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鮮紅淚痕(戲70%) 幹幹脆脆地清算……
第39章 鮮紅淚痕(戲70%) 幹幹脆脆地清算……
自從得知那張保險單的存在後, 沈游川就覺得自己好像有一部分徹底死去了,而有一部分正在慢慢地燃燒起來。
大約是察覺到了他這種可能會跟人玉石俱焚的狀态,盡管他覺得自己沒有露出什麽異樣, 但宴涼舟、伍山、陶哥、小方等人還是輪換着一刻不離地陪伴着他, 想盡辦法安慰他。
宴涼舟更是把所有事情全接了過去, 只每天晚上為了讓他安心, 會告訴他今天調查有了什麽新成果。
伍山也勸他此時最重要的是為了以後更好的生活和發展拍好成導的戲, 勸他不要抗拒接受別人的幫助。
“這件事請宴老師幫忙是最好的。如果只靠咱這種普通人, 千辛萬苦找證據, 再通過法律手段制裁他們, 不知道要折騰幾年, 花掉你多少心力。”
伍山嘆氣道:“而且即便最後官司贏了, 那一家子厚顏無恥的無業游民, 根本不怕上失信人員名單, 也不怕什麽名譽損失, 肯定會跟你胡攪蠻纏, 你能從他們手裏拿回多少錢還是個問題。”
伍山說得十分有理, 在宴涼舟介入後, 短短兩三天時間, 警方就已經立案并上門對張姨夫進行偵查詢問,當初他在保險公司那裏留下的痕跡也已經查清。
只是他當年那筆一百多萬的手續費确實沒有白花, 卡裏那“賣祖上古物得來”的八百多萬轉賬做得天衣無縫。張姨夫又堅稱自己當初只是在公司替沈游川問了一下,最後沒有拿走那筆保險金。
而且因為張姨夫死死把控着家裏面的所有錢, 所以當時在保險公司活動、名下銀行卡接受轉賬、這段時間揮霍花錢、為兒子還賭債等一系列行為全部都是他出面辦的。
沈小姨直接從中隐身, 聲稱自己完全不知道保險金的事。沒有完整的證據鏈條警方姑且沒有将張姨夫逮捕,倒是張表弟因為參與賭博再次被帶走行政拘留。
但有宴家介入,查清一切是早晚的事。這一家子明顯人仰馬翻, 惶惶不安。
宴涼舟在繼續深挖證據。沈游川則出手添了一把火。
在得知沈小姨對着警方一臉無辜地哭泣,看似什麽都沒有參與後,他拿出了一系列證據,向法|院起|訴她違反合同約定,侵害他的個人名譽和私人財産,損害他的人身安全。
當初沈游川在來到華京前,他父母生前的那群好友到底不放心,一起出錢湊了66萬,通過贈與的形式交給沈小姨做沈游川的“撫養費”。
他們曾簽訂合同,約定這筆錢只能用在沈游川身上,包括但不限于改善他的衣食住行,支付他高中大學的學費生活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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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合同上簽的可是沈小姨這個有着直接血緣關系監護人的名字。
在沈游川父母朋友們的設想裏,沈小姨一家肯定做不到把錢一分不差地全花在沈游川身上,但一家人住在一起,蹭一些撫養費也無可奈何,只要沈游川的生活大體能得到較好的保障就行。
可實質上,這筆錢可以說是沒有花在沈游川身上一分一毫。
他在張家狹窄的陽臺裏住了不到一年,起初花費全部來自森市那套房子的租金,別說合同上約好的零花錢了,張家連學費都沒給他掏。
後來在沈小姨幾經挨打哭訴,他交出森市房子的租金管理權後,張家依然不給他一分錢。
張姨夫在想打他卻遭到沈游川反抗後,更是嚴令沈小姨不許給他飯吃。沈小姨倒是會頂着挨打的風險,時不時地悄悄給他做點吃的,但沈游川無法接受這樣的生活。
于是在再一次看到沈小姨因為做飯時多留出了他的份量,而被張姨夫拳打腳踢之後,沈游川搬離了張家,開始自己在外面租房,通過各種兼職賺取學費生活費。
那段時間他過得很拮據。
而願意偏袒他的沈小姨是個只能從張姨夫手裏拿到微薄生活費,卻還要精打細算管一家人日常花銷的家庭主婦。
她有心無力,只能偶爾從牙縫裏擠出十塊二十塊塞給他,或是趁着買菜的功夫偷偷到他的出租屋給他送一次飯。
他曾經真的以為她是無可奈何,是柔弱地無法主宰自己生活,但依然在盡力關心愛護他的親人。
但當他現在下定決心清算一切時,他手中的這些證據都在訴說着他當年的優柔寡斷是多麽的愚蠢。
撫養費的贈予合同,
他未成年就不得不“自力更生”的所有賬單發票,
張家故意損壞玉笛的道歉信(沈小姨那時道歉時說會替張表弟承擔責任,在沈游川的要求下留下了她簽字按手印的紙質文件)和賠償欠條(最後也并沒有償還),
森市租客給張姨夫轉賬的記錄,
他們一家多次在電影學院門口鬧事的影像,
沈小姨給沈游川下藥後的道歉信和當時的藥物鑒定報告……
種種證據不一而足,沈游川把這些交給宴涼舟派來的律師,他們提起|訴訟要求沈小姨賠償包括撫養費、經濟損失、精神損失等所有在內的費用共一百萬元。
面對宴涼舟和伍山的安慰,沈游川仿佛卸下一座大山。他笑了笑:“其實我心裏大概還是感到不忿吧,不然我不會一點一點,一年一年地留出這麽多證據。”
只是他總想着沈小姨的可憐之處,想到對方曾經給自己的那點關愛,念着她是媽媽生前苦苦尋找多年的妹妹,又因為忙着賺錢還債,實在沒有心力去和對方糾纏,才姑且擱置下來。
現在對方踩到他的底線,他已忍無可忍,又有宴涼舟提供幫助,确實是時候清算一切,做一個徹底的了斷了。
就像宿景明那樣,幹幹脆脆的。
看到身邊朋友關懷擔憂,為他感到難受的樣子,沈游川心中那噬人的巨獸仿佛暫時被安撫下來。它靜靜地蟄伏,等待着這一場鬧劇的結局。
而他也在飾演宿景明的間隙,在得到成導誇贊的時候,恍惚中覺得自己的難過、悲憤和怨恨好似也在随着小師弟的大仇得報漸漸抒發出去。
或許過不了多久,他就能徹底擺脫這一家人帶來的傷害,重回平靜快樂的生活了吧。
在得知張姨夫的死訊之前,他這樣想到。
*
在沈游川得知消息前的幾日裏,他還在繼續拍攝宿景明複仇的重頭戲。
面對鐘懷極力突破毒藥封禁後的狡辯,宿景明在忍不住怒吼一句後,臉上又迅速浮現出盈盈笑意:“鐘掌門不會以為自己還能憑幾句鬼話扭轉局面,還能用那虛情假意的師徒情捆綁我吧?”
他哈哈大笑:“你以為我當着全武林的面與你恩斷義絕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将我宿家清清白白,毫無轉圜地從你這肮髒惡心的鼠輩手中分離出來!你還在做什麽美夢?”
鐘懷再次吐血失聲。
鐘毅恨聲高喊:“你還好意思說宿家清白!從你成為鬼王,陰險算計濫殺無辜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讓你們宿家所有先祖蒙羞了!”
宿景明眼神輕蔑:“先想想你們到了地下,怎麽對你鐘家的祖先,對崖山派以往歷任掌門磕頭認罪再來說我吧。”
“我不過是一報還一報。你們現在指責我濫殺無辜,那當年十家殺害我全家之時,怎麽沒人站出來說他們濫殺無辜呢?”
宿景明步履輕盈地走上鐘懷所在的高臺,那片區域除了他們父子二人,還有那已經被滅門的九家裏逃走幸存下來的幾人。
“多虧了鐘掌門将你們收集起來,不然我還要費一些功夫才能掃清你們這些殘渣餘孽呢。”
他微微笑着,挨個一劍一劍慢慢砍掉了這些人的手腳。這幾人凄厲地哀嚎着,哭求宿景明放過他們。
其中有人受不住,向宿景明求饒認錯,坦白當年都是鐘懷的撺掇,而且最近他指認宿景明也是受了鐘懷指使,鐘懷說只要他咬死當年是九家,擔下罪名,之後會保他平安富貴。
“蠢貨。”宿景明看着這幾人因為劇痛從椅子上掉下來,卻又因為中毒無法動彈,只能慢慢将血流盡而亡。
他譏笑道:“我父親當年待他如何?可他因為嫉妒我父親的聲名地位,觊觎我宿家財富,就能使毒計害死他。你們知道他的把柄,事成之後他怎麽可能允許你們活下來?”
那幾人目眦具裂,滿是怨恨地死死盯住鐘懷,氣絕而亡。
鐘懷開始劇烈地咳血,原本壓制住的毒藥突而反噬,已經能看到他臉上的皮膚在逐漸潰爛。
瞧着他極力忍痛的模樣,宿景明高興地轉身,用劍在鐘毅身上戳起了窟窿。鐘毅痛苦地嚎叫着,武林中人有感到不忍勸他回頭是岸的,可宿景明對他們的勸解全然不理。
他只低頭對着涕泗橫流,謾罵不止的鐘毅認真說道:“你有今天的結局,還得感謝你父親的英明算計。我不過是推波助瀾,所有的一切是你們咎由自取,你們怎麽好意思來怨恨我呢?”
鐘懷臉上的皮膚腐爛越來越嚴重,表層的皮肉竟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漸漸露出皮膚之下猩紅的筋肉組織,令他看起來異常可怕。
鐘懷也已經忍不住痛得發抖了。
最終,他趁着宿景明專心折磨鐘毅的功夫,積蓄內力,猛然起身向宿景明打出異常淩厲的一掌。
宿景明微微側臉,左手提起鐘毅,以人做盾,十分從容地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鐘毅短促地慘叫一聲,胸腔被鐘懷這一掌打得凹陷下去。他垂下頭,徹底沒了生息。
宿景明像丢抹布一樣将其随手扔到鐘懷腳下,而拼死一擊也未能成功,反親手打死了兒子的鐘懷則徹底委頓下去,倒在了椅子邊。
“哎呀,鐘掌門真是‘剛正不阿’,知道了給自己下毒的人,即便是親子也毫不手下留情呢。這才是真正的愛之深責之切吧。”宿景明搖頭感慨道。
那邊鐘懷正盯着自己兒子的屍體發愣,聞言他死死盯住宿景明:“你說什麽?”
“我說,”宿景明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你會中‘剝皮’之毒,正是因為喝了鐘毅孝敬你的金頂玉芽。他才是給你下毒的‘罪人’啊。”
金頂玉芽是一種産自峻峭的雪山崖峰之巅,在極寒環境中才會生長的茶葉。
它的葉芽色澤雪白如玉,只會在盛夏極短的幾天內出芽,而只有在這幾天遇到晴天并在日照金山時刻采摘,才能得到芽尖泛着一點金色的金頂玉芽。
金頂玉芽喝起來有好似雪花拂面一般的清涼香氣,且像是儲存住了那一點日照精華似的,冷香之後還會有仿若融融暖意的回甘。
因其口感奇特,香味清醇,茶經中評它為百數奇茶之首。
且因它生長環境和采摘條件都異常苛刻,産量極低,所以金頂玉芽自古便有市無價。幾年前曾有人出百十金求購一兩,都未能得償所願。
因為雪山腳下的玉沙城是宿景明母親的祖籍之地,他這些年定期會去那裏住上一段時間,也在當地很用心地經營起産業。故而珍稀難尋的金頂玉芽,他隔兩三年總能高價收到一點。
可這茶葉通常還未能到他手中,便會被鐘毅搶先一步截走,送到鐘懷面前去獻殷勤。
鐘懷還因此在江湖中傳出一個善品香茗的風雅美名,鐘毅苦心尋找珍貴茶葉的孝順品德也随之廣為人知。
鐘懷在那九家被接連滅門之後,雖然沒有抓到宿景明是鬼王的證據,也不清楚他到底知不知道當年之事,只能繼續若無其事地與他相處。
但他到底做賊心虛,暗地裏早就開始嚴防死守,将身邊和崖山派守得固若金湯。宿景明還是好一番思量,才選了這個方式來殺他。
在宿景明的微笑中,鐘懷顯然體會到了他的“良苦用心”。
于是他怒吼一聲,極力撲向宿景明。可他中毒力竭,早已有心無力,只能砸在地上蠕動,把原本已經腐爛脆弱的皮肉蹭得更加鮮血淋漓。
宿景明像是避開什麽髒東西一樣往旁邊挪出一步。他愉悅地揚了揚眉毛:“你說說他,為什麽非要不問自取,随便從我的庫房拿東西呢?”
“鐘掌門要是把鐘毅教得知禮一些,他就不會是今日的下場,你也不會中毒,像個卑微又醜陋的臭蟲一樣趴在這裏叫全武林笑話。”
殺人誅心,鐘懷倚着兒子的屍體,終于忍不住放聲哭嚎起來。他臉上的血淚滾滾而下,看起來可憐至極。
被僵毒定住的衆人難免唏噓。
有人于心不忍,憤憤質問:“宿少俠的手段未免太過歹毒!即便是為了複仇,也不該用此等陰險毒辣之計,實乃墜了你父當年光明磊落之名。”
“我歹毒?”宿景明再度瘋狂大笑,“我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
“當年他裝作一副好兄弟為我父親辛苦制藥的樣子,實則卻在那九轉紫金丹裏添了一味極為隐秘的毒藥,又贈我母親引發毒性的熏香,兩毒混合,最終謀害了我父親。”
鐘懷當年确實煞費苦心,可他的苦心并不是為了治好曾因救他而留有舊傷的宿玉成,而是為了研制出無法被發現的奇毒。
他借着宿家夫婦對他的信任,用毒一點一點侵蝕了宿玉成的身體,削弱了他的功力,才使宿玉成在那晚的滅門争鬥中為了拖住歹徒給妻兒留出生路,力戰數百人直至力竭身亡。
要是換成全盛時期的宿玉成,根本不可能如此輕易地死去,只怕會一路拼殺出去。
“他甚至暗中留下假線索,故意誤導衆人是我母親用香給父親下毒,毀壞我母親的身後名。”宿景明眼底血紅。
他這些年從未放棄調查當年真相。鐘懷心機深沉善于謀劃,那假證據做得幾乎天衣無縫,他中間一度曾真的以為是母親受到蒙蔽聯合外人下毒,後又在滅門之戰中醒悟被騙,悔恨“自戕”,心中痛苦萬分。
許多父親或母親的故交,也是被這個假結果誤導,一方面覺得難以面對他,一方面怕說漏嘴引得他傷心,沉默着漸漸和他保持距離。
可他內心百般掙紮實在不願相信,在頹廢一段時間又得到大師兄的安慰鼓勵後,他繼續偷偷調查下去,終于艱難地找到了真相。
因此對于鐘懷,他恨到極點,必要以毒計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看着衆人啞口無言,宿景明怒然而笑:“你們現在說我歹毒,真是可笑。不過是從我這裏占不到便宜罷了!”
“當年你們瓜分完我宿家的地盤財産,對着鐘懷的調查結果裝聾作啞的時候,怎麽不像今日這般義憤填膺呢!”
“你們還好意思提起我父親,如果不是念及我父親的情面,我早把整個武林殺個幹淨,還能留着你們說一些冠冕堂皇的廢話!”
說着說着,他的眼底逐漸泛起赤紅之色,頭發與衣袍無風自動,顯然是要走火入魔的征兆。
有與宿景明關系親近,一直痛心沉默的年輕俠客忍不住大驚失色,極力呼喊他,勸他盡快靜心平息,可毫無效果。
直至一道清冷的嗓音滿含疲憊與心痛地叫他:“景明!”
宿景明周身的氣勁才漸漸平息,他站在高臺之上,垂眸望去。
鐘庭雪臉色蒼白,渾身染血,正手持雲山劍,站在大殿門口怔怔地望着他。
兩人默然對視。隆冬刺骨的寒風刮過門窗的縫隙,嗚嗚凄厲不停,宛如哀傷沉重的嗚咽。
剛剛被宿景明刺傷後倒地裝死的鐘敏見到鐘庭雪,立刻來了精神,尖叫道:“大師兄快殺了他!我要他死!”
“聒噪!”她話音剛落,一柄鋒利的巨斧就倏爾從鐘庭雪身後飛出來,劈碎了正殿的大門,直直向鐘敏飛去。
鐘庭雪反應迅速,飛速旋身揮劍一擋。
可他日夜兼程趕回來,一路上應付數波心懷鬼胎之人的多次追殺,進入崖山後又與執行滅門崖山任務的百鬼門衆“鬼”戰作一團,是一路厮殺上山,內力耗盡,身懷重傷勉強抵達正殿的。
故而他雖盡力去挑動那百十斤重的巨斧,但倉促之下也只能做到讓巨斧偏移角度,不要斬掉鐘敏的腦袋。
巨斧嘭地一聲,砍在了鐘敏的腿上,斬斷了她的雙腿,還深深嵌在了地面上,将厚重的青石磚震裂了數塊。
“牛頭鬼,你也太粗魯了些,尊上都說了要留這小姑娘一命,你怎得還沖人家的臉上劈去呢?”一個在大冬天也穿着薄紗羽衣,身段袅袅,聲音柔媚的女人步履輕盈地走進來。
她臉上帶着一副怨女鬼面,話中滿是體貼之意,可手中動作卻毫不猶豫,直接沖鐘敏臉上灑了把慘綠色的細粉。
鐘敏吸進那粉末,口中的慘叫戛然而止,可神情卻更痛苦了。
“既嫌她聒噪,直接毒啞了便是。”那女人咯咯笑着,還順手解了鐘敏的僵毒,幫她止了血,然後看着她捂住喉嚨,痛得滿地打滾,想極力叫喊卻一聲也發不出來。
“羅衣鬼,你才是不要輕易把她玩死了。”帶着牛頭鬼面的牛頭鬼跟在羅衣鬼身後走進來。
他身高九尺有餘,肌肉塊壘分明,體型異常壯碩形如小山。他冷笑着走到鐘敏身邊,輕輕松松便從地上拔起了那柄青銅巨斧扛在肩上。
鐘敏吓得瑟瑟發抖,又失血過多幾乎要昏迷過去。
而鐘庭雪則被一衆帶着各式鬼面的人包圍,在一番搏鬥後被衆“鬼”用刀劍架住了脖子。
宿景明對着被轄制住無法動彈的鐘庭雪笑了笑,平淡地解釋道:“大師兄不必擔心,我不會殺她。”
“畢竟當年若不是她偷吃了一顆九轉紫金丹,我父親也無法因毒性減弱多活那三個月,更不會因此打亂了你的計劃,最後讓我這個漏網之魚活下來,你說是不是,鐘掌門?”
宿景明一邊說,一遍笑着低頭看趴在地上,已經被毒藥腐蝕成血人的鐘懷。
鐘懷眼神怨毒地死死瞪着他,喉中發出嗬嗬之聲,形若惡鬼,異常可怖。可宿景明毫無畏懼:“為還她這三月之‘恩’,我也該讓她成為漏網之魚,像我一樣‘好好’活下去才是。”
那邊的鐘庭雪眼神慘痛,緩緩閉上了眼睛。
在此期間,羅衣鬼領着一衆帶有慘白紙人面具的侍女鬼速速上前為宿景明整理儀容。
羅衣鬼還想為宿景明診脈,不過被他擋了回去。
他只微微擡手任由侍女鬼為自己更換濺了血的外袍,玉佩,同時若無其事地笑道:“羅姨不必擔心,我無甚大礙。倒是你們,一切可還順利?”
牛頭鬼聲如洪鐘:“幸不辱命!崖山上的一衆弟子,已經全部清掃完畢。”
“好。”宿景明神采飛揚,恍若依舊是往日那風度翩翩的溫柔公子,“如此,當初定下的滅門任務就全部完成了。”
對着殿中衆多或驚懼,或痛心,或帶有殺氣的眼神,他朗笑道:“冤有頭,債有主,我宿景明問心無愧。如果還有‘正義之士’不服我的道理,想要替天行道,只管拿命來說服我就是了。我在玉沙城等着你們!”
見他說完興致高昂地向外走,羅姨連忙從侍女鬼手中取過厚實的墨狐皮鬥篷,披到他肩上。
被點住穴位僵立在原地的鐘庭雪目露悲傷,靜靜望着他。
宿景明對他視而不見,只率領衆“鬼”,眉眼含笑,步伐悠然地從他身邊走過。
門外大雪又下起來了,狂風從被劈壞的大門中呼嘯而過,帶着滾滾雪花在殿中肆意飛舞。
兩人擦肩而過之時,宿景明的墨狐鬥篷被風揚起,擦過鐘庭雪的手臂。
鐘庭雪恍惚了一瞬,不由想起多年前他與宿家的麒麟兒初見的那個冬日,想起了那件光華燦爛的翠雲裘。
宿景明穿鬥篷向來不喜歡在胸前系帶,從來都是松松披挂在肩上。
因他如此穿着有異常潇灑恣意,逍遙俊逸之風姿,他在江湖中逐漸闖出名氣後,不免也發生了一回“側帽風流”的典故。
有人為他這樣的鬥篷樣式起了個雅名叫“舞流風”,幾年前曾風靡一時,不少年輕子弟争相訂制穿着此款。
可後來衆人發現自己此舉簡直是東施效颦,竟無一人能穿出如宿景明那般飄逸卓絕的風流意蘊,最後便都怏怏而止。
唯有宿景明十年如一日,從年少初初嶄露頭角,到及冠後聞名武林,再到如今千夫所指,從來都是“雪舞流風”,潇灑自若的模樣。
可十年了,很多事看似沒變,實質卻已面目全非。
當年的翠雲裘金翠交輝,即便是朔九寒冬也讓人想到夏日的林海,晴空碧影。如今的墨狐鬥篷配的是猩紅內裏,他孤寒長夜踏屍山血海,踽踽獨行。
餘光掃到小師弟揚起的鬥篷裏,随風而舞的衣袖下,右手露出的一小截指尖上血流一滴一滴緩緩墜下,鐘庭雪心中大恸。
怎會如此?事情為何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一縷梅香在雪風中淡去。
鐘庭雪手背一涼,低頭看到一滴圓潤如珠的血滴被風卷來猛然拍在他的手背上,裂開宛如玉碎,又緩緩滑落下去,變成一道鮮紅而冰冷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