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獻祭
獻祭
秦睿不在家的時候他都是一包泡面解決一頓飯,他憑什麽就非得吃肉啊,陸嘉越想越氣,翻出一個冰袋,把烤鴨裝了進去,密封好,藏了起來。
陸嘉沒吃午飯,直接睡到下午三四點,然後拿上電瓶車鑰匙去接秦睿。
今天是大學放暑假的日子,校門口停着各式各樣的車,上到奔馳寶馬,下至小電瓶。
陸嘉修長的腿踩在地上,等在門口。
“嘿,這不是陸嘉嘛?呦,來接女朋友啊?”
一道粗犷的聲音響起,陸嘉不悅地皺着眉頭擡眼望去,說話的是一個挺着啤酒肚,拿着古馳手提包的中年男子。
陸嘉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扯出一抹淡笑:“喔,原來是趙斌啊,幾年沒見,差點兒認不出來。”
這人以前是陸嘉高中同學,仗着家裏有錢,在學校的時候是校霸,看着陸嘉細皮嫩肉的,沒少欺負過他。
趙斌眯起小眼睛,憨笑着摸了摸自己禿頂到反着油光的頭皮,“還記得我吶,高二的時候你怎麽沒讀了?喔,好像是你家破産了是吧。”
陸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見陸嘉沒有反駁他的話,趙斌心裏得意的程度更是高上幾分,他揚起腦袋向陸嘉走了幾步,趾高氣昂地說:“欠了多少啊?看着咱倆是同學的份上,我可以幫你還點兒。”
“趙總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家這債不着急還,倒是趙總您,面色紅潤,是來接女朋友的?”
“這麽多年沒見,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靈光啊陸半仙兒,剛好,哥們新給女朋友買了套房子,裝修完了,還沒請大師給看看風水,要不陸大師跟着走一趟?”趙斌咧開嘴,露出常年嚼槟榔而發黃的牙床。
陸嘉身子不由得向後一仰,正準備開口,一陣清亮的男聲緩緩響起,“趙總這麽誠心誠意,哥你還拒絕什麽啊?別拂了老同學的面子。”
陸嘉的臉聞聲垮了下去,他不由得轉過頭,看向已經出了校門站在他旁邊的秦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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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三個月沒見了,秦睿的五官更加英氣俊朗了,頭發微微後攏,露出光滑潔白的額頭,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如塑,眉眼極窄的間距讓原本大大的眼睛顯得異常深邃勾人,飽滿的紅唇正勾着一抹邪笑。
寬肩撐起黑色短袖,蓬勃的胸肌在衣服下若隐若現。
陸嘉一見他,腿上還穿着一條黑色的牛仔褲,眉頭擰得更緊了,大夏天穿一身黑就算了,腰上還挂着一件運動外套,再配上耳朵上的黑色耳釘,看着就像個不務正業的街溜子。
就像……當年的趙斌。
“這是你弟弟?”趙斌看着形貌昳麗的秦睿,眼睛泛着精光,說話的語氣都柔和了很多。
“管你毛事!”秦睿聲音冷了下來。
“行了,”陸嘉瞪了他一眼,然後微笑着對趙斌說:“趙總,我弟弟少不經事,言語中多有冒犯,您見諒,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最近這幾個月恐怕都沒時間,很抱歉。”
“有時間啊!趙總您說個時間,我一定讓我哥去!”秦睿立馬接過話茬。
去你媽的吧!陸嘉簡直想揍他。
“沒事沒事,我這兒不急,你們先忙着,等我那邊好了就找你。”趙斌意味深長地拍了拍陸嘉的肩膀,笑着離開了。
看着趙斌遠去的身影,再想到他拍在陸嘉肩膀上那五根肥短的手指,秦睿的臉色越來越冷。
“看什麽呢?!你剛剛怎麽說話的?誰教你跟別人說話這麽沖?還不趕緊上車!”
趙斌一走,陸嘉立馬開始兇秦睿。
旁邊有不少路過的學生往這邊看了過來,秦睿又是校草,他不由得老臉有些挂不住,撇過臉不服氣地說:“看見你有生意不接我愁得慌。”
“你還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感情不是你出力對吧。”
“我陪着你去嘛。”
“你到底上不上車?”
“給,”秦睿把身後的行李箱拖出來遞給陸嘉,“都叫你不要騎電瓶車來接我,同學看見丢死人了!以後我還怎麽在學校混?”
陸嘉手臂搭在扶手上,沒好氣地說:“我花錢送你上學是讓你來學校混的?你看看趙斌,他以前跟你一樣是個小混混!你是想以後變成他?”
秦睿眼睛頓時大睜,他才不要變成禿頂光頭!
“行了行了,趕緊上車吧。”
秦睿苦着一張臉,仍是不願意上車,“要不你下來,讓我開。”
陸嘉一臉無奈,“你有機動車駕駛證嗎?你是想咱家唯一的交通工具都被交警沒收嗎?”
秦睿撇着嘴,在衆目睽睽之下邁開長腿,坐在電瓶車後座上。
“你是不是吃胖了?怎麽一坐上來我這車就重了這麽多?”陸嘉開着小電瓶車在路上行駛,回家要跨半個城,也不知道電瓶車的電夠不夠用。
現在已經駛離鬧市區進入郊區了,人也少了起來,秦睿直接無所顧忌單手摟着陸嘉緊窄的腰,臉枕在他後背上,悶悶地說:“嗯,長肌肉了,倒是你,怎麽瘦了這麽多,都硌着我臉了。”
“你還有臉說?隔三差五讓我給你打錢,你是不是在學校談戀愛了?”陸嘉扯着嗓子在前面喊,耳邊風太大了,他怕秦睿聽不見。
秦睿轉過臉看着陸嘉柔軟的頭發,憤懑地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幹嘛,我開車呢。”陸嘉真想踹他一腳。
都說打弟弟要趁早,他當初看着一臉懵懂,大眼睛裏總是呈着一汪水的秦睿,沒舍得下手,現在他長大了,反倒有些不好打了。
“我不喜歡那些嬌滴滴的女人!”秦睿扯着嗓子跟他喊。
哦,原來他喜歡那些豐滿的女人。
陸嘉在心裏滿意地點點頭。
回家後,陸嘉把行李箱遞給秦睿,讓他自己收拾行李,他則去廚房做飯。
這個房子太小,卧室只有一間,可這已經是最好的了。
之前住幾平米的地下室時,倆人擠在一張一米二的小床上,那個時候秦睿還小,把陸嘉當媽了,極度依賴他,哪怕後來他長到十歲,搬進了帶有卧室的出租屋裏,秦睿也非得跟陸嘉睡一塊兒。
更有意思的是,本來陸嘉以為秦睿這個依賴性等上了高中住校之後就會減少一點,可誰知道這小子上了高中住校之後,竟然一改以前的混賬模樣,發憤圖強,高一被保送大學了。
直接給陸嘉省了一大筆錢。
想要分開睡,就只能等換個大房子了,陸嘉悻悻地想着。
麻利地炒了四個菜,然後去卧室叫秦睿出來吃飯。
秦睿興高采烈的臉在看見一桌子綠色菜品後頓時垮了下來。
“炒菠菜,炒空心菜,炒秋葵,白菜豆腐湯,”秦睿拿着筷子把菜全部撥了一遍,末了,擡起頭絕望地看着陸嘉,“肉呢?”
“肉?你還想着吃肉呢?在學校沒吃夠?你都胖了你知不知道?”陸嘉給他呈了一碗飯。
秦睿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在說什麽話?我身材不知道多好,哪裏胖了,我不過是最近長身體,多吃了幾口肉,你就開始說三道四,有你這麽小氣的哥嗎?”
“吃點兒蔬菜怎麽了?誰家好人天天吃肉啊……”陸嘉遞給他一雙筷子。
“學校跟你做得能一樣嗎?野花沒有家花香,我就等着回家吃你做的呢,你知道食堂阿姨的帕金森有多嚴重嗎?紅燒肉抖都只剩湯了,要不是看我長得帥,阿姨多給了我兩塊肉,恐怕我早餓死了。”秦睿不情不願地接過筷子。
陸嘉往他碗裏夾了一筷子秋葵,“我是缺你吃了還是缺你穿了?回來一趟就怨天尤人,看看你以前,給啥吃啥,多乖啊。”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秦睿一上大學怨氣就變得特別重。
秦睿猛地轉頭看向陸嘉,他眼下的烏青就好像印在血管裏了一樣,始終無法消退。
瞥過頭,默默地用筷子戳了一下碗裏的米飯。
“吃完記得把碗洗了,黃奶奶說她身體不舒服,叫我去給看看。”陸嘉吃完飯把碗往桌子上一丢。
“咱家為什麽會有消毒水的味道?”秦睿漫不經心地看向陸嘉在門口換鞋時露出的一截白皙細長的腳踝。
他又瘦了。
陸嘉系着鞋帶的手頓了一下,“哦,一個老熟人,工作的地方出了點兒問題,讓我幫忙看看。”
“就是看看?”秦睿語氣有點冷,客廳昏暗的光線襯得他棱角分明的臉有些邪魅。
陸嘉臉色跟着沉了下去,直接坐在玄關的小凳子上,嚴肅地說:“那不然是幹嘛?咱家是做什麽的你心裏不清楚?有客人上門不是很正常?”
秦睿眼睑低垂,默默地點了點頭,“嗯,賺錢養家的是你,我不該多問,你去奶奶家吧,等會兒我洗完碗了去找你。”
望着秦睿面無表情的臉,陸嘉有些心累,這十八年的相處了解,陸嘉知道秦睿不發脾氣比當場發脾氣還吓人,心裏憋着一股氣,肚子裏指不定要使什麽壞呢,并且他不喜歡家裏有外人進入,領地意識很強。
但是眼下陸嘉也沒空去管了,換了雙鞋,就出了門。
關門時發出嘭的一聲響。
秦睿幽幽擡起頭看着深綠色的門,眉眼壓得極低,瞳孔閃爍着危險的光,他轉頭環顧這間小客廳,一道黑色影子出現在即将燃盡的檀香後面。
秦睿眯起眼睛,那影子就像察覺到危險了一樣,瞬間消失,只剩財神像靜靜地擺在東南角,一切如常。
這髒東西是跟着王松進來的?
陸嘉是個道士,行醫問藥,占星蔔卦全能,他和秦睿搬進這裏幾年了,陸嘉在這一帶名聲很不錯,但還是沒賺到什麽錢,小錢拿來貼補家用,大錢都拿去填債了。
幫黃奶奶看完病,陸嘉雙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在小廣場的池塘邊,茂盛荷花沐浴在盛夏裏,天都黑了還有幾個小孩子在池塘邊玩耍。
陸嘉剛走幾步,落水聲在身後響起。
他心一沉,轉身跑回去。
“是不是有人掉下去了!別離池塘太近。”陸嘉一把拉開圍在池塘邊的孩子們。
那些孩子跟看見了救星一樣,哭着拽着陸嘉的衣角說:“哥哥,我的足球掉進去了……”
看着眼淚鼻涕一把抓的小男孩,陸嘉無奈地抿了下嘴唇,“你們往後站一點,我看看球掉哪裏去了。”
荷花開得太密,帶刺的莖杆密集地紮在水面上,還好足球掉得很近,陸嘉找了一根樹枝,腳踩在臺階上,伸長胳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足球往岸邊兒上勾了勾。
那幾個孩子激動地咬着嘴唇,暗地裏喊加油。
結果就在距離岸邊還有一點點的時候,這球怎麽也撈不過來了,陸嘉急得滿頭大汗,他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直接氣得把鞋子一脫,赤着腳踩進水裏。
陸嘉個子高,再配上修長的手指,已經勾到那個足球了,結果那足球沾了水,變得滑不溜秋,腳上踩的那個臺階長了不少青苔,更是滑。
陸嘉兩頭打滑,整個人橫着摔進池塘裏。
水瞬間淹沒頭頂,湧進了鼻孔,腦海中的意識被水流沖了個七零八落,耳膜嗡嗡作響。
窒息感只存在了一秒,下一刻,陸嘉被人攔腰從水裏撈了起來。
“咳咳……”
猛地接觸到空氣,陸嘉連着嗆了好幾口氣。
秦睿連拖帶拽把他撈上岸,讓他坐在池塘邊兒的臺階上,然後又把陸嘉跌進水裏都沒放手的足球丢給那幾個孩子。
“大晚上不要在岸邊玩兒,很危險的知不知道?”秦睿頭發濕透了,水順着發絲滴落在高挺的鼻梁上,陰鸷的雙眸隐在頭發下,看不清情緒。
那幾個孩子也沒見過有人落水的情況,語無倫次說了幾聲謝謝就抱着球離開了。
秦睿半蹲在地上,望着陸嘉止不住發抖的身軀,他臉上浮現出一抹心疼,伸出手撥開對方被水遮住的眉眼。
陸嘉的眼睛長得很漂亮,是那種一眼看見就難以忘卻的丹鳳眼,只是常年被淡漠取代,看不出其他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