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就是我的家
第50章 第 50 章 他就是我的家
姜茶裏面加了紅棗和桂圓, 煮得軟糯熟爛,溫祈喝了半碗,寒意就驅散了大半。
芝婉又吩咐人送兩份給賀昌翰和賀卓鳴, 那人應下, 端着茶上去, 結果沒過一會又下來了, 面露難色地說賀昌翰關了書房的人,不許人進。
聞言,溫祈下意識攏了攏賀卓鳴給他披上的大衣。
芝婉說:“那就算了吧, 放回去先溫着。”
“小祈。”她看向溫祈,笑了笑,“我可以這麽叫嗎?”
她語氣裏帶着溫和的詢問,令溫祈很有好感, 他點頭:“可以的。”
芝婉道:“小祈,你跟卓鳴…在一起多久了?”
她說話時帶着笑意,仿佛在閑聊的長輩。
溫祈回憶了片刻,如果從他離婚那天開始算…
“一個月吧。”
芝婉眼神閃了閃:“可之前聽昌翰說, 卓鳴早就有心儀的對象了,還拒絕了他安排的人呢。”
溫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嗯”了一聲。
芝婉:“我只是随便問問。”
她輕聲說, “卓鳴他…跟我不親近, 有事也不會說, 我只是想多了解他一點。”
溫祈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于是他謹慎道:“以後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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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意再繼續, 便看着不遠處放在架子上的兩把佩劍,随口轉移話題:“那是擊劍用的嗎?”
芝婉循着他的視線望去:“是。”
“有一年卓鳴放假學校回來,突然迷上了劍術, 每天都在後院練,小彥不服氣,也要跟他哥哥學,最後就給他們兄弟準備了一人一把。”
小彥就是賀昌翰跟芝婉的孩子,賀卓鳴同父異母的弟弟。
芝婉:“可惜小彥現在還在學校,沒法回來。”
溫祈突然想到什麽,他不着痕跡地問:“小彥也優秀,想必也跟卓鳴一樣,早早就跳級修滿學分了吧?”
說起兒子,芝婉笑容深了些:“那比不過的,他也就比同屆小一歲。小彥去的是音樂學院,我不求他參與賀氏的生意,平安快樂就好,當媽媽不就這點心願。”
溫祈斂眸。
沒跳級,比同屆小一歲,就算他今年剛剛大一,差不多也該有十七歲了,只比賀卓鳴小六歲。
沒記錯的話,賀卓鳴八歲的時候,賀昌翰和他母親才正式離婚。
也就是說,在賀卓鳴父母分開至少前兩年,芝婉就已經和賀昌翰在一起不說,甚至已經有了孩子。
甚至也有可能,是發現了芝婉的孩子,所以賀卓鳴的母親才堅決要離婚的。
芝婉明顯也意識到了,于是她笑笑,掩飾似的站起身:“我去廚房那邊看看,你和卓鳴晚上留下吃個飯。”
她離開後,溫祈也沒有在原位繼續坐着。
他起身,上了二樓。
書房的門果然關着,隔音效果很好,聽不見裏面的動靜。
但溫祈也不是為了過來探聽,他相信賀卓鳴,憑他那氣死人的功夫,也不會吃虧的。
何況賀昌翰也沒有真的對他做什麽。
溫祈在二樓轉了一圈,最後叫住了一個路過的侍者:“請問賀卓鳴的房間在哪?”
侍者明顯愣了一下,溫祈怕他懷疑自己,于是編道:“我是卓鳴的男朋友,今晚一起跟他們在一起的,剛才芝婉阿姨讓我去他房間裏取東西。”
侍者面色有點古怪:“大少爺沒有房間。”
這回輪到溫祈愣住了。
“那他住哪?”
“大少爺一般不在老宅住。”
侍者是認識他的:“溫先生,大少爺沒跟您說過嗎?”
溫祈:“那之前呢?”
侍者:“以前是有的,但是後來他出國了,房間空了兩三年,夫人就說…那個房間采光好,不如拿去給小少爺改成琴房。”
溫祈不可置信:“他放假不是會回家嗎?而且賀家這麽大,找不出第二個采光好的房間?”
侍者左右看了看,小聲道:“夫人要的是他在主棟別墅的卧室,那段時間老爺對他也不滿意,總之最後就答應了。他們當時說,雖然主樓裏沒了,但可以把西側一整棟別墅都給大少爺,正好他也長大了。”
“結果大少爺真正回來知道了以後,就把他剩下的所有東西都搬走了。自那之後,每次回來都只在客房住一個晚上。”
寒意從溫祈心底蔓延開來。
難怪除夕那天去接自己的時候,他問賀卓鳴用不用回去,他很随意地說不用,說賀昌翰跟芝婉他們才是一家人。
難怪賀卓鳴對賀昌翰态度有些怪異。
賀卓鳴到底年紀也不算大,所以他會故意氣賀昌翰,就像小孩試圖獲得大人的關注。
但當賀昌翰反對溫祈時,賀卓鳴态度又異常的強硬,因為他可以不要賀昌翰作為父親對他生活的認同,反正從來也沒有過。
侍者離開了,溫祈卻還站在原地。
賀卓鳴是他的男朋友,他應該想到的。這人只是看着混蛋了些,實則心裏洞察透若明鏡。如果芝婉真的親切又替他想,他對這兩人不會是現在的态度。
所以十幾歲的少年,在大洋彼岸的房子裏幾年都見不到母親,帶着期待回來以後,又發現父親的家裏也不需要他了。
賀卓鳴自己應該有很多空蕩蕩的房子,之所以還回這,只是因為這裏稱得上家。
但現在也沒有他的位置了。
他抱着東西離開的時候,在想什麽呢?
溫祈揪住大衣的邊緣,厚實又柔軟,帶着賀卓鳴身上獨有的氣息。
令他感到抑制不住的心疼。
溫祈邁開腳步,下意識朝着書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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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卓鳴坐在接待來人用的沙發上,他外衣給了溫祈,只穿一件襯衫回來,肩膀處的衣襟被雨絲洇濕,沉重的布料貼在身上。
窗外陰雨連綿,隔着一道密不透風的玻璃,書房裏暖氣開得很足,他眯了下眼,被濕冷打透的身體舒爽了些。
賀昌翰進了書房就在桌子後坐下,兀自拿銀制的小剪刀剪雪茄,沉着臉一言不發。
中途似乎管家似乎想要進來送茶,也被他擺手揮退。
等雪茄點燃,他抽了兩口,清了清嗓子,才道:“跟政府那個項目,說說吧。”
方才的鬧劇并沒得出結果,甚至溫祈還坐在樓下,但賀昌翰沒有繼續提及,反而先問起了公事。
賀卓鳴對他的提問也并不意外,如果不是自己聽聞消息提前趕回來,他們恐怕連方才那樣談論其他的機會也沒有。
“新度假區開發劃進了當地村民的田地。占地最開始就已經賠償過了,但有人把度假區建成後的利潤預期模型透出去了,村民鬧起來,說要進駐。”
賀卓鳴淡道,“洩露信息和帶頭挑撥的已經都找出來了。”
本來都輪不到他親自去,但這波村民趕巧得很,鬧事時剛巧碰到視察,把總負責人打傷不說,連資源局開發處的人都受到波及進了醫院。
“不是什麽大事。”賀卓鳴道,“已經通知法務部盡快解決了。”
賀昌翰點點頭。
雪茄燃燒的煙霧升騰起來,在半空散開。
不知怎的,賀卓鳴回憶起了剛回國時,兩人在拍賣會上隔着電話的那次交談。
與現在情形差不多,賀昌翰跟他沒有多少父子間的溫情時刻,大多時候只是在按照程序培養一個接班人。
頂多他完成得格外出色,所以偶爾可以得到一些名為關愛的獎勵。
賀昌翰不動聲色地抽煙,眼裏透出滿意的神色。
在管理上,賀卓鳴的進步幾乎可以用飛速來形容,如果說半年前他很多想法還是試探着去做,那麽如今他已經徹底摸清脈絡,可以大刀闊斧動手了。
過了一會,賀昌翰開口:“聽說這次林家也派了人,見到了吧?”
林家也是投資商之一,這次去的是林家伯父的小女兒,也就是林易的表妹。
賀卓鳴嗯了一聲。
賀昌翰問他:“你覺得怎麽樣?”
賀卓鳴道:“還不錯,夠聰明,性格也很果斷。”
“林家讓她去,還有私信是想促成你們認識。那姑娘培養好了,跟在身邊是個得力的。”賀昌翰夾着煙,嗤笑一聲,“可惜了。”
一通譏諷與敲打下來,然而賀卓鳴面不改色,只是道:“您想要她,我可以試着挖一挖。薪水夠高,說不定會同意的。”
賀昌翰冷聲:“我哪用得着。”
賀卓鳴:“我有助理,更用不着。”
賀昌翰氣不打一處來,他抄起煙灰缸,猛地一拍桌子:“要她是為了公司嗎?是為了你!你真是中邪了,讓個已婚的男人迷得團團轉,也不怕說出去丢人!”
他喘了幾口,瞥了賀卓鳴一眼,問,“你們在一起,他能帶給你什麽?你說出來但凡一條,我都不再問!”
聞言,端正坐在沙發上的青年終于站起身,垂眸,看向自己血緣上的父親開口:
“昨天晚上,溫祈問我什麽時候回家。”
賀昌翰等了一會兒,沒有下一句,不解道:“就這個?”
賀卓鳴唇角勾了個很淺的弧度,冷峻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笑容,并不明顯,但也足夠沖淡一身銳利的鋒芒。
“還不夠嗎?他是我的家。”
說完,他不再等待賀昌翰的評價或者疑問,徑直推開了書房的門。
走廊裏漂浮着花木熏香,地毯在暗調的燈光下呈現出幽深的色澤,管家在不遠處,似乎在猶豫着是否上前。
而溫祈就站在門前,很乖地披着他的衣服,揚着腦袋,在等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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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婉口中的晚飯并沒有吃成。
溫祈和賀卓鳴都沒有心思再應付,兩人連招呼都懶得打,只委托管家轉告,就離開了賀宅。
回去的路上雨停了,烏雲散開,流出稀疏淺淡的月光。
“想問什麽?”賀卓鳴朝副駕的人瞄了一眼。
溫祈時不時就用餘光看向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太明顯了,但又自己在糾結,看起來可愛得不行。
最後溫祈還是開了口:“你的房間真被改成琴房了?”
賀卓鳴“嗯”了一聲。
旁邊沒有動靜,于是過了片刻,他轉過頭,看到滿眼憐愛和委屈的溫祈。
“怎麽可以這樣?”他小聲嘟囔,“太過分了!”
賀卓鳴沒忍住笑了下。
溫祈不笑,他依然氣鼓鼓的。
賀卓鳴正色了些,問:“都聽說什麽了?跟我講講,嗯?”
溫祈把從侍者那聽來的內容講了,又跟賀卓鳴說了自己跟芝婉聊天時的猜測。
賀卓鳴頗為贊許地瞧他:“猜得差不多。”
“我那個弟弟,是在我六歲的時候出生的。”
賀卓鳴父母的關系說好聽些是相敬如賓,實際上兩人對彼此并不過問,相當于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但也算是相安無事。
但也許是長久的寂寞難以忍受,總之等賀母發現的時候,芝婉的孩子已經有七個月了。
賀昌翰自己也很震驚,但那畢竟也是他的骨肉,而且賀母這輩子大概率都不會再和他有孩子了,所以他思慮了一番,還是決定把孩子留下。
後來就是兩人漫長的離婚過程,最後賀母選擇獨自一人遠走高飛。
而同時,賀昌翰也娶了芝婉進門。
賀卓鳴:“我後來一直覺得,當初被發現很可能是芝婉故意的。”
溫祈思考片刻:“不排除這種概率。”
他問,“那為什麽不告訴賀董?你母親說不定也不會走了。”
賀卓鳴嗤了聲:“你以為他不知道,芝婉這點心思可以算是明擺着了,他自己也順水推舟,好不到哪裏去。”
“至于我母親。發現芝婉的時候,我認為她是開心的。”
賀卓鳴目視前方,很平靜,“聯姻綁着兩家的利益,輕易無法結束,但賀昌翰出軌并且有私生子,是個絕佳的理由。”
車裏一時陷入安靜。
溫祈不是他們之中的人,的确也很難評判他們之間的糾葛。
他只是作為旁觀者,覺得無辜被夾在其中,很小時就已經明确成為工具的賀卓鳴很可憐。
溫祈:“那你的房間呢?”
這次,賀卓鳴沉默了一會:“跟你聽的版本差不多”
他又安慰道,“但我也不是完全吃虧。”
弟弟小彥并不是一開始就決定學音樂的,起初他跟賀卓鳴一樣,都是學商業管理,芝婉甚至還存着讓他去分一杯羹的念頭。
只是他成績一般,而且平時更喜歡彈琴寫音樂。
這件事之後,賀卓鳴找過賀昌翰,說,既然小彥把我的房間都征用了,那音樂總得學出點名堂,公司就別再去了,以防耽誤創作。
彼時賀卓鳴剛表現出非凡的天賦,器重和補償雙重作用下,賀昌翰同意了。
而就在那之後不久,芝婉也徹底死心,讓小彥改到了沒不再有任何威脅的專業。
溫祈若有所思。
所以芝婉一開始說不求小彥進賀氏做出成績,也算變相的真話了吧。
“她近兩年對我倒是很關心。”賀卓鳴淡道。
大概也看明白了,賀家到最後會是誰說的算。
車子遇到紅綠燈停下來,賀卓鳴瞟了眼消息界面,有點驚訝:“我媽的信息。”
“之前我跟她提了我們的事,她說随意,我喜歡就行。”
溫祈眼睛亮了亮:“真的?”
賀卓鳴:“嗯,她還說過幾天會把結婚禮物寄過來。”
溫祈頓時耳朵有點紅。
賀卓鳴正色了些:“賀家這些人,我是想過找個機會介紹給你,沒想到,他們動作比我還快。”
“現在任務就算是完成了,你不喜歡他們,以後也不用理。”
溫祈:“那…賀董算是同意了嗎?”
賀卓鳴冷笑:“他沒有不同意的選項,我喜歡誰和他沒關系。”
車子一路平穩地駛進小區,停在梧桐樹下。
冬去春來,梧桐樹的枝葉在風裏搖搖晃晃。
等到今夜這場雨結束,下一次天晴時,那些光禿禿的樹枝又會冒出嶄新的、嫩綠色的枝芽。
兩人乘着夜色上樓。溫祈錯後了半步,賀卓鳴就回頭,牽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