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托孤

托孤

電話挂斷,衣角被一股外力勾住。

秦睿拽着他的衣服,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撒嬌,“你去哪兒啊,我也要去。”

“還記不記得我們從趙斌的別墅裏出來之後,哥跟你說了什麽?”陸嘉說。

秦睿連忙從沙發上坐了起來,“記得啊,你不是答應趙斌幫他撒謊嗎?”

陸嘉摸着下巴啧了一聲,“是,我答應了,但不代表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現在我要去跟另一個客戶私下談,你不能在場,”他摸了摸秦睿溫熱帥氣的臉蛋,“等我回來吧。”

秦睿傲嬌地躲開他的手,“不去就不去。”

難得見他這麽聽話,陸嘉也不跟他多廢話,逮着這個機會就趕緊出門了。

下午一點左右,霍修遠蓋着一條毯子,剛在沙發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準備睡覺,門卻不合時宜的開了,他眼睛一擡,果然是一張熟悉的狗腿子臉。

“您還真會挑時候。”霍修遠瞟了他一眼。

“霍哥,霍總,”陸嘉嬉皮笑臉地鑽進來把房門帶上,習慣性地從兜裏摸出一包煙遞給霍修遠,“我已經報損了,一沓朱砂符,一把桃木劍,還有八卦鏡……”

陸嘉如數家珍地把物品損壞報給霍修遠,說得對方額角直跳,根本不敢伸手接他的煙。

“我跟你說多少回了?”霍修遠實在沒忍住,“你就不能去觀裏求個法器好好用嗎?什麽好東西到你手裏都能變成一次性的,來這幾年,桃木劍的折損沒有五十也有上百了,什麽法印、法尺報損了多少?我都成道觀進貨的大客戶了。”

“沒辦法啊,實在是沒有趁手的家夥事兒。”陸嘉賠着笑說,他用什麽都有一種陌生的感覺,根本無法做到人器合一。

霍修遠嘆了一口氣接過陸嘉手裏的煙,“你上午跟我說去見榮老板,怎麽樣,人家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叫我幫他救回他女兒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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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真信他女兒被狐妖殺了?”霍修遠有些驚訝,“還是你沒跟他說實話?”

“這就是實話。”陸嘉抽了一口煙。

霍修遠愣神看了他半晌,見陸嘉臉色波瀾不驚,他好似明白了什麽,坐直了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啊你,我該是說你貪呢,還是說你精明呢?”

“霍哥可比我那傻弟弟要明白多了,”陸嘉輕笑一聲,面部柔軟的線條被口中吐出的煙襯到模糊,“我把答應趙斌的事情辦到了,跟他老丈人說你女兒被狐妖殺了,但是人家榮老板是什麽人啊,香港一半的金鋪都是榮家産業,就這麽一個女兒還下落不明,怎麽會輕易讓趙斌這個上門女婿吃絕戶呢,只是沒有證據。”

“可以啊你小子,既辦了趙斌的事,又接了榮老板的委托,兩面都不得罪。”霍修遠語氣滿是欣賞。

“事要一件件地辦嘛,不着急。”陸嘉咧嘴一笑。

“還要我給你批假嗎?”

“不用,”陸嘉直接了當地回答他,“今天上午在榮老板面前,我用狐妖的尾巴做了個方位,你說巧不巧,剛好在東北,兩件事撞一起了,我準備走一趟。”

“你想好了?”霍修遠攏了攏身上的毯子,“接這單生意之前,你就跟我說要去一趟東北,現在又突然出了這件事,你不覺得太刻意了嗎?好像有人故意在把你往一個地方引吶。”

“我知道,”陸嘉一臉無所謂,知道霍修遠擔心他,便拿出準備好的說辭:“我先去摸一下情況,實在解決不了再跟你說呗。”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你自己留個心眼,有事打電話。”

“我這就回去準備!”

某一天擡頭,瞥見眼角生出皺紋,鏽跡斑斑的水管滴滴答答,花盆裏開了一茬又一茬的杜鵑,才發覺歲月并不會在一點一滴中被記得,而是經過日積月累才猛然驚醒感受到生命流逝。

望着眼前眉目如畫的少年,陸嘉恍惚中想起十八年前剛從奶奶手中接過這個孩子的畫面。

一個尚在襁褓中沉睡的娃娃,肌膚粉嫩臉龐稚嫩,蒼老的雙手捧着新一代生命,将希冀與希望交付予他。

清澈純真被時間磨砺得深邃沉穩,長開之後的臉龐褪去稚嫩,劍眉入鬓,五官精致漂亮,面若冠玉恍若天人。

少年的長成讓他這十八年的孤單與寂寞都具象化了。

電視裏正播着一場案件公審,內容是什麽陸嘉沒看進去,雙眼空洞無神,只盯着身邊人的臉,很明顯心思不在這裏。

靠着他手臂的秦睿擡眸看了他一眼,視線撞在一起,陸嘉卻沒什麽反應。

嘆了口氣,又把注意力轉回自己手機上,秦睿百無聊賴的開口:“哥,你想啥呢?”

陸嘉跟沒聽見似的,沒回答。

秦睿一激靈從沙發上坐起來,厲聲質問:“你想誰呢?”

“啊?”陸嘉抹了把臉,“沒什麽。”

“今天去見榮老板,人家說了啥?”秦睿身子一歪,重新靠在陸嘉的手臂上。

“你怎麽知道?”陸嘉漫不經心拿過一本書看了起來。

“諾,”秦睿拿着手機在他面前晃了晃,陸嘉瞥了一眼,上面是江侗的信息,“現在全香港都知道金行榮老板的獨生女下落不明,傳得沸沸揚揚呢,你身為當事人,肯定被叫去喝茶了。”

江侗是跟着秦睿從小到大的同學,雖然秦睿平時挺宅也不出去玩,但是對于這孩子,陸嘉還是知道一二,出身小康家庭,條件不錯,是個熱心腸。

這個世界啊,就是這樣小。

“嗯,挺聰明。”陸嘉淡道。

“讓我猜猜,”秦睿跷起二郎腿,“榮老板找上趙斌原本是想這人耳根子軟,有點兒本事卻不大,比較容易掌控,可沒想到自己女兒跟趙斌根本無意,耳根軟就沒用了,并且事情發展還超出了自己掌控,他現在肯定是請你幫忙把自己女兒找回來。”

“還有呢?”

“你肯定推算出狐妖的動向了,接下來就要動身了。”秦睿邀功似的望着他。

“不愧是我弟弟。”陸嘉贊賞地摸了摸他的臉。

“逗狗呢,尊重我一下,”秦睿拽下他的手,興致勃勃地湊上來,“那你帶我嗎?”

陸嘉眨眨眼,凝神看了他半晌,“我給你報個補習班吧?”

“我不!都多大了還上補習班,你又存心把我一個人丢家裏吧,”秦睿氣鼓鼓的瞪着他,“還有!你壓根就沒想讓我去你們報社實習是不是?”

“沒有啊……”

“那為什麽霍哥沒發消息讓我去實習,你肯定沒說!”秦睿厲聲質問。

看他這不罷休的架勢,陸嘉寵溺一笑,“好不容易放暑假,你不挺喜歡宅在家裏玩嗎?幹嘛這麽急着去上班。”

秦睿眼中憤怒的小火苗肉眼可見小了下去,“你想讓我留在家裏所以才不着急讓我去實習?可是不對啊,那你去東北為什麽不帶我?你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這麽急,肯定是去見老情人!

“這兩件事能放在一起談嗎?”陸嘉正色道,跟審賊一樣審自己,讓他心裏莫名有一種被窺探質問的緊張。

“确實不能放在一起談,”秦睿十分委屈地撇撇嘴,“你只想把我一個人丢在家裏,我算看明白了,你就嫌我是個拖油瓶。”

見他越說越委屈,扇子般的睫毛一個勁兒地抖,好似頃刻間能落下淚來,陸嘉掰過他的臉,調笑道:“哎喲喲,來,讓哥看看是不是哭了。”

秦睿順勢轉過頭,漂亮的眼睛裏霧蒙蒙的,泫然欲泣的脆弱感就要跟着眼淚一塊掉下來。

“逗你玩的,帶你帶你。”陸嘉趕緊哄他。

秦睿冷哼一聲,躲開他的手,重新靠在他身上繼續玩手機。

埋在心裏十八年的感情一朝被引發,毒藥入骨,盡快尋找到解藥,才能解除危險。

只是讓陸嘉沒想到的是,一聽說要一起去東北,秦睿比他還積極。

沒兩天時間,收拾停妥之後就離開香港去了內地。

去的不是東北,而是北京。

這次秦睿沒問緣由,把行李往酒店一放就匆匆忙忙出去玩了,整得比陸嘉都忙,好不容易不宅家了,陸嘉也沒管他,叮囑一句早點回來就放他走了。

現在北京正值炎夏,CBD的辦公室裏卻是涼爽異常。

辦公室的房門隔音,不過陸嘉還是憑着腳下的振幅感覺到有人來了,腳步挺匆忙,他轉頭一擡眸,辦公室的門開了。

“陸嘉!”

門外站着的男人模樣溫潤儒雅,面龐白淨柔和,一雙丹鳳眼閃爍着皎月般幹淨的光,渾身都透着一股柔和的氣息,視線和陸嘉撞在一起時,嘴角的笑意頓時淡了下去。

“沐呈,好久不見,”陸嘉放下手裏的書,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抱歉,我着急要見你,打擾你工作了。”

“你先去忙吧,”沐呈對身後的秘書囑咐了一句,走進來将門關上,辦公室裏就剩下二人,他面上的情緒挂不住了,拽着陸嘉的手坐在沙發上,“你怎麽老了怎麽多?”

“咱們有十幾年沒見了,人都會老嘛,很正常,倒是你一直沒變過,還是這麽年輕帥氣。”陸嘉笑吟吟地說。

沐呈端起手邊的茶壺,一邊沏茶一邊悻悻道:“知道你想說錢養人,有錢人會保養。”

“不至于不至于,”陸嘉讪笑着擺擺手,“前些年聽說你有對象了,後來我忙,也沒來得及問你,結婚了嗎?”

“沒有,性格不合,早就分了。”沐呈将茶水漫不經心地淋在茶寵上。

“這都好幾年了,沒再談一個?”

聞聲,沐呈擡眸疑惑地望着他,“你千裏迢迢來找我就是關心這個?”

“這不是跟你寒暄嗎?”

修長的手指将一杯散着幽香的建盞推到對方面前,沐呈直勾勾盯着他,“嘗嘗,你最喜歡喝的。”

茶水倒映着陸嘉模糊的臉,他沉默着端起嘗了一口,茶香清淡冷冽,帶着經久不散的苦味,始終無法回甘,苦澀萦繞在舌尖慢慢彙聚心底,所有負面情緒就産生了共鳴,傾瀉而出,緩緩随着茶香淡去。

“我泡的茶,始終不如你。”陸嘉對他微微一笑。

沐呈出身秦家旁支,是陸嘉的堂弟,雖然兩家長輩早年因為利益分配不均斷了聯系,但陸嘉這些年可沒少受到他的幫助。

哪怕遠在香港,沐呈也給他寄過家裏後花園種出來的不知名的茶,不知道什麽品種,也沒有名字。

“出什麽事了嗎?借錢的話電話裏說就可以了,我讓秘書打錢給你……”

“不是。”陸嘉打斷他,眼中滿是渴求。

“那是什麽?”沐呈心中忐忑起來。

“托孤。”

北京胡同的巷子裏傳來激烈的吵嚷聲,巷口還守着一大群人,兩個路過的老太太經不住好奇心,伸着腦袋往小巷子裏面看。

“看什麽看,閃邊去。”

蹲在路口抽煙的男人擡起頭,淩厲的雙眼掃過二人時不禁眯了起來,眼中閃爍的寒光讓人不寒而栗。

硬挺有型的劍眉和鋒銳的輪廓讓其中一位老太太經不住吓,尤其是這青年穿着一身無袖T恤,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橫生,肩膀上紋着白虎刺青,她身子抖了一下就連忙要拉着好友離開。

可好友仗着這孩子看着年紀不大,上來就是一套說教:“你這孩子怎麽跟長輩說話呢?光天化日之下聚衆鬥毆,這可是北京,信不信我報警抓你。”

男人面不改色的站了起來,魁梧的身材将陽光都擋住不少,“你家祖宗都未必有我年紀大,少到處賣你那張老臉。”

“你!你……”老太太被他氣得渾身發抖,掏出手機就要報警。

剛按下兩個撥號鍵就被一只手阻擋了,修長的手指遮住手機屏幕,骨節分明的地帶透着薄薄的粉色,讓人迫不及待想看看這雙手的主人。

擡起頭對上一雙笑意盎然的眼睛,這雙桃花眼生得極美,可眼中的笑意卻透着絲絲冷意,微風吹起粉色發絲,陽光下,精致的五官秀美絕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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