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抛妻

抛妻

秦睿臉色蒼白氣息不穩,眼下浮出一圈疲憊的紅色,他收回手,額頭抵在沙發上喘了兩口氣,耳垂上的黑色耳釘消失了,只剩一個空蕩蕩的耳洞。

“哥……我沒力氣了,速戰速決……”秦睿氣息微弱。

他在人間行走本來就艱難,不僅有限制,法力也有定數,一旦被旁人汲取,虛弱事小,嚴重的話會直接陷入昏睡,沒個十年八載都沒法複原。

狐貍精的法力有很大一部分來自于自己的尾巴,秦睿動作淩厲,直接将她唯一的尾巴斬斷,導致她元氣大損。

眼見不敵,她連忙卷起大團火焰。

還在警戒中的陸嘉身邊憑空湧出一道藍白色的閃電,化作一道利刃劈向她。

好在從霍修遠那裏學過兩句雷訣,雖說沒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不過單憑一個虛影都夠能把妖物吓得膽戰心驚。

狐妖揮手一卷,身下的火焰化作熾陽炸裂,轉化為高溫霧氣,逼迫得閃電虛影也不得不暫時後退。

趁此機會,她以蛇形在霧中穿梭,擺脫追擊。

一時間陸嘉眼中白茫茫一片。

掃開霧氣,白霧便散去大半,客廳裏已經沒有了狐貍精的身影。

“她跑了……”秦睿的語氣慢慢恢複正常。

“你受傷了嗎?”陸嘉連忙沖過去扶他。

秦睿反手握住搭在自己肩頭的手,虛弱地搖了搖腦袋:“還好,我的力氣會漸漸恢複,別擔心。”

“不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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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睿搖搖頭。

陸嘉拍了拍他的肩膀,窗外泛起清光,天快亮了,他赤着腳走過去撿起狐妖的尾巴,脫離本體的尾巴就跟脫水了一樣,縮成一只手掌的長度,他随手把尾巴塞進褲兜裏。

“你要抓她嗎?”秦睿靠在沙發上,眼睑低垂。

陸嘉沒回答他,一邊穿鞋一邊說:“我現在去給趙斌他媽打個電話,兒子回來了兒媳沒了,這事就不能算解決了,請她來商量一下吧。”

秦睿哼笑一聲,“真沒想到你居然在鞋底畫符,也不怕得罪神仙。”

“敬意在心就好了,要不是我把符畫在鞋底留了一手,你都要跟那狐貍精親上了,”陸嘉把牆上的黑玉匕首取下來,又順手倒了杯水一起遞給他,“早說過不讓你來,非要來,就不能聽話點兒。”

匕首到了秦睿手上又重新變回一枚耳釘,秦睿重新把它戴在耳朵上,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就乖乖坐在陸嘉旁邊不說話了。

陸嘉在電話裏詳細将夜裏發生的一切如實告知給了趙母,挂掉電話後看着躺在地上的趙斌,他起身去把人扶到沙發上睡,不能讓客戶看見自己的兒子躺在地上。

趙母趕來之前,趙斌先醒了,他睜開空洞的眼睛,迷茫地望着前方。

“趙總,您……”

“啊!”

陸嘉話音未落,趙斌就猛一轉頭發出一聲嬌氣的尖叫,翹着蘭花指哆哆嗦嗦地指着陸嘉:“你怎麽突然在我家?給人家出去啊!”

客廳裏頓時安靜了下去。

這是被奪舍了還是丢魂了?陸嘉大腦開始飛速運轉,前幾天看見趙斌時他還是一副油膩的大老爺們模樣,怎麽消失了幾天就變成太監了?

昨天晚上陸嘉還清晰看見趙斌跟鏡妖在鏡子裏行房呢。

是個男的沒錯啊!

“完了,”陸嘉心沉進了谷底,這樁生意是毀了,別說拿錢了,趙家人不對他動手都算深明大義了,他連忙問趙斌:“趙總你還記得我嗎?”

趙斌點點頭:“記得啊,陸半仙兒嘛,我記得沒請你啊,為什麽到我家?”

頂着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撒嬌,陸嘉渾身惡寒,胃酸止不住上湧,他咽了下口水,“趙總啊,您還記得最近發生了什麽嗎?”

“哼!”

趙斌嬌縱地瞪了他一眼,“記得,人家正辦私事呢,你就把我叫出來了,春宵一刻值千金,陸半仙你要怎麽賠償人家?”

陸嘉臉都綠了。

秦睿舉起杯子,透過剩下的半杯溫水看着正在強行和陸嘉打情罵俏的趙斌,殷紅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不到半個小時,愛子心切的趙母終于來了,陸嘉跟看見救星了一樣連忙迎上去賠笑,趙母喜極而泣地抱着自己兒子哭了起來,但是見到趙斌莫名其妙變成娘娘腔後,臉色頓時黑了下去。

“陸道長,我們請您來是相信您,也是相信靖堯堂,可眼下我兒子變成了這樣,兒媳婦還失蹤了,陸道長您也脫不了關系啊。”趙母一坐下來就開始向陸嘉發難。

“夫人,造成這個結果我深感抱歉,趙總的現狀可能是陽氣過度流失導致的結果,我會開一個方子,請您帶回去按照方子督促趙總服藥,時間久了會慢慢複原,至于您兒媳婦……”

陸嘉面露難色,他們已經重創了狐妖,可狐妖帶走了趙斌老婆的肉身,由此可以推斷,這只狐貍沒有本體,只有魂魄,必須有肉身作為支撐。

要想找回趙斌的老婆,就得抓住那只狐貍,過程中還不能傷到肉身……

陸嘉頭都大了,他深吸一口氣對趙母說:“我向您保證,我會把您兒媳婦平安送回來,等事情辦妥之後,也算我們……”

“不用,”趙斌跷着二郎腿出聲打斷他,“陸半仙将事情辦得很漂亮,咱不是那麽不通情理的人,身上這點兒小問題我還能接受,只是,如果有人問起,還請陸半仙就說,內人死在妖精手中了,屍骨無存,咱們就合作愉快。”

他如此直白的話讓在場衆人驚呆了。

“你怎麽能……”秦睿眉頭擰緊,被狐妖附身的是他老婆啊!

陸嘉看了一眼已經一臉無所謂的趙母,他也立刻挂起一副笑臉:“沒問題,您盡管放心。”

秦睿驚愕地看向他哥,怎麽能跟人同流合污幹這種缺德事呢。

直到陸嘉拿完錢準備回家,秦睿對他都沒有好臉色,在陸嘉催着他上車的時候,秦睿終于憋不住了:“哥,這種污糟事你為什麽要答應?”

陸嘉戴好頭盔,“你也知道這是污糟事啊?”

秦睿滿臉疑惑。

見他站在原地不動,耍小性子不願意上車,陸嘉無奈地問他:“秦睿,你我現在是秦家少爺嗎?秦家遠在千裏之外,就算近在眼前,你覺得我們還是秦家的人嗎?”

“為什麽要提這個?”

他們跟秦家早就沒有半點關系了。

陸嘉一腳踩在電動車的踏板上,“睿睿啊,你出了社會要學的第一件事就是審時度勢,我們背後沒人撐腰,要是不答應他,我跟你今天出了這個門,明天就不知道死哪兒了,還是說,你打算就我們倆把這對母子解決了?以暴制暴?這是解決的辦法嗎?”

秦睿垂下腦袋不說話了。

“還有,”陸嘉繼續說,“事要一件件的辦,現在還沒完呢,不能太激進,一晚上沒睡,趕緊上車,回去睡覺吧。”

挨了一頓教育,秦睿悶悶不樂地坐上小電驢跟着陸嘉回家了。

早些年陸嘉年輕的時候,一晚上不睡也精神百倍,現在大約是年紀大了,熬不了夜了,随便陪秦睿吃了頓早飯就爬上床準備睡。

秦睿神情不悅地躺在他旁邊盯着他。

窗外的強光擾得陸嘉睡不着,他擡起手臂遮住眼睛,“要是待在家裏悶了就跟你同學出去玩吧,中午就在外面吃不用叫我,錢在第二個抽屜的夾層裏……”

“我知道。”秦睿打斷他,淩厲的目光停駐在陸嘉微紅的嘴唇上。

“嗯。”陸嘉應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半晌,屋裏安靜到只剩呼吸聲,秦睿以為他睡着了,張了張嘴,小聲喚道:“哥。”

遮在眼睛上的手臂放了下去,陸嘉偏頭望他,“怎麽了?”

“我要去實習了。”

“我知道。”

說起這件事陸嘉就挺煩,如果想托關系給秦睿找一個輕松又能開實習證明的工作,又要花一大筆錢。

“我想去你們報社實習。”秦睿眼睛亮晶晶的,纖細清瘦的指尖勾着陸嘉袖口小聲撒嬌。

“想都別想。”陸嘉毫不猶豫地反駁完就合上眼睛不願意搭理他。

“我沒想跟你們去抓鬼除妖,就做記者行不行?剛好我在學校裏學的是新聞……”

“你閉嘴,”陸嘉睜開眼睛,不悅地看着他,“你當初選專業的時候是不是就在這裏等我呢?”

秦睿眨了眨漂亮的眼睛,默認了。

面對秦睿的撒嬌,陸嘉絲毫不為所動,“我可以幫你去其他報社找個工作,但是我們報社不行。”

“好好好,”秦睿雙手抱胸,翻了個身躺在床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說:“我哥不管我了,那我随便找個報社尋個外派,去山區做采訪吧!”

陸嘉氣得說不出話來,秦睿這王八犢子腦子被狗吃了?他那句話說不管他啦!他也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不理他,睡覺去了。

眼瞅着撒潑開始不管用了,秦睿慌了,一把撈住陸嘉的手臂把他拽回來,一邊瘋狂撒嬌,一邊跟他講道理:“哥,求你了,你讓我去你哪裏實習吧,我在你身邊總比在其他地方要讓你放心吧。”

陸嘉閉着眼睛不回答他。

秦睿看他臉色沒什麽變化,繼續說:“再說了,霍哥跟咱們關系那麽好,我去實習你也不用多給錢是不是,我覺得他連工資也不用給我,我的工資你都可以拿去讓他扣!”

聽見錢,陸嘉眼皮抖動了一下,“哥不需要你的錢……”

“我知道,可是我可以賺錢養家了啊,可以養你了啊,你養了我這麽多年,我回報回報你嘛~”秦睿削尖的下巴抵上陸嘉肩頭。

陸嘉沒忍住笑了一聲,“話不是這麽說的……你自己也說你長大了,成年了該獨立了,又不可能一輩子留在我身邊,你在靖堯堂實習的話,永遠都不會獨立。”

“我為什麽要獨立?你又不是死了?!”秦睿激動地皺起眉頭,抓在陸嘉手腕上的手都收緊了幾分。

“我早晚會死啊,比你大十五歲呢,到時候我死了你怎麽辦?”陸嘉睜開眼睛和秦睿四目相對。

少年眼中的光在聞聽死亡的那一刻消散了,陸嘉甚至能感覺到他貼在自己胳膊上的肌肉都僵硬了,他從沒跟秦睿說過分離這件事,秦睿打小就沒離開過他,可以說是陸嘉一手抱大的。

死亡太過遙遠,可到來的時候又很突然。

“哥,”秦睿的聲音開始哽咽,眼中呈起一汪水,“你還記不記得我四歲時走丢那回?”

陸嘉腦中一頓,思緒猛然回到十四年前。

為了養活秦睿,陸嘉給人洗過盤子端過碗,還去碼頭扛過包,而那一次因為不是捉鬼除妖,不會有什麽生命危險,他就把剛四歲的秦睿拜托鄰居照顧。

可也就偏偏是那一次,輪船上出了一批走私的貨,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警方帶走調查,陸嘉也不例外。

過了晚上十二點見陸嘉還沒回來,秦睿一個人悄悄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鄰居家的門跑了出去要找他哥。

可他一個小孩子,半夜出去能做什麽?

還因為長得漂亮還被人販子給拐了。

陸嘉在警察局做了筆錄後無罪釋放,回到家聽見秦睿丢了,他兩眼一黑差點沒暈過去,又折返回警察局去報案,那時香港還沒回歸,治安混亂,警方立案之後壓根不管。

沒辦法,陸嘉只能自己去找人。

還好他有道術傍身,找了幾天可算是在一個廢棄小廠房裏找到了還被關着的秦睿。

找到的時候這孩子雖然完好,可是氣息弱到就剩一口氣了。

至今回憶起秦睿小小的身子,渾身冰涼躺在他懷裏的感覺,陸嘉都心痛到無法呼吸,宛若心髒被生生剜掉一塊,疼得他至今不願意回想起來。

自此以後,陸嘉都會告訴秦睿一個确切的回家時間,絕不讓他擔心。

“你……”陸嘉呼吸困難,“你說這個事幹嘛?”

“那個時候很晚了,天都黑了你還沒接我回家,阿姨說你很快就會回來,可是我左等右等你都不回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還想着你可能死了,萬一你不在了我怎麽辦?你要我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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