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別怕,有我在
第0019章 別怕,有我在
整個現場陷入一片死寂。
過了一會兒,秦牧野感覺到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動靜。
他回過頭,看到俞星珩朝自己投來深深一眼。
那暗紅的眼眸裏,除了憤怒之外,還有一種他從沒見過東西。就好像是一只受傷的小動物,委屈和無助裏,又帶着不甘和倔強。
他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了一下,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見俞星珩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俞星珩走進電梯,看到鏡子裏那個落魄的身影,才意識到自己手裏竟然還一直拎着那幾個碩大的外賣袋。
他低頭冷冷地看着那袋子,花花綠綠的包裝上印着巨大的笑臉,好像正無情地對他發出嘲笑。
他面無表情地走到樓梯間,把幾個袋子狠狠丢進了垃圾箱。
走出寫字樓,外面已經下起了雨。豆大的雨點從空中落下來,在地面砸出一圈圈水窪。
他看着傾瀉而下的雨水,才想起自己的車壞了。掏出手機想要叫車,卻發現因為天氣的原因,打車人爆滿,排隊至少要等四十分鐘。
可他此刻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他要離開這個地方,一秒也不能待下去。
他看到路邊有一輛共享單車,就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毫不猶豫地沖過去,全然不顧會被雨水淋濕。
他很少騎共享單車,搗鼓半天好不容易掃了碼,卻發現電子鎖故障,怎麽也解不開。
一股憤怒再次湧上心頭。他朝輪胎狠狠踢了一腳,金屬的車身發出一聲悶響,車輪上的水珠被震得四處飛濺。
可是這一腳絲毫沒能緩解俞星珩心頭的怒火,他只覺得所有東西都在跟他作對,就連想離開這裏,都沒法做到。
他擡起頭仰望星禾的大樓,濃黑的天幕下,這棟樓如同一頭沉默的巨獸,冷冷地俯瞰着他的狼狽。
雨水順着他的臉頰不斷滑落,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狠狠地咬着嘴唇,全然感知不到疼痛。
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強烈的不服——
以為這就能困住我嗎?
我偏不信我就走不了了!
他和自己較上了勁似的,長腿一邁,走進瓢潑的雨幕中。
雖然早上被淋濕後,在辦公室換了衣服,但是因為昨夜的降溫太過突如其來,辦公室裏也沒有準備外套,他此刻只穿了一件短袖襯衣。
薄薄的襯衣根本抵擋不住風雨,很快就被打濕了。一陣狂風裹挾着冰冷的雨點砸在他臉上,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樣糟糕的天氣,路上早已沒有行人了,來往的汽車閃着車燈疾馳而過,在濕滑的柏油路面濺起一片片水花。
晚上在會議室外聽見的那些刺耳的言論,此刻又陰魂不散地在他耳畔響起,好像一把尖銳的刀子狠狠紮在他心上。
質疑他的能力,诋毀他的家人,揣測他的私人關系——這些充滿惡意的诽謗和中傷,竟然全部來自那些他以為彼此信任、并肩前行的夥伴。
他感覺有什麽東西在心中崩塌了。碎片四處飛濺,将他的心砸得千瘡百孔。
他自問根本沒有得罪過他們,甚至在幾個月前,他的人生軌跡根本就和他們沒有任何交集。
而來到星禾後,即使手握公司最高權限,他也從沒擺過任何官威。哪怕在財務幾次提示收支不均衡、人員冗餘的時候,他也沒有動過裁員的念頭,反而想方設法地對每一個人都體貼照顧。
他以為自己的一片真心,會慢慢換來大家的尊重和認可,會願意與他攜手,一起為了公司的未來齊心協力。
可到頭來卻發現,這一切,不過都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他曾經天真地以為,只要與人為善,就會被同樣善意地對待。
過去的這些年,他也一直是這麽做的。
而直到今晚,他才意識到,這個想法實在是太過于天真了。
原來,惡意是可以沒有任何理由的。
他對林逸潼幾年如一日的好,換來的卻是出軌和背叛。
他對員工盡可能地體恤照顧,換來的卻是背後的诋毀和中傷。
他自嘲地笑了起來。
看來,我真的是愚不可及啊……
一道閃電劃破濃黑的夜色,将沉沉天幕劈成兩半。緊接着,滾滾驚雷在耳邊炸響。雨點更急了,石子一般砸在他的臉上身上,砸得他全身每一寸皮肉都生疼。
他垂着頭,漫無目的地走着,單薄的襯衣早已被雨水浸透,冰涼地貼在身上。他抱緊手臂,只覺身體一陣冷一陣熱,不住地打着寒顫。
冷風吹過,一陣暈眩猝然襲來,他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他艱難地試圖站穩腳步,卻感覺雙腿像灌了水泥一般,就快要站不住了。
大腦也變得脹痛又昏沉,好像有一團熾熱的火焰一直在燃燒着,就快把他的腦漿給燒幹了。
在這昏昏沉沉的意識中,他又想起了晚上在會議室門外,秦牧野看着自己的眼神。
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心頭。那是比憤怒和苦澀更加讓他難以忍受的羞恥和難堪。
他知道,這些日子以來,秦牧野在各種場合幾次三番給過他幫助,對此,他不是不感激的。
但是內心深處,他對這個人始終抱有一種更複雜的感情。
是什麽呢?他想。
也許,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兩人之間那個錯誤的起源。
雖然理智告訴他,林逸潼出軌這件事,無論出軌的對象是誰,責任都是百分百在林逸潼身上。因為對這段感情不忠的人是他,需要負責的人是他,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但是,在理智無法觸及的潛意識裏,俞星珩仍然無法自控地,把秦牧野定位為破壞了自己感情的“情敵”。
所以,正因為這個錯誤的起源,一方面,無論秦牧野怎樣給他幫助,又怎樣堅稱這是補償,他都無法心平氣和地讓自己相信:今天他要面對的一系列變故和災難,與這個人毫無關系。
而另一方面,也許是出于男人的某種勝負心,有意無意的,他始終在暗暗與他較勁。他想讓秦牧野看到他的優秀、看到他的強大。
他想告訴他,我并不會輸給你,無論感情還是事業。
因此,他在所有人面前努力維持着自己的形象,而在秦牧野面前,只會更敏感、更謹慎,好像習慣性地裹着一層厚厚的铠甲。
之前幾次,秦牧野在他困頓的場合出手幫了他,從公司的角度來說,他是感謝的。但從個人角度來說,最初,他不是沒有不舒服的。只不過大局為重,他願意忍辱負重。
後來,那不舒服的感覺似乎一點點減少,直至消失了。至于在什麽時候消失、為什麽消失、又變成了什麽——他還來不及細想。
然而今晚,猝不及防地,自己最落魄、最狼狽、最難堪的樣子,竟然一點不漏地、全被那人看了去。
那種似乎已經很久不見的不舒服的感覺,變本加厲的回來了。
不僅是不舒服,那是他這輩子都沒體會過的恥辱和難堪。以排山倒海的氣勢襲來,似要将他整個人吞沒,讓他幾近崩潰。
不要說铠甲被徹底擊穿,就連最後一層底褲都被無情地撕碎了。
他所有的脆弱、無助、失敗,赤裸裸地暴露在那人面前。就像一個被戳破的氣球,所有的驕傲和自信瞬間崩塌。
他會怎麽想我?
他又想起秦牧野當時看着自己的眼神。
當時他處在震怒之下,其實來不及細究。
只記得,那暗湧的眸光裏,好像有驚訝,有疑惑,似乎,還有憐憫和嘲笑吧。
一想到這,他就感覺自己掉入了無底深淵。
雨越下越大,如瀑布一般傾瀉下來,車道上甚至已經積起了水。他像一具行屍走肉,在雨幕間漫無目的地走着。
他沒有看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經過一個路口,一輛車從他身邊疾馳而過,車輪碾過水坑,濺起的積水猛地撲打在他腿上。他被水花激得條件反射地微微一顫,卻毫無知覺,也沒有停下腳步。
此時人行道是紅燈,可他沒有察覺,依舊麻木地向前走着。
吱——
伴随一聲刺耳的剎車聲,一輛車猛地在他面前停下。
“想死啊!”
司機探出頭來,狠狠地罵了他一句,又踩下油門,繞過他開走了。
俞星珩原地愣了一會兒,發覺自己站在馬路中央。
雨水瘋狂地打在他身上,他擡起頭,茫茫雨幕裏,他只看到前方一片黑暗。他甚至看不清,在那片沒有盡頭的黑暗中,還有多少車在朝他飛馳而來。
世界在他眼中變得模糊不清,只剩下無盡的灰暗與冰冷。
殘存的理智告訴他,應該趕緊走到路邊。可他感覺自己已經沒有力氣邁開腿。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艘迷失方向的孤舟,漂泊無依。
一道白色車光由遠而近,淩厲地撕破濃黑雨幕,以閃電般的速度疾馳而來,在他面前穩穩停下。
車窗降下,正當俞星珩以為又要被司機罵的時候,卻見秦牧野的臉從車窗裏探出來。
“上車。”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