與陽間的靈魂直接對話。
……越笙為什麽會用上這個?
用這麽危險的藥物——只是為了找到他?
越笙卻沒有再解釋的意思,貼着耳朵聽了一會,确認人都走遠後,他彎腰準備将青年扶起來。
默了默,青年卻忽然輕聲問:“哥,如果以後——”
“我還有別的事瞞着你……”
越笙蹙了眉,不解地看向他。
“你還會來找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