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夜來香

夜來香

掌心傳來一陣瘙癢,濕潤的觸感喚醒混亂中的陸嘉,他轉過頭,秦睿安慰般地撈過他的手放進掌心,黑暗中看不見彼此的臉龐,陸嘉只能看見秦睿黑色耳釘折射出的光芒。

如星辰般清晰耀眼。

“有我在,別怕。”

湊近的香味和溫暖讓陸嘉安定了不少,雖然不想讓秦睿面臨危險,可眼下時局不明,他需要秦睿。

無論如何都要拖到霍修遠來。

兩個小時左右,車開進了寨子裏,眼下已經晚上八九點鐘了,寨子的人大多都睡下了,雨夜中只有零星燈火在閃爍。

三十年了,再次看見寨子的輪廓,陸嘉只覺得陌生。

寨子裏的老人都記得陸嘉,并且因為當年的事堅信他是災星,極其排斥他,陸嘉來這一趟很冒險。

陸鳳簫撐着傘,領着他倆走過七拐八繞的小路,走上山坡的一處宅院,聽說這是陸嘉外祖父的宅子,荒廢很多年了。

走進院子裏,秦睿忽然頓住腳步看向院中的一棵樹。

那是一株夜來香,經過雨水的沖刷,花葉凋零不少,濃郁的花香卻連雨水都無法沖刷掉,混雜着泥土氣息變得甜膩粘稠,聞着有些惡心。

“怎麽了?”陸鳳簫見他倆停下腳步,不由得回過頭。

“這花開得倒是豔麗啊。”陸嘉連忙回答他,這味道屬實有點嗆人。

秦睿從小就聞不了太刺鼻的香味,小時候給一個渾身噴了大量香水的阿姨抱了一次,回家之後就發高燒了,還一個勁兒地哭,雖然家裏平時也有香味,但是從來不過量。

夜來香味道濃郁刺鼻,過量會麻痹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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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這株夜來香沒有經過照看,肆意生長,樹幹粗壯高大,枝幹繁茂,整棵樹都挂着黃白色的小花朵。

這還是下過雨的樣子,要是在晴朗的天氣,又是盛夏,這香味……

“這樹離屋子有段距離,現在下着雨,基本都聞不見味道。”陸鳳簫解釋道。

見秦睿望着一地落花神情呆滞,瞳孔縮緊,身子微微顫抖,連呼吸都慢了好幾分,陸嘉一陣心慌,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走了,直到順着樓梯上了閣樓,他才喘過氣來。

“二叔,人我接回來了。”陸鳳簫推開門,并未收了傘。

陸嘉朝屋裏看了一眼,站在挂畫前的老人緩緩轉過身和他四目相對,那雙布滿滄桑的雙眸閃爍着寒光,可臉上卻習慣性地先挂出笑臉。

“嘉嘉回來了,這一路辛苦不辛苦?”陸仁笑着走過來拍了拍陸嘉的肩膀,“可以啊,小夥子長大了,也長結實了。”

“您過獎了,我走的時候才三歲,倒是舅舅您,身體可還康泰啊?”陸嘉也笑着迎合他。

陸嘉三歲那年母親去世,沒兩年他那族長外公也跟着去世了,家裏只剩下小姨一個女娃,寨子傳承了幾千年,沒有女孩子做族長的先例,萬般無奈之下族裏才選定陸嘉外公的侄子做了族長。

至于這個選定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源于虧欠。

陸仁那個早早夭折的女兒,就是被陸嘉克死的,現在他們舅甥兩人能和顏悅色地談話純粹是陸仁忌憚陸嘉背後的勢力。

靖堯堂身後是內地幾個道教宗門,實力非同小可。

“二叔,任務完成我就先回去了。”陸鳳簫出聲。

“不着急,”陸仁叫住他,繼續對陸嘉說:“最近這幾天都有雨,掃墓肯定是不可能了,大伯這屋子雖然空了,但我一直都有派人打掃,你且先在這裏住下,歇兩天。”

“那就麻煩舅舅了。”陸嘉客氣道。

“诶,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陸仁擡眸看向他身後的秦睿,“這孩子看着儀表不凡,是靖堯堂的人嗎?”

陸嘉搖了搖頭,“不是,只是我朋友,這麽長時間沒回來,他想陪着我一起看看我媽。”

陸仁的視線在他倆身上流轉了一個來回,忽然問道:“算起來,你都三十三了,結婚了沒有啊?”

“沒有呢。”陸嘉讪笑兩聲。

陸仁的眉頭立刻一皺,眼神立刻變味了,張了張嘴艱澀地說:“都是要經歷結婚生子的,不要學一些不三不四的東西,趁年輕,盡早找個好姑娘,結婚生個孩子,早點兒安定下來,讓長輩也放心,你外公和媽媽在天上也能放心。”

這話聽起來有點兒怪,可卻是陸嘉這三十幾年來第一次聽見長輩的勸誡,心情十分複雜。

“這得看緣分。”

他們倆又聊了幾句,秦睿聽得不耐煩,眼角餘光瞥見還在廊下站着的陸鳳簫。

這人也在打量他,但是從頭看到尾,他都沒看出秦睿有什麽不一樣,怎麽看都是普通人,也許……他和陸嘉真是朋友?

送走陸仁,陸嘉總算松了一口氣,他放下行李,給自己錘了錘酸軟的肩膀。

秦睿坐在床上看着敞開的窗戶,神色淡漠,也不知在想什麽。

擔心他被那香味熏得難受,陸嘉走過去把窗戶關上,這裏氣候溫暖濕潤,蛇蟲鼠蟻比較多,居住的樓房大多是吊腳樓,站在屋裏能俯瞰院裏的風景。

“水都濺進來了。”

陸嘉把窗戶關嚴實,這屋裏正如陸仁說的那樣被收拾過,書桌抽屜和書櫃裏幹幹淨淨,一本書一本相冊都沒有,只有一幅挂在牆上的畫。

“我腿疼。”秦睿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污泥的褲腿。

他腿上的傷還沒好,現在還是陰雨天,指不定多難受呢,陸嘉思酌片刻準備下樓去廚房燒點兒水,可他剛打開門,就迎面撞上了穿着雨衣的陸鳳簫。

他将懷裏用塑料薄膜遮住的大包小包全放進屋裏,“這是瑩瑩讓我拿給你們的,裏面有被子,有驅蚊液,還有電熱水器,還有一些零食,怕你們晚上餓了,吃飯的話就去二叔家……”

他一邊滔滔不絕地囑咐,一邊幫陸嘉收拾東西。

“真是太感謝了,”陸嘉激動地說不出話來,“明天有時間的話我能當面感謝她嗎?”

陸鳳簫連忙搖頭,“那恐怕見不了,為了今年的祭祀祈福,她要一個人在祠堂裏修行三個月,不能見任何人。”

這個寨子比起其他地區一些非人的風俗要好,每一年都會選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孩子去山裏的祭祀臺祈福,以前是陸嘉的母親,後來是陸嘉的小姨,再後來陸嘉就不知道了……

陸嘉驀然想起陸鳳簫看他的眼神,那警告的眼神好像是在保護什麽人,“哎呀,那真可惜,不過我記得寨裏的祭祀就在這幾天了吧?”

“是啊,快了,到時候有見面的機會呢。”陸鳳簫說。

好好好,真是毫無破綻,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陸嘉也不好再說什麽了,再次和陸鳳簫寒暄了幾句就把人送走了,這一天下來的詞彙量說得他口幹舌燥,拿燒水器燒了一盆水,端去讓秦睿泡個腳。

“怎麽樣,好點兒了嗎?”陸嘉問。

秦睿低着腦袋,悶聲悶氣地回答:“一點點。”

“是味道太濃了嗎?”

這次秦睿沒說話,陸嘉嘆了口氣,把驅蚊液插進插線板,又把手機充上電,打開看了一眼,好家夥,一格信號都沒有。

這地方這麽偏僻嗎?

陸嘉煩躁地想去屋外抽根煙,秦睿一把拉住他的手,擰眉道:“你又要去抽煙?現在能不能不抽?”

夜來香的味道讓他難受得要死,要是再帶點兒煙味,恐怕他真要受不了了,陸嘉只好一屁股坐了回去,但是又煩得坐不住,屋裏封閉着,有些悶熱,他百無聊賴地掏出那把扇子給自己扇風,順手又給秦睿扇了兩下。

這扇子現在可是很強的法器,可秦睿連吐槽都懶得吐槽,就淡淡的看了一眼,很明顯這玩意兒不入他的眼。

眼下見陸嘉又把它拿了出來,秦睿莫名有些郁悶,“有什麽好看的?看那狐貍能不能出來陪你……啊!疼……”

話還沒說完,膝蓋就挨了一下,秦睿捂着腿瞪他。

“說話放尊重點兒。”陸嘉不悅道。

“她再好看現在也就是個法器,你能不能把注意力放在我這個大活人身上?我腿疼着呢!”秦睿滿心不爽。

“那我能怎麽辦?骨頭傷着了又不能随便揉。”陸嘉越來越覺得秦睿在無理取鬧。

秦睿垂着腦袋不說話了,腳也不泡了,胡亂擦幹淨換了短袖短褲就倒床上睡覺去了。

陸嘉把屋裏收拾好,在廚房洗漱完才上床睡覺,外公這套院子很大,卧室不止一間,他睡一間,秦睿睡隔壁。

雨水具有安眠的效果,加上趕了一天的路,疲憊不堪,陸嘉腦袋剛沾上枕頭就眼皮打架,他閉上眼睛還沒睡着,一個滾燙的熱源帶着熟悉的香味上床了,他眼皮抖了抖卻并未睜開。

用腳趾想都知道是誰。

秦睿抓着他的胳膊摟住自己,整張臉都埋進陸嘉的懷裏,鼻尖貼在胸膛上,聞着熟悉的暖香,他舒服了許多。

還好沒讓陸嘉抽煙。

“睡不着啊?”陸嘉摟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懷裏陡然多了這麽大一巨嬰,他忍不住想笑。

“太香了,聞得我難受。”秦睿摟緊手邊的窄腰,在陸嘉懷裏蹭了蹭。

“要不,我們換個地方住吧?”陸嘉順着摸了摸他的頭發。

“都十點了,換哪兒去啊……”秦睿越說聲音越小,“你的味道能讓我好受點兒。”

見他這樣,陸嘉只能安慰他,“我明天就去把那樹砍了。”

秦睿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額頭在陸嘉鎖骨中間蹭了兩下,這次換陸嘉不舒服了,倆人中間就隔着兩件衣服和一個毛巾被,他能感受到秦睿身上的溫度,很熱,還很香。

要是秦睿是女孩子就好了,他能用男女授受不親為借口來保持距離。

掙不開秦睿摟在腰間的手,陸嘉只能借力将下半身往床裏面挪了挪,和秦睿拉開一點兒距離。

沒想到就這一個小動作讓秦睿直接炸毛了,他猛地坐起來,借着微弱的光看着陸嘉穿着牛仔褲貼在牆上的腿,“你幹嘛啊?”

語氣極度幽怨,陸嘉咽了下口水,“熱啊,我腿伸出去涼快涼快。”

“廢話!”秦睿指了指陸嘉的褲子,“大夏天穿着褲子睡覺能不熱嗎?你脫了不就完了嗎?”

陸嘉額角跳了兩下,“我突然覺得不熱了。”

秦睿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你是有什麽毛病嗎?耍我呢?”

陸嘉深吸一口氣,反将他一軍,“你管我腿伸哪兒穿不穿褲子?我用手抱你又不是用腿,要不你回去睡?”

秦睿在黑暗中看了他數秒,随後跟作出什麽重大犧牲似的,撈過毛巾被狠狠往身上一蓋,又撈過陸嘉的胳膊環住自己,“我不!”

“那就安安靜靜睡覺。”陸嘉在心裏止不住嘆氣。

雨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半山腰上的祠堂融進黑夜裏,星星點點的燈火也很快在屋裏熄滅。

吱呀一聲,門開了,微弱的光芒将來人的影子在地面拉長。

屋子裏冷得跟冰窖一樣,滿屋寒氣包裹着跪坐在軟墊上的人,那人似是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有人來了,專心玩着手中的布娃娃,低聲哼唱着苗族歌曲。

“瑩瑩,我回來了。”

軟墊上的人身子一頓,轉過臉茫然地看着來人,她雙眼無華,面若白紙,沒有半點兒生人氣息。

“瑩瑩。”陸鳳簫眼中閃爍着星光,又怕身上的寒氣會凍到她,急忙脫了身上的雨衣,快步向她走去。

怎料陸盈就像是看見了妖怪一樣,尖叫一聲,捂着腦袋往牆角躲,可她都未來得及離開軟墊,就被陸鳳簫一把摟進懷裏,她無法掙脫,只能哭喊着,“爹爹,救我……放開我……”

掙紮中陸鳳簫臉上被她抓出一道血印,可他完全感覺不到疼,拼命把陸瑩往懷裏按,“你看看我瑩瑩,我是鳳簫啊,你忘了嗎?你怎麽能忘記我……”

“我不認識你,放開我,救命……放我出去……”陸瑩根本聽不進去,一個勁兒地掙紮。

這是第幾次了?陸瑩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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