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有理由了

有理由了

“是哥哥不好,我不該來得這麽晚,不該丢下你,讓你一個人……”

陸嘉懊惱不已,“要是我…我能早點回來,在太陽升起之前回來……”

及時回來了,秦睿就不會死了嗎?

在秦睿心裏不是雲易比他陸嘉更重要,而是他沒愛過陸嘉,對秦睿而言,陸嘉是可以被取舍的那個人。

不愛陸嘉的是屍山共主還是親手養大的弟弟?

也許都是吧,陸嘉也分不清了。

眼角溢出兩行清淚,陸嘉依稀覺得割腕那天的寒冷又重新裹住了他,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總算暖和了一些,哽咽着繼續說:“以前每個新年,都是我們一起過,我們只錯過了一年,以後不會了,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永遠都不走了,你別急,很快,我就要去見你了。”

他所愛的少年十八歲就死了。

永遠埋在這塊冰涼的土地裏。

陸嘉在墳前待了很久,說了很多話,有對未來的設想,有對過去的懷念,彼時與未來交織,混合成了刺骨的現實,再美好的過去與未來,都只是虛妄。

直到晨曦刺破黑暗,夢才算醒了,陸嘉站起身,彈掉身上的泥土,往山下走。

沒說再見是因為還會再見。

他收拾好自己,一大早趕去了上海。

因為不是談生意,趙文和約陸嘉在自己私宅見面,倆人都是神仙,再往上說一層,是同事。

陸嘉一進這個門就感受到了一股陰寒之氣,他是正神,身上的浩然正氣讓鬼怪不敢近身,鬼差離他百八十裏不敢靠近,趙文和在他進院子的時候就迎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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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神爺來了,真是讓寒舍蓬荜生輝啊。”趙文和笑道。

“哪裏哪裏,趙總才是真的財神爺啊。”陸嘉皮笑肉不笑地說,在人間的幾十年,趙文和雖然沒露面,但是一直用債務把控着陸嘉的人生,要不是陸嘉今天恢複正身,只怕至今都不知道此人的廬山真面目。

倆人進了客廳,在沙發上坐下,中間隔了一張大理石茶幾,趙文和給陸嘉倒了杯茶。

“我怎麽當得起財神爺這句話。”趙文和謙虛地回道。

“诶,趙總何必客氣,我在凡間十數年,沒少受您的照顧。”陸嘉意味深長地笑了兩聲。

“哪裏的話,財神爺能力出衆,哪裏需要我。”

話音一落,場面安靜了幾秒,靜得有些尴尬。

“那個……”陸嘉跷起二郎腿,細長的手指撓了撓額頭,“我們開門見山吧,我還有事呢。”

趙文和憨笑兩聲,“財神爺既然回了天庭,人間的債務咱們就當沒這回事吧。”

陸嘉搖搖頭,微笑着說:“別,一碼歸一碼,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趙文和無奈地點點頭,對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把早已準備好的文件從懷裏拿了出來,趙文和接過之後細細地看了一遍,又把文件遞給陸嘉,“您看一下,這些債務多數已經還清,剩下的欠款也就五六百萬。”

陸嘉仔細翻看了幾頁,“五六百萬也不少了。”

看完後,他将文件放在桌子上,手腕翻轉,一個有豬頭那麽大的金元寶出現在掌心。

趙文和瞪大了眼睛。

“我不知道現在的金價如何,這個金元寶夠不夠還,不過咱們以後還是要和平共處,我當然不會讓趙總您吃虧,”說着,陸嘉偏頭,另一只手像彈鋼琴似的,指尖在金元寶上敲了四下,上面浮現出財源廣進四個大字,“把這個放在公司或者住宅的東南角,它就是源源不斷的黃金泉。”

趙文和抿了抿唇,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渴望,其實他也不缺錢,但是誰會在乎錢再多一點呢,有了這個金元寶,那就等于有了一座金礦。

“財神爺這麽誠心,我也就不好隐瞞了,無論是六百萬也好,還是這個金元寶,都是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您應該清楚。”趙文和強壓下悸動的心。

他想要秦家老宅。

陸嘉愣住了,秦家老宅怎麽比得過他這個金元寶,趙文和這麽精明,為什麽非要秦家老宅,腦子短路了嗎?

“前段時間我們去日本和賀茂家族交涉過,秦家老宅早就被賀茂和彥轉到了你的名下,您有這套房産的支配權,您也可以拒絕還這筆債,我當然也可以拒絕您的還款。”趙文和雲淡風輕地堵死了陸嘉的路。

陸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另一只手攤開,在掌心變出一座金山,“我再加一個,這座金山從萬丈高空扔下,它就占地萬頃,這些夠不夠。”

這些東西陸嘉有一屋子。

趙文和心動不已,他閉上眼睛,幹脆裝看不見,“您知道的,現在時局緊張,如果我收了您的錢,那可不好。”

“我說了,一碼歸一碼,我今天來解決的是凡間的私事,不牽扯兩界恩怨。”陸嘉淡道。

“我也說了,想解決這件事很簡單。”

“趙總,你我二人以後總歸擡頭不見低頭見,秦府對您而言不是非要不可。”陸嘉勸道。

“秦府和我們小爺有關,包括您在香港租住的那套房子,我早就派人買下來了,這段時間聽說房租都是霍家在交,不過房東是我,願意把房屋出租給誰,由我決定。”趙文和垂眸不看陸嘉,漫不經心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陸嘉的臉色越來越冷,他把金元寶和金山收了回去,“如果我不讓呢?”

“六界那麽多人都知道您和小爺的事了,傳出去難道別人不會說您占小孩子的便宜嗎?”趙文和促狹一笑。

他這可是把陸嘉往死裏得罪了。

不過他這一句倒是提醒陸嘉了,他年紀比秦睿大很多,真的傳出去,在別人眼裏,吃虧的肯定是秦睿,不會是他。

“那些人畏懼咱家小爺不敢往外說,把秦府交給我們能更好堵住別人的嘴,這不僅是為了小爺,也是為了您的名聲着想啊。”趙文和語重心長地說。

陸嘉站起身,哼笑道:“我不還這個錢了,秦家祖宅你也別想,你趙文和在這個節骨眼上跟我這個殺了泰山府君的嫌疑人有關系,恐怕你也不能獨善其身吧,再說了,人言何所畏懼,如果你們冥界不怕,那就去大肆宣揚我把秦睿睡了吧,最好讓六界全知道,不然我看不起你們。”

冥界這麽保護秦睿的名聲,怎麽可能去宣揚,肯定要捂死了。

等陸嘉走了,趙文和長舒一口氣,看向空蕩蕩的身側,滿眼哀傷,“為了你,我損失大了。”

秦睿撤了隐身術,坐在趙文和對面,他和以前一樣,穿着一件白色羽絨服,慵懶肆意地跷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

仿佛坐在這裏很久了。

“不就是錢嗎?你又不缺,做人不要太貪心。”秦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誰會在乎錢多啊。”

“說來也是,”秦睿贊同地點點頭,“話說回來,陸嘉也不缺錢啊,為什麽非要執着那套房子。”

因為你的墳在那。

趙文和目光深沉地看着他,沒說出口。

“我跟陸嘉的事,六界很多人都知道?”秦睿問。

“也不算很多吧,五方鬼帝十殿閻羅肯定是知道的,然後雷部和幾位財神,哦,還有孟婆他們……”趙文和掰着手指頭給秦睿算着。

“這麽多人?”秦睿被驚到了。

“當時來彙報的時候,我們幾個跟沈塗在一塊打牌呢,就都知道了,壘子還做了兩手準備,連聘禮都備下了。”趙文和調侃道。

秦睿驚訝地張大嘴,“你們,瘋了嗎?還準備聘禮!”

“沒辦法啊,事發之後本來準備給陸嘉喂孟婆湯的,你不幹,還把沈塗攔下來了,要是那個時候就了結了,何必還有現在的麻煩。”趙文和毫不客氣地抱怨他。

秦睿愣住了,他不讓陸嘉喝孟婆湯?為什麽啊?

“那,陸嘉後來喝孟婆湯了嗎?”

“也沒喝,不知道是為什麽,不過他沒喝也好,泰山府君這事還沒完呢,現在冥界沒找到他的屍身,也沒找到泰山神,時間拖得太久了,這事你是什麽想法?”趙文和定定的看着他。

在幽蔸之地受重傷之後,秦睿的精神狀态就不太好了,情緒低迷,心情焦躁,對冥界的事更是不管不問,恐怕讓孟婆去做泰山府君他都沒有任何異議。

可能是雲易的死對秦睿的打擊有些大吧。

“陸嘉是最大的嫌疑人喔~”秦睿意味深長地摩挲着下巴,他都忘了這一茬。

這下有理由了!

陸嘉馬上趕回了香港,他沒回酒店找沐呈,而是直奔九龍的老破小區。

他要搬出來,把東西全部搬回秦府,雖然不喜歡那套死氣沉沉的房子,但是要他仰人鼻息,那也是不可能的。

三天前回人間之後,霍修遠就說這套房子他在替陸嘉交房租,但是陸嘉逃避着,沒回來看。

現在刀架在脖子上了,不得不回來。

走上泛着潮味的樓梯,再走過一條挂着衣服的走廊,大老遠就看見自己家的大門敞開着,他不由得皺起眉頭,悄聲走了過去。

客廳幹淨整潔,就像當初離開時一模一樣。

跨進大門,左手邊就是卧室的門,一道熟悉挺拔的身影背光而立,高馬尾如瀑般傾瀉而下。

血液瞬間凝固,那一刻,陸嘉的呼吸都靜止了,屋裏的壁挂時鐘早就停止流動了,時間好像靜止在了這一刻。

聽見腳步聲的人緩緩轉過身,漆黑的眼眸四目相對,隔着幾步之遙,竟恍若隔世。

望着熟悉的面孔,陸嘉臉上滿是錯愕和震驚。

秦睿平靜地看着他,眼中沒有絲毫情緒。

——哥,你怎麽才回來,我等你好久了。

陸嘉覺得此時他該聽見這樣一句話,仿佛他沒帶秦睿離開香港,仿佛秦睿沒死在那座死氣沉沉的老宅裏,仿佛和往常一樣,秦睿在等他回家……

倆人對視良久,久到感受不到空氣的流動。

直到外面傳來孩童的喧鬧聲,陸嘉心口一震,理智回歸現實,他抓了下頭發,深吸幾口氣,把眼淚憋了回去,現在站在他眼前的人不是秦睿,是那個快把天庭殺穿的冥界戰神,是血洗妖獸的屍山共主。

秦睿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來拿東西,打擾你了。”陸嘉聲音有些沙啞。

秦睿默默的将他從頭打量到尾,許多年了,他才正眼看這個人,人間數十年的滄桑已經磨滅掉了陸嘉最初身為神的桀骜,他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人間的煙火氣,混在人堆裏也許能找出來,可回到神仙堆裏,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這數十年的滄桑他應該親眼見過,但是過去了,也不值得記起。

秦睿手伸到身後,拿起桌上翻看了一半的相冊,“是來拿這個嗎?”

那一頁的相冊裏夾着秦睿八歲時的照片,那個時候已經是彩色照片了,孩子的笑容明媚燦爛,稚氣未脫的臉蛋已經隐約可以看見俊朗的線條了。

以前,不論過得有多辛苦,陸嘉都會給秦睿拍一張生日照,去不起影樓就走人情,請朋友拍一張,十八年從無間斷。

陸嘉張了張嘴,“不,不是的……”

“是嗎?”秦睿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滿眼嫌棄。

他打了個響指,指尖出現一團火,在陸嘉疑惑的目光中,将相冊放了上去……

火焰吞噬掉照片上熟悉的面孔,化作灰燼,一點點飄散在空中。

一股抽絲剝繭般的疼痛從心口蔓延開,蠶食着每一寸神經,痛得陸嘉幾乎無法呼吸,手握緊成拳,指尖深深嵌進肉裏,他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阻止自己去奪下屬于自己的過去,去維護自己的體面。

燒光了,全都沒了。

秦睿這是要徹底斷了他的念想,也是燒掉他認為的肮髒的過去。

陸嘉環顧一圈客廳,這套房子處處都保留着過去的回憶,既然秦睿要解決徹底,那他何必糾纏。

心口松了一口氣,想通了,痛楚也減輕了不少。

他話也懶得說,掉頭就準備走,手腕卻被一道不容反抗的力度強行拽了回去,巨大的壓迫感徑直把他壓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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