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鑒花

鑒花

河畔柳梢輕揚,千花搖曳。河面上泊着畫舫,輕紗堆雲,雕梁畫柱,杯盞相撞的清脆聲混入悠揚纏綿的絲竹弦樂中,歌聲在河面蕩起漣漪。

臨河的樓宇高逾百尺,直聳入雲。天際明月澄澈,琉璃瓦上萬點銀光飛濺,尖翹的檐角以紅綢懸了銅鈴,微風一拂,漾出清脆悠揚的脆響。

樓層內的門窗半遮半掩,明暖的燈光照映着酒桌前觥籌交錯、酒酣耳熱的客官們,以及嬌笑連連的姑娘們,燈光如螢火般深深嵌入皎潔的夜幕中。

門前歡笑喧嚣,車馬流轉,連迎面而來的晚風都染了酒香和脂粉香。

葉清圓與謝盡蕪站在大門前,身旁侍者笑得溫和爽朗:“二位是要賞戲、吃飯,還是……博金呢?”

鑒花樓,是一座集飲食、玩樂和賭.博為一體的……多功能娛樂場所。

謝盡蕪的眉心微蹙,一言不發,漂亮幽邃的眼眸冷得不帶任何溫度。

他的神情有種淡淡的嫌惡之意,仿佛看見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葉清圓笑得明媚端麗:“我們想聽琵琶,麻煩安排兩個清淨些的位子吧。”

他們穿過雕梁畫棟的主廊和錦鯉池進入一樓,高高的吊頂投下明亮缤紛的光芒,一樓大廳內擺滿了賭桌,滿臉興奮的客官将周遭圍堵得水洩不通,喧鬧嘈雜的聲音不絕于耳,連空氣中都滿是污濁、狂熱的氣息。

看着眼前亂糟糟的瘋狂景象,葉清圓不由得睜大了雙眼,殷潤的眼眸中顯出幾分茫然無措。

賭場……太恐怖了!

她剛要收回目光,眼前卻赫然被陰影籠罩住。謝盡蕪走上前來,遮擋住了她略微驚恐的視線,臉上有些不易察覺的安慰之意:“沒什麽好看的,快走吧。”

沿着木階上樓,這一路的裝潢擺設極盡豪奢,到了三樓樂廳才顯出幾分清貴靜谧來。

竹篾簾子半卷着,遮住了外頭街巷的吵鬧喧嘩。茶韻清幽的香氣蔓延開來,滿堂的桌椅擺放得整齊,簇擁了正中一座琉璃堆砌的茶花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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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下坐滿了交頭接耳談論着的賓客,卻都自覺地壓低了聲音,桌上也并非酒肉飯菜,而唯有些果脯、清茶之類,因此場中賓客雖滿,卻并不顯得過分嘈雜喧鬧。

葉清圓和謝盡蕪自行尋了靠後的空位坐下,茶童立刻有眼力見地小跑過來,提着茶壺斟上兩杯茉莉花茶,又将随身攜帶的食譜擺在梨木桌上。

食譜上圖文并茂,除了各類茶水之外,還有點心和果脯。葉清圓方才逛街看花燈時剛吃過芙蓉酥,此時胃裏塞不下東西,便将食譜遞給了謝盡蕪。

謝盡蕪擡起眼,漂亮殷潤的黑眼珠定定望着她:“不想吃?”

“嗯,你點吧。”葉清圓雙手捧着茶盞湊到唇邊,鼻翼翕動,一點點嗅着茉莉的清香。

她的臉頰在氤氲的茶霧後呈現出些許朦胧,含笑的眼眸中有種奇異的溫柔。

謝盡蕪不自覺地看了兩眼,半晌,收回目光,眼睫低垂着念了幾道點心名,而後将食譜給了茶童:“去吧。”

葉清圓扭過臉笑,彎彎的眼眸中帶着狡黠:“你怎麽淨點些我愛吃的。”

謝盡蕪被她這樣看着,只覺臉頰都要熱起來:“你想多了。”

“好的。”葉清圓揚起臉看向琉璃堆雪似的臺上,唇邊噙着一點笑。

臺下衆賓客坐得滿滿當當,周遭又靜,身後客人的談論聲很清晰地傳入耳中。

“今日上臺演出的也不知是哪位姑娘,竟吸引來這麽多人?”

身旁一名公子低聲嗤笑道:“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這也叫人多?鑒花樓還真是大不如從前了!”

旁邊人附和道:“對對!繪弦姑娘還是不該走啊!”

“當初大夥只道她走便走吧,鑒花樓這種銷金窟,向來不缺嬌花般美豔的新人。可誰料十幾日過去,竟還冷清至此。”

“繪弦姑娘?她為何要走哇?”那人咂摸着一杯上好的君山銀針,狹長的眼中滿是好奇。

他還沒有說完,琉璃臺上燈光驟亮,幾名身穿襦裙、懷抱樂器的女子輕移蓮步行至臺上。為首的姑娘臉戴輕紗,頭梳高髻,懷中抱着琵琶。

琉璃臺上微風吹送,諸女子腰肢纖細,披帛輕揚,宛如飛天。

在場衆賓客安靜了兩秒,随即爆發出雷鳴般熱鬧的掌聲與歡呼聲。一時之間,場中氛圍熱烈得仿佛要掀翻屋頂。

纖細卻有力的手指撥弄了絲弦,柔婉動聽的琵琶聲霎時響徹滿堂。

衆賓客心領神會地閉口不言,大廳裏瞬間安靜下來。那持盞的公子舉扇掩口,低聲笑道:“看這位姑娘的琵琶彈得怎麽樣,可及得上繪弦姑娘半分?”

臺上姑娘生了一雙妩媚多情的潋滟桃花眼,視線只是掃過賓客席位,立刻激起臺下衆人快要發直的目光。

她翩然轉身,胡裙飛旋,露出一截細長白淨的小腿。

頓時,臺下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聲。

葉清圓看到這些漂亮姐姐就走不動路,激動得眼睛霎時就亮了,險些就和在場諸賓客們一起歡呼出來。

她捧着臉偷笑,目光不經意瞥見一旁端坐的謝盡蕪,竟見他濃睫低垂,盯着桌面上的紋路,眼中隐約現出嫌惡。

恰好此時,茶童端着托盤過來,在他們面前的桌子上一口氣擺了四道點心和一壺上好的牡丹白茶。

謝盡蕪擡手将一碟荷花酥推到她面前,又徑自倒了杯白茶給她,輕聲道:“這種熱鬧你也湊。”

葉清圓眼中笑意彌漫,湊近了他:“我喜歡看漂亮姐姐彈琵琶。”

謝盡蕪皺着眉,沒想出反駁的話來。不過也罷,總歸不是看些男子的歌舞就好。

他別開臉,語氣冷傲又別扭:“吃你的吧。”

琉璃臺上絲竹聲聲,女子眼簾低垂,細長的指尖将琵琶弦撥弄得纏綿悱恻。臺下諸人聽得如癡如醉,無數雙眼睛恨不得挂在了姑娘們的身上。

一曲畢,滿堂掌聲雷動,叫好聲不絕于耳。

身後坐着的公子卻輕笑出聲,忍不住又開始點評:“曲兒不錯,身段也好,只不過比起繪弦姑娘來,卻是差得遠了!”

葉清圓清了清嗓子,轉頭打探道:“公子方才多次提起繪弦姑娘,請問這位姑娘是何等人物?如今又身在何處?”

“她呀,豔冠金璧城!至于現在嘛,自然是攀高枝兒去了!”那公子也是個自來熟,搖頭輕笑,語氣中帶着一股莫名的輕蔑之意。

“沈兄說錯了,近日不曾有繪弦姑娘入侯爵府的消息。”身旁一名藍衣公子笑着道,“倘若繪弦姑娘真能入侯門,這鑒花樓不得扯起大旗來操辦個三日三夜?這可是莫大的榮寵!”

那人又辯起來:“說不定潘小侯爺想來個金屋藏嬌呢?”

“不會。潘淳玉這種人心性高傲,不會擡她進府的。更何況崔老夫人可不是好相與的性情,她向來性格強勢、眼高于頂,怎會允許繪弦這麽一個琵琶女進府呢?哪怕是做妾室,她都不會點頭!”

話音落下,周遭賓客忍不住輕輕颔首,頗覺有理。

“前幾日我家夫人去往城外輕山觀裏上香,途中還巧遇了繪弦姑娘呢。”那藍衣公子壓低了聲音,“她那時求的正是姻緣,還向道長搖了一支姻緣簽!”

“繪弦姑娘與潘府二爺交好已久,她那時所求姻緣,必定也是與潘二爺有關的了。”

話音落下,衆賓客皆是嗤笑:“呵!癡心妄想!”

“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輕重,侯爵府的大門,是她這般風塵女子想進就能進的?”

更有甚者胡亂猜測道:“這麽明目張膽地求取姻緣,她不會是妄想做侯爵府的正室吧?”

藍衣公子将茶盞往桌上一放,道:“正是。但潘府那種地方殺氣太重,任誰進去都要被扒下來一層皮。繪弦着實不自量力了。”

恰好此時琉璃臺上姑娘們翩然退場,廳中難得寂靜一瞬。他二人嗓音清朗,便顯得尤為突出,不少賓客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有人持反對意見:“潘老将軍和他家嫡子潘璞玉可是戍邊多年,都有軍功在身。侯爵府有浩蕩皇恩庇佑,怎麽可能殺氣過重?兄臺還是勿要妄言。”

藍衣公子挑眉,壓低聲音道:“潘淳玉先前的那位莫夫人,當年也是頗有頭腦的聰慧女子,嫁入侯爵府後還不是玉殒香消!”

旁邊的賓客立刻出言阻止他:“噓!小點聲,那位夫人的死因至今都不明不白呢!潘淳玉既然瞞了這麽久,你我誰又有命去讨論她的事!”

藍衣公子的臉色一僵,沉默過後,重重嘆了口氣:“福薄啊,誰能想到好好的一個人,竟就瘋了!”

在場衆人聞言皆默然不語,心照不宣地對這位夫人避而不談。

葉清圓小口咬着蓮花酥,臉頰鼓起,黑白分明的杏眼大睜着,活像個貪吃的小松鼠。

謝盡蕪垂下眼睫看她,腦海中漫無邊際地想:原來她的瞳孔顏色是比較淺淡,光線昏暗的地方如點漆一般,陽光下又泛出溫柔的琥珀色。

葉清圓聽了半天沒聽出個所以然來,湊到謝盡蕪耳邊悄聲道:“看來他們都不知道繪弦已經不在人世了。奇怪,繪弦在金璧城這麽出名,竟無一人知曉她已故這件事。她到底是怎麽死的呢?”

謝盡蕪冷靜地“嗯”了一聲。

她又絮絮道:“不過這一趟出來也不算毫無收獲,侯爵府裏那兩位肯定還有事瞞着我們。而且……”

“……”謝盡蕪的眉頭蹙着,漆黑漂亮的眼潭中翻湧着莫名的情緒。

“而且莫夫人的死因肯定不簡單,我們可以先從她身上下手。”葉清圓往他身旁湊了湊,“你覺得呢?或者……”

謝盡蕪擡手按在葉清圓的肩膀上,掌心輕微用力将她推開,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說話時不要靠得那麽近。”

葉清圓滿腦子想法還沒說完,急切道:“我在和你分析情況!”

“講話毫無章法與重點,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謝盡蕪的視線始終落在杯盞,薄紅的唇抿了抿,“我先出去吹吹風,你把自己的思路理清楚,再和我講。”

說罷,徑自起身離開。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落在葉清圓的臉上,像是在逃避什麽。

葉清圓瞠目結舌地看着他離開的背影,低下頭狠狠地咬了一口蓮花酥。

連她的絕妙分析都不肯聽完,一點兒也不尊重人的勞動成果!

-

遠處彩燈璀璨,明徹夜空。

謝盡蕪站在朱紅的欄杆旁,廊檐下懸着的燈籠漾出明暖的光,照亮他的臉龐與脖頸。

他垂眸看着街巷上的湧動的人群,臉頰仍舊抑制不住地發熱。

口鼻間似乎還萦繞着她呼出的酥酪的甜膩香氣,纏繞、蒸騰,叫他的思緒也不甚清明。

掌心按在欄杆上,他的腦海中浮現出葉清圓含笑的模樣。

她的樣貌并非美豔得出衆,臉頰、下巴皆是小巧伶俐,不笑時甚至有幾分單薄相,可憐兮兮的。

可她總愛笑,紅潤的唇彎成了花瓣,眉梢也要挑起來,帶着狡黠的、明媚的笑意,故意說些他不想聽的話,卻叫人想生氣都沒辦法。

還喜歡動不動就挨在自己身邊,滿身的清甜香氣止不住地往他鼻腔裏鑽。揚起臉望着他的時候,眼眸中流露出的溫柔光芒簡直要包裹住他。

謝盡蕪都快要被她折磨得失去冷靜。她是只對自己這樣笑過呢,還是對所有人都是這樣?

他是特別的嗎?

他的思緒混沌一片,夏夜的晚風拂過檐角的水紅燈籠,風中裹着清甜的荷花香。

木廊的另一端傳來不甚平穩的足步聲,像是有喝醉的客人經過。

謝盡蕪的眉心微蹙,眼中隐隐浮現厭嫌之意。正轉身欲走,誰知一擡眸,只見來人披了潑墨山水紋的道袍,烏發高束,卻是顧雪庭。

顧雪庭望見他,殷紅的薄唇立刻扯開一抹笑容:“好巧啊,謝公子。”

他渾身酒氣彌漫,連風中都被沾染了幾分醉意。只是這醉意不上臉,他的臉頰依舊是雪白一片,烏黑的眉眼被檐角燈籠鍍上一層細碎的光。

謝盡蕪目光冷淡地睇着他:“顧公子怎會在這裏?”

“我啊,”顧雪庭走到欄杆旁,“我在這鑒花樓給姑娘們寫詞編曲子,現在有半個金璧城的姑娘都會唱我的詞。謝公子竟沒聽過嗎?”

他相貌生得俊秀,眸光純澈清亮,窄腰長腿,清瘦卻不弱氣,哪怕披着塊破麻布也是清風霁月般的好模樣,難怪姑娘們總愛和他湊一起說笑。

謝盡蕪的眉眼依舊冷淡:“恭喜。”

顧雪庭笑道:“一貫聽聞謝公子為人端方自持,若非要事,絕不會來鑒花樓這樣的銷金窟吧?”

“你也并非是那般熱心的人,會平白無故地插手侯爵府的事嗎?未必見得。”謝盡蕪的眉心微蹙,擡手止住他的笑,“——也不必說因為你清閑之類的話,那種說辭糊弄葉姑娘也就罷了,不必拿來搪塞我。顧雪庭,侯爵府裏是否有你相識的人?”

顧雪庭的神情從散漫逐漸嚴肅正經起來,在謝盡蕪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的眼中連半點朦胧的醉意都消散了,滿是冰冷與防備。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謝盡蕪:“若有,這就成了你們渡真世家內部的事,不該牽扯到旁人。”

顧雪庭笑了笑:“聽起來是有些道理。自家的冤仇怨恨,理應自己出手解決,不該假手他人,你說是不是?”

他這話說得意有所指,謝盡蕪剛要詢問,就見顧雪庭倚靠在欄杆旁,笑望着千花河畔的燈市如晝,“不過嘛,有些事你也不會明白的。”

謝盡蕪的神情更加肅戾,他的視線從顧雪庭的臉上移開,落在遠處道旁的攤販上,心中滿是不耐煩。

顧雪庭側目,觑着謝盡蕪不悅的臉色。

他其實有些忌憚謝盡蕪,不好在這些事上惹他不快,于是思索一瞬,委婉道:“謝公子天賦出衆,八歲入希夷殿,十五歲破格升為二殿主。年少得志,滿皇城的世家子弟無人敢不避你的鋒芒。謝公子或許以為曾得到了這世間的一切。可還有些事,若非親身經歷過,大抵是不會明白的。”

謝盡蕪的心中一動。這番話,倒與希夷殿主昔日所說極為相似。

——“你年少入道門,雖生性懵懂乖覺、寡言安靜,卻好在早慧,不過兩年,便已出類拔萃。這希夷殿,縱使現在就交給你也堪稱妥當。可有一點你卻不知,這世間有多少人意氣風發半生,卻終究溺斃于恨海情天。”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趁早斷念,永絕後患!”

堂中諸位客官的歡呼聲鼎沸,熱鬧得險些要掀飛屋頂。

聲浪與絲竹樂聲湧出廊外,燈籠水紅的流光浸潤在謝盡蕪秀挺的眉骨與鼻梁。

他擡起眸,黑潤的眼瞳冷如深潭:“故弄玄虛。”

顧雪庭渾身沒骨頭似的靠在欄杆,漫聲道:“謝公子不好奇我是怎麽複活那位繪弦姑娘的嗎?”

謝盡蕪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顧雪庭擡手撐着下巴:“這世上有一門禁術,名為轉玄三術,來自冽雪山谷。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我将那術法稍微變通一些,讓繪弦以死人之軀存留于世,給她續了十幾年的壽命。”

“當然,她不能像真的活人那樣呼吸、進食,連陽光都不可以長久接觸。”

謝盡蕪眯起眼:“你覺得這樣很有趣?”

顧雪庭笑笑,不答,只是問:“謝公子想學嗎?”

謝盡蕪沒作聲。

“無論如何,侯爵府的事我不會親自插手,謝公子大可放心。”顧雪庭見他神色冷淡,也不強求,只是抿唇淡笑,“好啦,我該回去了,叫姑娘們等久了可不好。”

他轉身走了兩步又折返回來,擡袖一指千花河畔:“看到那個位置了嗎?”

是河畔的絕佳攤位。

顧雪庭歪着腦袋:“我有時候會在那裏擺攤畫像,記得去支持我的生意。我要價很低的,只需一碗茶水錢。”

謝盡蕪冷聲道:“鼎鼎大名的畫師也缺這點錢嗎?”

“玩嘛,”顧雪庭大笑起來,“有姑娘陪我說笑,那些銀錢又算得了什麽?”

謝盡蕪忽然覺得這人很是莫名其妙。

“或者——”顧雪庭笑着望他緊蹙的眉心,眸光灼灼,“回頭請葉姑娘來光顧我的生意,也不錯啊!”

謝盡蕪眉眼一凜,薄紅的唇抿緊了,看模樣很想給他一劍。

“好吧,好吧。”顧雪庭漫不經心地笑,招手道,“謝公子,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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