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呼喚
呼喚
翌日，心髒的震顫喚醒了熟睡中的人，陸嘉睜開紅腫的眼睛，擡起酸軟的手撫上光裸的胸膛，心髒跳動的頻率變了。
是折扇的呼喚嗎？自從賀瀮去世後，狐貍也跟着他一起消失了，這股熟悉的頻率不是她帶來的。
陸嘉瞳孔驟縮，大腦瞬間清醒。
是他的法器，是承影在呼喚他！
腰腹疼得像要癱瘓了一樣，他運轉全身的法力緩解身上的痛楚爬下床，床鋪收拾得很幹淨，附近一件衣服都沒有，他變出一件月白長衫穿在身上，光着腳從屋子裏走了出去。
這屋子不大，幾步就走到門口了。
承影好似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呼喚的頻率越來越大了，陸嘉甚至都沒注意秦睿不在床上，更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急着去找承影。
推開門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了。
就在五百裏開外，全是厮殺的妖獸，血肉橫飛，肢體散落一地，而他所在的這個地方是由蒼玉堆積起的半山腰上，腳下踩着玉石，玉石裏流淌着血絲。
再往前走，他聽見了風聲中夾雜的哀嚎，兇獸的嘶鳴聲沖擊的耳膜發疼。
蒼玉山附近的五百裏大約是有秦睿坐鎮的緣故，特別安靜，也特別幹淨，兇獸都不敢靠近這裏，可五百裏之外，就是真正的屍山了。
就在即将到達五百裏的邊緣，承影的呼喚戛然而止，身後倏地傳來一道冷風，陸嘉慌忙轉身。
一枚箭矢劃破長空，直接射向面門。
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放大的利刃，箭矢從耳下穿過，割斷幾根發絲，紛紛揚揚落在地面。
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髒在看見秦睿的那一刻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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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八百裏的距離，秦睿站在門口，風吹起披在肩上的長發，雙手仍然保持着搭弓射箭的姿勢，一支新的箭已經準備好了，仿佛陸嘉再敢往前走一步就會射穿他的胸口。
布滿寒光的鷹眸讓陸嘉顫抖地深吸一口氣，腳剛往後撤了一步，粗重的喘息聲從身後響起。
陸嘉機械地轉過頭，身後是一只高達十米的黑色巨獸，胸前生着一張血盆大口，涎水順着森利的牙齒滴落，脖頸上方是一只長着兩只角人面的腦袋，眼睛卻在腋下。
饕餮……
這玩意兒不是早就滅絕了嗎？最近一次的出現記錄是一千五百年前。
眼前這只，體型已經超越了陸嘉所見到的，它一出場，五百裏之外的妖獸紛紛不敢靠近。
饕餮閉上嘴，鼻尖拱了陸嘉一下，好像要他回到秦睿身邊去。
陸嘉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再次轉過身，門口的那人消失了，就像沒出現過一樣，身後的饕餮搖身一變，化作一條黑色小土松犬，嗅了嗅陸嘉身上的味道，确定他身上有秦睿的味道，就咬住他的衣角往蒼玉山上拖。
陸嘉極不情願地一步一步往回走。
這只狗，好眼熟，好像秦睿小時候帶回家的那條小黑狗，當時他興致勃勃地抱過去想陸嘉同意他養這條狗，還保證把自己那口飯省下來給小狗吃，陸嘉養秦睿一個都費勁，更別提還要養條狗了，找個機會就把它送人了。
現在看來……那只小狗就是饕餮。
還好沒養，要不然會過得更苦，陸嘉想想都心酸不已，等回到秦睿的住處，陸嘉才正眼看這棟雕梁畫棟的閣樓，發覺這他媽不就是秦睿在舊貨攤上淘回來的玲珑小寶塔嗎？
好嘛，秦睿屬寄居蟹的，轉世都要拖家帶口。
等一下，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陸嘉掐着手指算了算日子，忽然愣住了，他竟然在屍山待了好幾天！這倒也罷了，他記得秦睿給他喂過孟婆湯。
可是，他沒失憶啊，過往的點點滴滴他記得一清二楚。
秦睿在耍他！
閣樓從外面看去就是一座塔，占地面積不大，可走進去之後，裏面的空間立刻不一樣了，第一層裏挂滿了月光織成的薄紗，輕盈飄蕩猶如置身雲端，只是不知道這裏有多大，薄紗後面的景象又是什麽。
“秦睿呢？”陸嘉問。
“汪汪！”
福福朝樓上叫了兩聲，邁着四條胖胖的腿走上臺階，陸嘉也跟着它走了上去。
上了五層樓，閣樓頂層的房間裏很暖和，因為沒有其他家具的緣故，房間雖小，卻也顯得有些空蕩，唯有床頭一盞燭火散發着微弱的光。
床榻上鋪着細絨毛毯，松軟的被子堆成一座小山，看着不像有人的樣子。
“他在嗎？”陸嘉低頭問福福。
福福後腳撓了撓耳朵，而後跳上床榻，鼻子往被窩裏拱。
床上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錦被擡了起來，一條細長的蛇尾甩在福福身上，“說幾遍了？不許上床。”
福福嘤嘤兩聲，跳下床，乖順地卧在地上。
一雙閃着紅光的眼睛透過細縫看着站在樓梯口的陸嘉。
陸嘉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好似被小蛇盯住了一般，也是，秦睿确實是蛇。
“那個，我該回去了。”陸嘉輕咳一聲。
“想起泰山神的下落了？”秦睿問。
陸嘉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他要離開跟泰山神的下落有什麽關系？
“等你什麽時候交代把泰山神藏在哪兒了，我就放你走。”秦睿合上眼睛，腦袋慵懶地在被子上蹭了兩下。
“泰山神的失蹤跟我沒關系，你們要是真認為我是我幹的，拿出證據！沒有理由你敢私自扣押？”陸嘉一聽就急了，這他媽跟監禁有什麽區別，秦睿就是打着公允審判的幌子，幹他的私事。
“哦，那我們就只能去問天庭要證據了，你覺得，”秦睿睜開眼睛，血紅色的雙眸死死盯着陸嘉，“天庭會為了你，得罪我嗎？”
這是秦睿第一次拿自己的身份去要挾別人。
陸嘉輕蔑一笑，“你把我關在這裏，到底是給雲易申冤，是為了找回冥界新君，為了維護冥界的安定，還是為了你自己的私心？”
一連三個正義的理由怼得秦睿說不出話來。
良久，被窩裏傳出一陣輕笑，“去啊，去跟六界宣傳，說我徇私舞弊，就像你說要宣傳我跟你睡過一樣，現在我想不承認都難了，這麽好的機會別浪費啊。”
“那我走了。”陸嘉順杆往下爬。
“你試試。”
秦睿輕飄飄地說出三個字，陸嘉站在原地還真沒敢挪動一步，主要是真打不過。
“有意思嗎？”陸嘉真是搞不懂了，當初喝下孟婆湯的是秦睿吧，抛棄凡塵俗世的也是秦睿吧，抹脖子自殺也是秦睿吧，他現在又找陸嘉幹什麽？重溫激情歲月？
“沒意思嗎？”秦睿怼了回去，“那天晚上做的事沒意思？我看你挺爽的。”
陸嘉臉色鐵青，感情秦睿還真是為了這個，心酸吶。
“我一天不說，你關我一天，一個月不說你關我一個月，我要是一輩子都不說呢？你打算關我一輩子？！到時候冥界黃花菜都涼了吧，只能接受天庭授封的新任泰山府君。”陸嘉氣不打一處來。
秦睿輕哼一聲，“從你踏入屍山的那一刻，我就調整了這裏的時間流速，現在過去的七天，對外界而言，不過是過了七分鐘，你說，你在這裏待上一個世紀，天庭會不會發現你失蹤了？”
陸嘉跟被雷劈了一樣，站在原地回不過神。
記得秦睿拉弓射箭要殺他的時候，腦子裏忽然想起死在大興安嶺的狐妖，空間凝滞和修改時間流速，這種法術放眼望去整個六界，沒有任何一個神能做到，就連玄極天尊也不能，要不然他也不會死于天人五衰了。
可這些法術對秦睿而言，輕松地就像嘴裏吐出的一句話。
“你為雲易肝腦塗地啊。”陸嘉心酸地說。
秦睿沒聽出他話裏的酸意，淡淡地回道：“嗯。”
再待下去，他陸嘉跟小醜有什麽區別，秦睿愛關他就關吧，這閣樓那麽大，他沒必要和他擠在一個房間裏，陸嘉轉身正欲下樓。
“過來。”秦睿忽然出聲。
陸嘉站在原地沒動。
“你過來！”秦睿語氣加重。
“有事？”陸嘉不耐煩地轉過身。
“靠近點兒。”
陸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口的躁郁走過去，離床榻一步之遙時，被窩裏伸出一只手拽住他的腰帶，一陣天旋地轉，陸嘉就被他壓在了床上，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俊臉，陸嘉嫌惡地皺起眉頭。
秦睿沒多看陸嘉一眼，俯下身很自然地趴在他胸口，隔着一層衣料聆聽對方的心跳，他将被子往身上攏了攏，将倆人都蓋住。
這套操作看得陸嘉一頭霧水，秦睿細弱的呼吸灑在頸間，有些癢。
“我不想陪你睡！”陸嘉惱火地推了他一把。
好不容易有了舒适溫暖的環境，這人卻要把他推開，秦睿眉頭一皺，手指在空中劃了一下，随後伸進被子裏死死摟着陸嘉的腰不放手，不悅地說：“沒說要跟你做！我已經讓時間恢複正常了，看看天庭會不會為你來向我興師問罪，到那個時候你再考慮要跟誰站在一邊。”
“你就不能自己睡嗎？”陸嘉渾身不舒服，以前秦睿是他弟弟，後來有了一層情侶的關系，摟着睡沒什麽，可現在他倆連炮友都算不上，關押起來的人犯還要哄別人睡覺嗎？
天下哪兒有這樣的道理！
秦睿擡眸瞪了他一眼，寒涼的目光滿是警告，“再敢亂動我就弄死你。”
陸嘉身子僵硬了。
秦睿蹭了蹭他的胸口，找了個舒适的角度，合上眼睛的同時還補了一句：“我說到做到。”
好幼稚啊，陸嘉簡直無話可說。
頂樓雖然溫暖，可秦睿的身子不太暖和，陸嘉垂眸一看，他眼下有烏青，顯然是沒睡好，那他這幾天都在幹嘛？
熟悉的香氣萦繞在鼻尖，陸嘉望着頭頂的雕花屋頂，心中複雜萬分。
過了一會兒，陸嘉實在是忍不了了，主要是待不住，他空出的手伸出被子，惹得守在一旁的福福立刻警覺起來，走過去輕輕咬了一下他的手，陸嘉嘶了一聲，連忙把手收回來。
懷裏的人不悅的皺眉，劍眉都快擰成一股繩了，起床氣極大。
“福福！”秦睿呵斥一聲。
福福灰溜溜的跑下樓。
“它是饕餮啊，幾歲了？”陸嘉閑不住。
秦睿擡起頭，赤紅色的眼睛恨不能瞪出火來，嘴裏忽然蹦出一句：“要不你找個班上呢？”
聽說孟婆湯經過數代改良，藥效極強，不會讓人回憶起前塵往事。
陸嘉眉毛一挑，順勢往下說：“你自己睡就沒人打擾你了。”
秦睿看了他好一會兒，心中盤算着要不再做一次吧，說不定陸嘉暈過去就不會跑了，他就不該在倆人滾完床單後回自己屋睡覺。
想着，他手就往陸嘉衣服裏伸，嘴唇蹭過頸間溫熱的肌膚，暖香浮出，他張嘴咬住那塊肌膚，含在嘴裏輕輕吮吸。
陸嘉額頭豎下三道黑線，剛剛那句不做是狗說的。
“等一下！”陸嘉連忙偏過腦袋躲開他的吻，抓住在他衣服裏作亂的手。
秦睿沉着臉，半垂的眼眸裏翻湧着濃烈的殺意。
陸嘉咽了下口水，“我，我餓了……”
“神仙不是不吃飯嗎？”秦睿皺眉。
“吃仙桃，喝瓊漿玉液……”陸嘉默默看着他，“不吃東西會法力枯竭的。”
秦睿撐起身子，也懶得去管陸嘉是不是在騙他，掀開溫熱的被子跳下床，“走。”
陸嘉眼前一亮，系好腰帶下床，“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秦睿跟看傻子似的看他，“誰說要你走了？我是帶你去找點吃的。”
陸嘉無奈地撇撇嘴。
下了樓，秦睿帶着他直奔大門口，陸嘉有些疑惑，“不是在家吃？”
“我家沒吃的。”秦睿撂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陸嘉急忙跟上去，“屍山的正常時間流速我記得和人間是一樣的吧？”
“你話好多！”秦睿極其不耐煩地回頭瞟了他一眼。
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孩子性格這麽孤僻，是不是有自閉症啊，陸嘉在心裏感嘆一聲，那秦睿從幽蔸回來之後，都是怎麽過的？忽然想起他受過傷，可是……沒見到他身上的傷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