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第隐藏香調

◇ 第29章 29 隐藏香調

月光從書房的窗口照進來，在地上鋪了一層銀白色的薄紗。

處理完幾個緊急文件，俞星珩坐在書桌後，看着地上那層白紗發起了呆。

手邊的咖啡已經涼了，他也無心再續。

這段日子以來，随着接觸變多，他能感覺到他和秦牧野之間早已經不再是最初劍拔弩張的狀态，而是進入了某種默契的平衡，多了很多心照不宣的微妙時刻。他越來越習慣秦牧野對他的好，哪怕他堅持說是“補償”、而自己出于某種本能不願接受這個說法，他也暫時不想去深究。

尤其是上次那個雨夜，秦牧野把情緒崩潰的自己從暴雨裏領回家，又悉心照料着。在那之後，兩人似乎都撕下了一層面具——尤其是俞星珩自己，他不再執着于維持某種表面的形象，而是用一種更真實更舒适的狀态去和對方相處。

随着信任和默契不斷增多，他越來越多地看到了秦牧野不同的面，對他的了解也在不斷加深。

可與此同時，他又始終覺得，在這人雲淡風輕的外表背後，似乎還隐藏着很多謎團。這讓他産生了強烈的好奇，很想要去一探究竟。

清涼的晚風從半開的窗口吹拂進來，屋子裏很安靜。白天在天臺和秦牧野的那些對話又在耳邊回響。

他說到的那個禮物，真的對他影響那麽大？

當時發生了什麽？他朋友改變了他，成就了一位這麽優秀的調香師，怎麽又會不知道呢？

還有香水的靈魂……

他說，一款成功的香水是有靈魂的，那是什麽呢？

他也會有找不到的時候嗎？

俞星珩胡思亂想着，視線又落在對面書櫃裏那個深紫色的瓶子上。

那是秦牧野最成功的代表作。

它的靈魂是什麽？

俞星珩心裏一動，走到書櫃前，拿起那瓶香水。

他記得它的味道，也記得這裏面有一種若有若無的神秘香調，是他翻遍網上公開的配料表，都始終沒有找到的答案。

那會是它的靈魂嗎？

俞星珩打開瓶蓋。前幾次他都只是湊近瓶口嗅了嗅，而這一次，也許是迫切想尋找某個答案，他對着虛空，輕輕按下瓶口的噴頭。

一團細膩的香霧瞬間飄散在空氣中。晚風溫柔地拂過，熟悉的香氣仿佛帶着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讓他躁動的心跟随着晚風一起寧靜下來。

他深深吸了口氣，不出意外地，又聞到了隐藏在馥郁的大馬士革玫瑰和清新的茉莉背後的，那縷神秘的香調。纏繞着幽幽涼風，萦繞在他的周圍，若隐若現，又揮之不去。

他曾經在好奇之下去查過傾慕詳細的配方表。然而不管是那份在官網上公開的十幾種主要香料，還是一些香水博主深扒的更詳細的配方，裏面沒有一種是他想找的那個味道。

到底會是什麽呢？

他仔細感受着那氣味，恍然間，他覺得這一次的感受又有點不一樣。就好像……有一種不久前剛剛在哪裏聞到過的熟悉感。

他凝神思索片刻，突然想起昨晚泡澡的時候，在薰衣草花田的馥郁溫柔背後，也曾經聞到過一種若有若無的神秘香味。會是同一種嗎？

他轉身去浴室拿出了那瓶精油，又回到書房。

書房裏還殘留着剛剛傾慕的味道。和手裏的精油一對比，他很快就發現：那縷神秘的氣息雖然分別融合了薰衣草和玫瑰，給人不太一樣的感受，但仔細去聞的話，其實很容易辨別出來——它們的核心真的是同一種香調！

那香調很神秘，也很陌生，在生活中很少見。所以俞星珩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

他仔細感受着，那似乎是一種很細膩的粉狀的氣味，帶着一種獨特的清幽甜意。如果硬要描述它像什麽的話……似乎有一點紫羅蘭的優雅，有一點睡蓮的空靈，還有一點雪松的冷冽，有一點烏木的溫柔，又有一點琥珀的圓潤和檀香的醇厚……

不，也不對。他搖了搖頭，那并不是任何一種或幾種植物的味道能概括的。

那香調有着極豐富的層次感，又有着極穩固的內核。即使和別的核心香調融合在一起出現，它本身的氣味也并沒有被改變。相反……似乎它本身才是核心。

怎麽可能？！

俞星珩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即使之前對香水了解不多的他，也知道傾慕是最近十年間最著名也最成功的玫瑰調香水，它的主調是玫瑰，這絕對不會錯。他看過一些香水測評，也沒人質疑過這一點。

俞星珩深吸一口氣，又仔細感受了片刻。

漸漸地，他心裏冒出了一個自己也說不清的念頭。他總感覺，創作者在寫進這個香調的時候，并不想喧賓奪主，甚至不想被人注意到。所以他是做了刻意的隐藏的。這也是為什麽，不僅公開的配方表裏完全沒提，在傾慕系列獲獎之後，它的配方被各大工廠、制造商、香水愛好者競相仿制、拆解，卻也從來沒人提過這個香調。

而之所以俞星珩會注意到，僅僅只是因為一個很私人的理由。

因為他每次聞到這個味道，就會感覺有一段很遙遠的回憶要被勾起，呼之欲出，若隐若現。而當他想要去捕捉時，卻又倏忽遠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努力想了很久……但真的想不起來了。

他低頭看着手裏的精油，疑惑又加深了。這香調如果僅僅只出現在傾慕裏，也許還是偶然。可是它為什麽會同時出現在傾慕和這瓶專為自己設計的精油裏？

這難道是他獨特的簽名？

某種說不清的直覺在黑暗中閃了一下，難道……跟他今天沒講完的那個故事有關？那個禮物？

俞星珩感覺自己仿佛發現了什麽秘密，心髒突突跳了起來。

他按捺不住好奇心，立刻打開電腦，想去查秦牧野這些年的其他作品。

他急于确認是不是所有作品裏都有這個味道，如果都有，那麽也許就很容易查到這到底是什麽。

也許知道了它的真相，也就能找到那段回憶了。

秦牧野的作品很好搜，很快他就找到了一張粉絲總結出的作品清單。

這些年，秦牧野的作品并不算很多，有至今還在世界各地專櫃裏暢銷的，有限量發行後被香水愛好者珍藏、又被高價轉讓的，有專門為某品牌定制的，有某某香水節專屬的……能查到的，林林總總加起來有十幾款。

俞星珩立刻在網上下單，把能公開買到的全買了一遍。

這還不夠，為了找到一款已經停産的限量版香水，他還加了個秦牧野粉絲群。

不過他的粉絲看起來都和他本人一樣高冷，群裏沒什麽人說話。

俞星珩想了想，打了一句：請問，秦老師的銀色溫泉，在哪裏能買到？

過了一會兒，有人回複他：這款早就已經絕版了，希望渺茫。

另外一個人說：等群主上線吧，他可能有辦法。

第二天一早，俞星珩剛睜開眼，就想起昨晚下的一堆訂單。他正想看看發貨了沒，卻被韓景馳一個電話搞的睡意全無。

“俞總，我們和馨瑞的合同出了問題，對方拒絕繼續合作，您什麽時候能到公司？”

“馨瑞？”俞星珩皺起眉。

馨瑞是星禾這些年來最大也是最穩定的一家原料供應商。星禾每年将近90%的産品原料都是由馨瑞供應的，這麽多年從未出過問題。

“我記得，我們和馨瑞最新一份合同是兩個月前剛剛簽訂的吧？并且還增加了訂購量，怎麽好端端就出了問題？什麽問題？”

“有些複雜，電話裏說不清楚，您來公司再說吧。”

半小時後，俞星珩趕到了公司。等他了解完情況，才意識到問題遠比他想象的要嚴重的多。

起因是兩個月前，雙方針對明年的合作重新談了一次，星禾表示要增加訂單，馨瑞也在價格上做了讓步。

結果簽合同的時候，星禾這邊的員工不知什麽原因，竟把所有原料的訂購單位全部寫錯了，應該是克，卻寫成了千克。

供應商是按照合同執行的。結果到了付款這一步，財務才發現問題嚴重了。

如果按照合同，這個疏漏将導致星禾支付一筆巨額款項，遠遠超出年度預算。

可是，采購部的負責人也許是怕承擔責任，當時并沒有把這個問題及時上報，打算私下解決。他們和馨瑞談了兩次，提出想要修改合同，或者取消合同，重新簽訂。

然而馨瑞這邊卻表示，他們已經按照合同裏的數量進行了原材料的準備和初步加工，現在改動已經來不及了。也就是說，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由于款項巨大，付款流程需要副總級別的領導簽字，直到這時，采購部的負責人終于瞞不下去了，于是選擇拒絕付款，強行終止了合同。

結果導致馨瑞方非常憤怒，表示要追究星禾的違約責任，并且要在業內公布這次情況，公開質疑星禾的商業信譽。

俞星珩聽完情況，臉色已經陰沉了下來。

“負責人是誰？當時合同怎麽簽的？這麽低級的錯誤沒有一個人發現嗎？”

“我已經問過了，采購部的經理王大柳說，這份合同是實習生填寫的。”韓景馳回答道。

俞星珩一拍桌子，怒道：“什麽實習生？這麽重要的事交給實習生？他一個主管幹什麽的？合同簽字前不用審的嗎？出了問題就把責任推給實習生？”

俞星珩把合同翻到最後一頁，敲着簽名處道：“讓這上面所有簽了字的人，立刻來我辦公室。”

一旁的孟予面露為難：“俞總，王經理前天開始就請假在家了，說是身體不适。”

“身體不适？哪裏不适？”

孟予小心翼翼道：“他沒說。不過俞總，王經理平時在公司就是比較……呃，比較随性的，對規章制度也不是那麽在意。大家也不太好去幹涉……”

俞星珩難以理解：“為什麽？”

孟予沒敢說話，韓景馳答道：“因為他資歷很深，在星禾都幹了三十多年了，他們部門的事都是他說了算，也沒人敢反駁。”

俞星珩愣了一下，感覺一股怒火被堵在胸口。他焦躁地原地轉了兩圈，正要說什麽韓景馳先開口了。

“俞總，我認為員工的問題可以稍後再處理。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先解決網上輿論的事，以及修複和馨瑞的關系。畢竟他們是我們的最大供應商，如果這個供應鏈斷了，明年的産品産量和質量都很難控制。”

韓景馳把手機遞過來，俞星珩看到，負面言論已經開始有熱度了。

“還有一點，”韓景馳強調道，“就是這份合同裏也涉及到香水節産品的原料供應，根據研發部提出的需求，玫瑰、鈴蘭、白茶等幾款香精原本也是由馨瑞供應的。現在如果要臨時更換供應商，我擔心很難在短時間內找到合适的。”

俞星珩黑着臉想了幾秒，說：“你聯系過馨瑞的人嗎？”

“從早上聯系到現在了，完全聯系不上。之前跟我們對接的人也徹底消失了，電話不接，微信不回。”

俞星珩搖頭：“沒用的，我們得親自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