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暗戀》 釣魚的高級手段……
第77章 《暗戀》 釣魚的高級手段……
其實今晚的交談是即興而至, 沈游川并沒有期望一定要得到什麽結果,也沒有預想宴朋友會給出什麽樣的回應。
結果對方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對方唇瓣傳來溫軟的觸感,沈游川猛然屏息, 手中下意識地一握。
而宴涼舟的腰部似乎很敏感, 他立刻聽到對方發出一聲急促的輕哼, 然後便重心不穩向他倒來。
沈游川将人抱了個滿懷, 感受到對方摔落在自己腿上的彈軟之感, 那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同人文裏出現的東西。
但他還是立刻命令自己的大腦緊急剎車, 只由着宴涼舟手忙腳亂地企圖扶着他的肩膀重新站起來。
即便是這樣慌亂的時刻, 宴朋友也很細心地避開了他肩膀受傷的部位, 匆忙間改換撐住他的胸口。
然而兩人都忘了因為塗藥油, 沈游川的浴衣外套剛剛被宴涼舟很自然地脫掉了, 所以他此時一手按下去, 摸到的就是沈游川溫熱柔韌的胸肌。
宴涼舟坐在他的腿上, 眼睛睜得圓溜溜的, 望着他呆了一呆。可能因為“貓”就是喜歡這樣的手感, 他還無意識地又摁了幾下。
被他在腿上蹭來蹭去, 胸前按來按去的沈游川心髒差點爆炸, 他趕緊又抓住對方的腰, 把宴朋友提溜起來放在了旁邊,企圖飛速穿好衣服。
結果越忙越亂, 那衣服不知怎麽的還打結繞在了一起,怎麽都找不到袖子的方向, 最後沈游川只能緊急把它搭在了腿間。
剛才情緒上頭的宴涼舟慢慢清醒過來。
他強忍着心底的羞意和腰間的酥麻之感, 笨拙地給自己找借口:“今、今晚不是受傷了嗎?我這是槲寄生下祝福好運的、吻、吻……”
裸着上身的沈游川擡頭一看,酒店房間裏早早布置了聖誕元素,他們坐着的長塌正上方确實挂着一個槲寄生裝飾。
于是他非常贊同:“太、太好了, 幸運我收到了,多謝宴老師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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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頂“噗——噗——”噴氣的大紅臉坐在那裏面對面哈哈幹笑,誰也沒提現在距離真正的聖誕節,聖誕節槲寄生下的幸運之吻可還有些時候呢。
宴涼舟有些艱難地移開自己的視線,對着青年健美的,被藥油塗得閃閃發亮的身軀目光躲躲閃閃。剛剛他在塗藥的時候明明可以心無旁骛不會想太多,怎麽此時……
一些同人文的情節在他腦海中奔騰而過。
他猛地站起來:“時、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好、好的。”沈游川站起來送他,卻被低着頭的宴涼舟制止了。
“你小腿上的傷,記得自己塗過再睡。”他還記得叮囑完這一句,而後才腳步匆匆,飛一般地從屋裏飄走了。
聽到對方離去後的關門聲。沈游川呆呆地坐在原地。他有些不自在地動了一下被對方坐過的腿,又夢游似的摸了一下自己被親過的嘴唇。
然後不但沒有往腿上塗藥油,還也飛一樣地卷進浴室,沖冷水澡去了。
好在第二天也沒人監督他了。
宴涼舟給他安排好一個專門塗藥的按|摩師和療養院的全套體檢,本人卻沒有再來見他,而是天沒亮就又飛地球另一面出差去了。
而後兩人雖然若無其事地常在線上聯系,但對于那天的吻,那天他們關于愛情的讨論,都沒有再提及過了。
而且沈游川這段時間确實也很忙碌。
因為那天引爆全網的“空手奪槍智鬥歹徒”“特工夫夫勇救女童”事件,他和宴涼舟的流量一下呈直線式上升,在原本就很高的話題度上進一步爆炸增長。
甚至因為有好萊塢明星羅伊斯的緣故,這把火還直接燒到了國外。
宴涼舟對此的規劃兩人沒有具體聊過,但沈游川能感受到自己這邊的商務資源,一下多到滿溢的程度。
雖然很多品牌是想趁着這個時間蹭一下熱度,但有些代言的含金量确實還是相當高的。
細心為他規劃的陶亮沒有貪多嚼不爛,揠苗助長,而是認真給他篩選了一部分對他未來發展很有利的資源。
可即便篩選掉很多,剩下的工作依然排得滿滿當當。
沈游川無法辜負對方的苦心,但是又放不下和妹妹的護工交流一事,只能拼命壓榨自己,像個空中飛人一樣倒來倒去。
直到整個聖誕節過去,時間翻篇進入了新的一年,他才終于把這波熱度帶來的“福利”給消化完成。
現在他也可以算得上是圈子裏急速爆火的“新星”了。不過知道自己當前的爆火是空中樓閣,所以沈游川還是和陶亮商量盡快給自己敲定新的劇本。
演員靠數量足夠多的,質量足夠硬的作品傍身,才是長久之道。
陶亮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好的劇本和班底可遇而不可求,尤其是沈游川流量爆火之後,就更得謹慎選擇了。
陶亮天天選劇本選得頭大,然後又看沈游川這段時間實在辛苦,直接給他放了四五天假,讓他好好休息。
結果沈游川又跑了美國一趟,徹底見完了妹妹身邊曾出現過的所有醫護人員,和他們報完喜訊,才又飛英國,打算和妹妹再談一談。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拼命工作的時候,宴涼舟已經背着他,提前和沈山晴見過一面了。
*
在聖誕節前夕,宴涼舟帶着一籃漂亮的蘋果和一些沈山晴慣用的畫具顏料進了她的病房。
簡單的慰問寒暄之後,他沒有選擇繞彎子,而是單刀直入:“我知道那幅畫是你畫的。你哥哥雖然還沒有查出來,但他有隐約覺得不對,最近一直在很辛苦地調查。”
沈山晴瞪大眼睛,一下僵在了原地。
宴涼舟此次前來,其實是想弄清楚沈山晴對尹志畫究竟是何看法。
他很坦然地問道:“雖然我篤定那是你的作品,但很可惜我沒有證據。對于那幅畫,你是怎麽想的呢?”
“無論你是自願送給他,還是受到脅迫,你都可以和我們講,我相信你哥哥會尊重你的選擇。不要害怕,我們都會盡力保護你。”
沈山晴低下頭去,眼淚一下流了出來。
于是宴涼舟就知道這孩子是被迫“送”出了自己的作品,對尹志畫怕是也沒有他想象得那麽依賴的。
可她為什麽不肯告訴沈游川呢?
被戳破之後,沈山晴沒有立刻向他求助,而是反反複複地打手語“說”道:[不要告訴我哥哥!]
看出她情緒随着動作的重複越來越激動,宴涼舟立刻點燃了窗臺上的香薰蠟燭。
在沈山晴喜歡且熟悉的香味中,他語氣平和地安撫道:“放心,我沒有證據,所以我還沒有辦法告訴他。我是想先和你商量,征求你的意見。”
沈山晴的眼淚越流越兇,她的臉上充滿了懊惱、自責、愧疚和擔憂。她一邊不停地重複着[不要告訴哥哥],一邊還會在其中“語無倫次”地夾雜淩亂的不成句的手語。
宴涼舟有些費力地把那些語序混亂的手語挑揀連續起來,才發現她說的是[他知道會難過][不要讓他心痛][要保護他]之類的話。
于是宴涼舟忽而感到很心痛。
他突然發現這兄妹兩個其實是一樣的性格。他們一樣的倔強,一樣的要強。
他們都在充滿負罪感地為對方活着,一個擔心自己做得還不夠好,一個愧疚自己拖累了對方。
兩人都努力地隐瞞自己糟糕的處境和受到的傷害,企圖只向對方展現自己的強大,令對方安心。
想明白了一切的宴涼舟輕聲問道:“尹志畫是不是告訴你,如果你想把這件事鬧出去,你不但沒法證明自己,還會連累你哥哥?”
在熟悉的香氣和他溫和的嗓音中漸漸平靜下來,沈山晴點點頭:[他說他會公開宣稱我哥哥忘恩負義污蔑他,那樣我哥哥的事業……]
看到了沈山晴眼中的恐懼,又想到沈游川靜靜地坐在車上,等着那抱皮球的孩子慢慢走過馬路時露出的溫柔的微笑,宴涼舟閉了閉眼。
真該死啊,某些人。在沈游川為了救別人家的孩子而毫無畏懼地與持槍的歹徒空手搏鬥的時候,他家裏的孩子卻飽含恐懼與冤屈地被人威脅着。
他知道了該有多難過啊。
有些人對外披上一層仁義道德的假皮,兢兢業業地僞裝幾十年不露破綻,實質卻在背地裏把惡意傾瀉到一個患病的孱弱的孩子身上。
這樣的人怎麽配得到沈游川的尊敬。
沈山晴還在解釋:[尹先生和我約定好了,在這幅畫之後,他不會再拿我的畫。那幅作品就當是這麽多年來的學費和收養費,我和他之間徹底兩清了。]
[他不會再用恩情來要挾哥哥,哥哥也不必知道這些。只要回到國內,我們就可以一起平靜而快樂地生活了。]
宴涼舟看到她臉上的向往和堅定,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這孩子雖然聰慧,但因病被困在小小的封閉的世界裏很多年,對于人性的醜陋和惡人卑劣的程度認識得不夠深。
而且,他敏銳地捕捉到一個詞:“之後不會再拿,也就是說,之前他就已經拿過你的畫了嗎?”
可他仔細對比了尹志畫的作品和印象裏前世畫廊裏陳列的,除了《遙夢》之外并沒有其他重合的作品。
沈山晴沉默了片刻:[有一些我覺得失敗的草稿,或是畫了一半不想畫的,尹先生會拿回去廢物利用,對着草稿畫成自己的畫。]
宴涼舟問道:“什麽時候開始的?”
沈山晴顯然不是很關注這些,只給出了一個模糊的時間:[五六年前吧。]
那差不多就是尹志畫慢慢畫出風格,漸漸成名的開始。宴涼舟記得自己查出來的資料裏顯示得很清楚。
之前尹志畫只是一個教學能力不錯,風格中規中矩,只能被稱贊一句基礎功很紮實的畫匠。媒體贊揚他五六年前漸漸開始磨砺出自己的風格,是多年來的積累厚積薄發,大器晚成。
誰也想不到那竟是他從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那裏偷來的創意。
沈山晴見他表情嚴肅,有些慌張地比劃着:[沒關系的,那都是一些我覺得不喜歡,不好看的草稿,他不拿走我也要丢進垃圾桶的。他用畫具和顏料來換,我覺得很值得。]
至少給哥哥減輕了很多負擔,不用讓他再愧疚無法給自己提供好的繪畫條件。
自我要求很高的天才看不上眼的,随手丢下的“垃圾”,也夠貪婪的庸才吃得撐腸拄腹,肥頭大耳了。
對于那些被拿走的東西,沈山晴真的不介意嗎?
宴涼舟忽而想到一個問題,這個時間差不多也是沈游川高三徹底改變人生道路的節點。于是他問道:“你那時候突然病得很重,不是因為發現他拿了你的東西生氣的緣故嗎?”
對于像沈山晴這樣常年生病的人來說,情緒的劇烈波動對身體的影響有時候是致命的。
沈山晴瑟縮了一下,可能是想起了那時病重的痛苦,臉色有些發白。
但她搖搖頭:[不是的,我真的不在意這些。那時我年紀小,畫技确實不夠好,而且他答應我将來如果畫出了滿意的作品,他就拿自己的人脈給我推薦。他今年遵守了承諾。]
能看出她确實不是逞強說假話,是真的不在意,而且對于這個交換的結果似乎已經比較滿意了。
宴涼舟想起今年沈山晴的“首秀”作品确實是在尹志畫的引薦下,賣出了一個對新人來說還不錯的價格,并在藝術圈子裏一炮打響了名氣。
沈游川說起此事時還對尹志畫非常感激。宴涼舟知道他高興不是為了錢或名氣,而是為了妹妹因為此事展露出的自信和笑容。
結果連這點幫助,都不是出于真情,而依舊是利用,是靠沈山晴自己做的交易。原本想勸沈山晴向沈游川坦白一切的宴涼舟這下也開始猶豫了。
沈朋友知道一切後,該多難過啊。他心中再次浮現出這句話。
看着眼神清澈的沈山晴,宴涼舟又嘆了口氣。
這個單純的傻孩子,還以為這樣就已經夠了,卻不知道這個交易本就是惡人的詭計。
尹志畫這半年可是借着營銷自己培育出一個年少成名的天才學生,又狠狠給自己漲了一波身價。
而且他先一步把提攜“學生”的“好老師”形象定死在那裏,在圈子裏強化了“師生”關系,就把沈山晴的風格先一步變成了自己的。
以後即便有人看出沈山晴的風格筆觸和他相似,大家也會覺得那是他教導出來的緣故,而不會想到原本應該傳道受業的老師,才是反向從年幼的學生那裏剽竊了靈感創意乃至作品的小偷。
不知道沈游川前世費了多少功夫,才徹底解決了這個無恥狡詐的敗類,幫沈山晴奪回了原就屬于她的榮譽。
宴涼舟心中充滿了冰冷的憤怒。
他開口勸道:“我知道你是想保護你哥哥,但如果不把真相說出來,這件事不會那麽容易結束。”
可沈山晴顯然沒有接受他的說法,滿是稚氣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種固執的倔強。這神情和沈游川偶爾露出的模樣簡直如出一轍。
宴涼舟的眉眼不由自主地變得更柔和了。他耐心說道:“我和你一樣,都希望能保護好你哥哥。不如我們來打個賭。”
在沈山晴望過來的視線中,他神色溫柔地說道:“如果之後尹志畫又來向你索要你的新作品,那麽就是你輸了,你要把一切告訴你哥哥。”
沈山晴猶豫着點了點頭。宴涼舟的這個假設顯然讓她感到害怕了,她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些許驚惶之色。
但宴涼舟很快又安撫了她:“你不要擔心。你不是說除了做志願者,還想要每年給基金會捐贈一幅作品嗎?所以我在基金會大樓給你設立了一個辦公室,那是一個畫室。”
知恩圖報,不肯占人便宜這一點上兄妹倆的行為還是一模一樣。
因為這個義肢手術的名額,沈山晴說每年要給基金會捐贈至少一幅作品,由基金會售出後,稿費充作慈善基金。
而沈游川最近大概是商務接得多,手中有了餘錢,前不久又給基金會捐了一大筆錢,看這架勢,之後怕是斷斷續續要不停地捐了。
宴涼舟收回思緒,繼續解釋道:“你哥哥的打算,是想讓你回國先在老家森市住上一小段時間,在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重新适應國內的生活,然後再帶你到華京去‘上班’。”
“現在尹志畫剛得到《遙夢》,畫又正在評獎,短時間內他應該不會生事。等你到了華京,在基金會‘上班’,他又聯系你的時候,你可以讓他到畫室去找你。”
“我會安排護工兼助理貼身保護你,她也會幫你安排好所有行程,保證除了畫室,他無法在別的地方單獨見到你。”
“我打算在畫室布置幾個隐蔽的攝像頭,到時候拍下他索要你作品的畫面,最好再讓他說出偷過你的靈感和作品,這樣我們就有了切實的證據。”
有了明确的解決方案和計劃,沈山晴便不再顯得不安。
宴涼舟拿出文件放在她床頭:“這是畫室的設計圖,你有空的時候,可以和助理一起商量,合你心意地布置好它,別忘了要留下隐蔽安放攝像頭的位置。”
沈山晴眼睛亮晶晶地望過來。
這樣和沈游川撒嬌賣乖或是發現了什麽高興事時的神情也很像。
宴涼舟忍不住笑起來,他向沈山晴伸出手:“那麽為了打敗壞人,保護好你哥哥,我們一起加油吧。”
沈山晴鄭重地握住他的手搖了搖。
在離開之前,宴涼舟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雖然我們目前打算到最後解決壞人的時候再告訴你哥哥,但是你哥哥已經察覺到不對,他一定會不停地調查,心中很難過。”
“我想你或許可以先透露一點,比如至少告訴他尹志畫很久之前就會拿你的草稿和創意的事。”
“讓你哥哥心裏對最近的疑惑有個結論,不用再一直奔波調查,再受到尹志畫的蒙騙。将來揭發所有真相的時候他也不會一下難以接受,非常傷心你什麽也不告訴他。”
許是一直背負着的秘密因為被宴涼舟直接戳破而不得不傾訴袒露,但和人傾訴,有人分擔壓力之後心情輕松了許多,沈山晴這次小小地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
所以當拜訪完所有的護工,再次來和妹妹談心時,沈游川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從妹妹這裏得到了一個答案。
沈游川有些怔怔地坐在那裏。山晴的答案和他從護工那裏試探得來的消息也基本一致。
山晴這些年住的是帶起居室的高檔病房,她通常會在起居室裏畫畫。
因為她的心理狀況不穩定,為了及時觀測到她的情況,病房內裝有攝像頭,但又為了保障病人隐私不是360°無死角的。
總之山晴的畫背對着攝像頭從沒有被拍到過,而且她本人畫完喜歡用畫布蓋住,讨厭別人亂動她的畫架或是偷看她的作品。
醫護人員尊重她的意願,确實沒有動過。
早年間她還小的時候有人打掃衛生時不小心碰了她的畫,明明複原放回去了,可她還是發現了,為此發了很大的脾氣,還又自閉了很久。
這位阿姨和沈游川說起此事時還帶有歉意,只是時間太久,她已經不記得山晴畫的是什麽了。
其實記得也沒什麽用處。山晴這些年的草稿都被尹志畫以批改作業為由帶走了,只留下了一些和“他的”畫沒什麽關聯的作品。
他們空口白牙似乎做不了什麽。
況且“過小的年齡”“無法證明,難以被法律保護的靈感創意”“對方的恩情”都是壓在他們身上的大山。
沈游川沒有問妹妹之前為什麽不告訴自己,而是在沉默很久之後,給了妹妹一個擁抱:“謝謝你為了我一直背負這些。你做得已經很棒了。”
讓他這個哥哥又驕傲,又慚愧。
沈山晴摸了摸他的臉,比劃道:[哥哥,不哭。]
沈游川眼眶發熱地看着妹妹憧憬又歡快地說着:[不要傷心,我和他已經兩清了。我們回國好好生活。]
沈游川鼻子一酸:[好,我不傷心,我帶你回去過年。]
本來他還在猶豫要不要邀請尹志畫一起回國過年,現在看也可以省了。
想到這裏,他還是和妹妹再次強調道:[之後有這樣的情況,一定要早些告訴我。不然如果我被繼續蒙蔽,讓你留在英國上學,你該怎麽辦?]
可沈山晴居然充滿信任地笑起來:[我知道你不會的,只要我說不願意,哥哥不會強迫我。]
沈游川簡直拿她沒辦法:[這種時候你倒機靈得很!]
和妹妹談完心,沈游川深夜久久無法入睡,于是到療養院的花園裏散步。
聖誕節已經過去近半個月了,花園裏的相關裝飾都已經清理完畢,唯有角落裏一個擺着桌椅的小小休息區路口有一個漏網之魚。
沈游川望着那個“漏網之魚”,停下了腳步。
半晌,他改換了方向,踏上那條小路,穿過那個還挂着槲寄生裝飾的拱門,在休息區弧形的沙發上坐下,靜靜地思索着。
對于妹妹說她和尹志畫兩清的事,他當時雖然沒有反駁,但對此其實持有不同看法。
如果尹志畫的繪畫靈感大多來源于妹妹,那麽已經借此成名的他不可能放過山晴。外界已然打出去的名氣和對名利的渴望都會讓他繼續去向山晴索取。
不然對方不會兩次企圖用就讀名校的機會來誘導他把山晴留在他手裏。
今天的談話中山晴似乎有些不安,沈游川便沒有再深入聊這個話題。
他打算等回國穩定下來之後,等山晴的情緒再好一些時,再和妹妹商量以後無論尹志畫找她說什麽,無論是打電話還是當面交談,都記得在談話時錄音。
話說得多了,總有露出端倪的時候。
他自己也打算先假作不知,循序漸進地找合适的時機試探尹志畫,最好能拿到一些切實的證據。
尹志畫做了這麽多年老師,他既然如此熟練且毫無愧疚地拿走山晴的靈感,很可能不是初犯,早年間或許也拿走過別的學生的。
從這個方向深入調查,說不定能找到一些證人,以做輔助證據。
沈游川在心裏思索着,一條一條地捋着接下來要做的事。
除了尋找證據,他還得盡快提升自己的聲望和社會地位。
他相信如果自己足夠強大,尹志畫不敢這樣毫無顧忌地拿山晴的創意。山晴也不會為了保護他而獨自背負一切,從不對他提起。
有了足夠的名氣,将來他和尹志畫走到對抗那一步時,或許就會有更多的人願意相信他,聲援他吧。
還是要努力工作啊。
尹志畫在美國經營人脈多年,說不定就認識一些不好的群體,萬一對方一直畫不出新作品铤而走險……總之回國後安全方面也不能松懈。
山晴身邊最好放一兩個能保護她的女性保镖。這方面的人才或許可以去問一問宴老師能否幫忙尋找……
其實今天山晴突然願意告訴他,他猜一定是宴涼舟背地裏找山晴談過。
他的妹妹其實和他一樣的固執,有時候認定一個事情就會一條路走到黑。他們為了堅守那個守護的信念,反而會更堅決地保持沉默。
一定是宴涼舟介入說了些什麽,山晴的态度才松動下來,願意開口。畢竟宴朋友似乎很擅長對付他們這種性格的人。
沈游川忍不住笑起來。他向後靠去,視線不由自主地向上又落在了拱門處已經有些幹枯的槲寄生裝飾上。他原本焦慮翻滾的情緒好像忽而緩了下來。
這段時間,他們都在努力完成對方給自己布置的“作業”。
他似乎能更坦然地去尋求宴朋友的幫助,也能對妹妹,對大山說一些以前絕不會袒露的心事了。
而宴朋友則在到處出席會議、參加論壇、接受采訪……以領導、以同事、以老師、以學生、以朋友等不同的身份認識着不同的人。
可惜他們總在線上交流,卻因為彼此行程忙碌,一直沒有再見面。
沈游川靜靜地望着那拱門,他最近的精力被其他事情占用得太多,似乎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真的很想念他。
想念他的笑容,他清亮溫柔的眼睛,他輕柔撫摸他的臉時手指微涼的溫度,他無奈地縱容他時語調輕快的尾聲,還有那時他眼角蔓延開的飛紅和柔軟溫熱的唇瓣……
沈游川:!
他一下坐直了,忙不疊地收回了那久久放在槲寄生上的視線。
最近他們不見面,除了忙,還有一個心照不宣的原因就是宴朋友又進入了害羞的逃避讀條期。
所以他也适當地保持距離,而沒有一定非要去見他。
但是他怕自己再想下去,就會忍不住要飛過去找他,把宴朋友“吓”得更厲害啦。
工作工作!
沈游川收斂心思。無論如何,還是工作要緊。
這幾天,陶亮終于給他篩出了三個最滿意的劇本。
沈游川打開随身攜帶的平板,翻看裏面對方發來的資料和劇本試讀。
第一個劇本是現代警|匪片,在這個類型深耕許多年的資深編劇和知名導演,請的也都是實力派的老演員。
這個劇組給他的是二番角色,亦正亦邪的最終反派,和宿景明的人設有些許重合又有細微的不同。
如果接這個劇,就是先不急于角色轉型,以一個類型的角色反複在觀衆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增強自己的辨識度。
沈游川又看了第二個劇本,這是一個現實主義題材的溫情片,裏面的主角已敲定是成名多年的大前輩影後,對方飾演他的母親。
而他是二番角色患有癌症,病弱卻開朗的兒子。影片主要圍繞母子親情刻畫。
雖然對面發來的試讀只有前幾章,但沈游川就能感受出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劇本,上映時一定會在影院收獲很多觀衆的眼淚。
接這個劇,就是繼續拓展角色類型,給觀衆展現更多可能性。
這是兩種不同路線的考慮,但影片類型都與他目前在成導和石導那裏飾演過的不一樣,能看出陶亮是認真幫他考慮過的。
而且大概還顧慮到《江湖》到時引發的長尾效應和他與宴涼舟的話題度,陶亮給他選的都是沒有愛情關系的角色。
正這樣想着,沈游川翻到第三個劇本,就光速打臉了。
陶亮給他發的第三個劇本叫《暗戀》,是一個描畫特殊群體的文藝片,同時也是校園青春題材的愛情故事。
沈游川:?
他翻了一下資料,發現遞這個劇本的是一位半路出家,名不經傳的新人導演。
看目前配置的演員也全是還沒有畢業的新人,整個劇組的投資金額比起前兩個簡直少得可憐。
沈游川倒不是認為新人導演和新人演員不好。
在圈子裏摸爬滾打這些年,他深知有些初出茅廬的低成本作品,憑借真誠和用心,也能勝過那些不用心的“表面光”劇組。
他只是憑着自己對陶亮的了解,覺得以對方的性格不會給他選這樣的劇本。
是發錯了嗎?
當時只接收了文件沒顧上細看消息,他有些疑惑地翻找出和陶亮的聊天記錄。
結果他發現陶亮本人大概也是很猶豫的,一開始只說這個導演從他進組拍《江湖》到現在,已經給他投了三次劇本,而且很真誠地給身為經紀人的陶亮和沈游川本人都寫了手寫信,懇請他們能考慮一下。
然後過了快二十分鐘,陶亮又發了一條。
大概是糾結後還是打算說實話,陶亮告訴他其實這個劇本他之前已經篩掉了,是宴涼舟有天突然看到,說可以拿來給他看看。
又過了一會兒,他再次發消息說如果沈游川選中這個片子,不用擔心劇組太窮的問題,公司可以投資一筆錢讓他帶資進組,片酬也無須擔心。
這一看肯定是宴樂逸聽說宴涼舟選的劇本,大力支持。
這下沈游川更迷惑了。
宴朋友在親了他之後跑了,不但跑了還推他去演青春戀愛電影?
到底是什麽好劇本,他倒是要看看。
總歸也睡不着,沈游川在花園裏通宵讀完了劇本。
這個劇組給他的是一番男主角,而且非常有誠意地直接給他遞了完整的劇本、導演畫好的全部分鏡,以及厚厚的手寫信。
劇本主要講述的是一個因生病後天失聲的少年,在低落地進入特殊教育學校後,與雙目失明的女主角邂逅,慢慢被對方面對生活的樂觀态度所感染,從而治愈了自己的故事。
但這段戀情并沒有發展起來,男女主雙方都暗戀着彼此,卻始終保持着距離,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
影片最後以男主角為救一個馬路上的小孩車禍而亡,并将自己的眼角膜捐贈給了女主,令她重獲光明開啓新人生的BE結局結束。
故事的一些細節和暧昧的氛圍感營造得很好,對于特殊教育學校裏的孩子們塑造得也很真實,有關群像的情節相當紮實,能引發一些思考,讀起來有種治愈又悲傷的溫情。
但愛情的部分似乎又顯得有些老套。
這是一個缺點和優點都很鮮明的故事,好在導演漂亮的分鏡彌補了劇情的不足,能看出這位安導對構圖、鏡頭和畫面感的掌控力以及相當強的審美能力。
還有對方的手寫信也很感人。
這位安導在信中說這個劇本是他目盲的妻子去世前留下的遺作,他為了完成這個故事,三十歲辭職重考大學讀了導演系,其實和他是華影同一屆的同學。
信中他講述了自己的愛情故事,妻子去世後的心路歷程和拍好這個劇本的決心,也訴說了他是在上學時就已經發現了沈游川,覺得他是妻子曾經描述的,想象中應該在校園裏出現的帥氣校草。
對方的語言很平實,并沒有道德綁架或是迫切地要求他,只是在字裏行間透露出真誠的懇求。
通過他的文字,沈游川覺得安導應該是個靠譜且踏實的好人。
看完所有的相關資料,他心裏其實已經有了偏向。
而且接下這個劇本,還有兩個令他覺得不錯的好處。
一個是它的場景相對簡單,拍攝周期短,一月只要他同意就能立刻開機,戲排得緊些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就能殺青。
等于差不多正好插在《江湖》二月上映,三月看到結果的空擋裏,其實并不影響《江湖》如果成績不錯,後續他緊接着接收新的好劇本。
二是這個劇組的拍攝地就在沈游川的老家森市,安導租了森市一個已經空置的特殊教育學校用來拍攝。
如果進這個組,他正好可以陪伴這階段剛剛回國的山晴,方便照顧妹妹。
深思熟慮之後,沈游川直接接下了這部戲,并且很快回國,雷厲風行地進了組。
進組後的生活也令他感到很滿意,安導果真是個很好相處的好人,他認真挑選出來的演員雖然有些青澀,但表現都還不錯,沒有拖後腿的。
山晴馬上也要回來過年了,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唯有狠心的宴朋友,只肯在線上說話,一直不肯出現。
沈游川對着來探班自己的伍山抱怨道:“貓的性格有時候真的很難捉摸。”
并不知道他在說什麽的伍山一腦門子問號:“你最近在片場撸貓了嗎?”
沈游川沒有回答,而是給他發了兩個經導演同意可以發給朋友看的片段,讓他明天去采訪宴涼舟時“不經意”地給宴朋友看見。
聽着他這無良甲方般的要求,伍山十分無語地吐槽:“你覺得我那點兒演技能在宴老師面前演出不經意嗎?”
沈游川一揮手:“為了我的愛情,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可伍山看了那兩條視頻,一條跟沈游川無關的片場其他演員的搞笑視頻,一條倒是他和女主試戲的暧昧片段。
伍山十分不解,企圖揣測:“你非要給宴老師看這個幹什麽?先讓他看你演愛情片段讓他吃醋?然後再看搞笑視頻哄他開心,最後激他來找你?”
誰知沈游川十分無語地吐槽回來:“吃醋什麽吃醋,都是工作宴老師怎麽可能吃醋。我手段怎麽可能那麽粗劣,視頻的重點根本不是你說的那些。”
瞧見被評價“粗劣”的伍山吹胡子瞪眼,沈游川趕緊話鋒一轉又哄人:“但你說的激他來找我倒是很準确哈哈哈。”
伍山看來看去,都沒找出沈游川不肯告訴他的重點。
然後他在第二天身為主持人去采訪宴涼舟的時候,就深刻地見識到了什麽叫釣魚的高級手段,什麽叫令人牙酸的愛情,然後目瞪口呆地看着宴涼舟當場召喚出一架私人飛機,轟隆隆地就往森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