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第像一條銀色的魚

◇ 第45章 45 像一條銀色的魚

自從找到了最重要的靈感，回到嘉雲之後的秦牧野便一頭紮進實驗室，調試着他心中那個完美的配方。對他來說，只要靈感有了，剩下的事情便是水到渠成。

因為是香水節的參賽作品，重要程度非同一般，這一次秦牧野沒有交由任何一位助理協助，每個步驟都由自己親自完成。同時，因為考慮到要高度保密，他甚至連完整的配方都沒有寫出來。需要用到的近百種原料、試劑，以及每一種原料精确到小數點後三位的百分比，全都分毫不差地刻在他腦子裏。

一周後，香水終于完成了。

而俞星珩這邊，自從回來之後也是忙得腳不沾地。這段日子以來，接連簽下幾個合同，确定了幾方合作，星禾的名字頻繁出現在媒體和各大論壇上，在業內的關注度與日俱增。

作為公司總裁，俞星珩每天不是出席商務活動，就是見重要客戶。漸漸的，他發現自己對于這種場合越來越熟練，即使沒有秦牧野陪在身邊，他也能應對自如了。

這天下午，送走幾位客戶，達成一份新的合作意向，俞星珩心情很好。他想起兩天前就好像聽說秦牧野的香水完成了，自己還一直沒空去看看。

他來到調香室，透過玻璃，遠遠就看到秦牧野倚在桌邊，低着頭在筆記本上寫着什麽。

他輕輕扣了扣門。

秦牧野擡起頭，見到是他，眉眼都舒展開，“俞總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了？”

“來看看你有沒有偷懶。”俞星珩說，“怎麽樣，你的大作完成了嗎？”

“你還真會挑時候。”秦牧野轉身從恒溫箱內取出一個試瓶，“昨天剛完成，已經把樣品封裝送去大賽組委會了。”

俞星珩好奇的盯着他手裏的試瓶，“那這個是？”

“這個是專門留給你，等你品鑒的。”

秦牧野說着，拿出一條試香紙，打開瓶蓋，将紙條的一端輕輕浸入試瓶，讓瓶中液體順着紙條的纖維緩緩上升。靜置了幾秒，他将試香紙抽出，垂直懸于空中，又靜靜等待了一會兒。

他做這些步驟時，表情專注，動作娴熟又優雅。他穿着一件白色工作服，衣袖随意地挽至手肘，在實驗室暖白的光線下，俞星珩看到他小臂上流暢飽滿的肌肉線條，随着他的動作滑動着，像一條銀色的魚。

在特羅姆瑟的某天晚上，俞星珩一時心血來潮，非要拉着秦牧野去看鯨魚。他們租了一艘船，在黑暗的海面上颠簸了好久。那晚的海浪有些大，俞星珩被晃得臉色發白，差一點就要吐出來。

最後，在冰川附近，他們終于看到一群鯨魚在海浪下若隐若現。巨大的身軀隐藏在漆黑的海面下，只有那一只只精巧的、呈流線型的背鳍露出水面，在月光下泛着銀色的光。那背鳍随着海浪輕柔地起伏着，甚至有點可愛，全然讓人忘記了隐藏在黑暗的冰面下的，是怎樣危險又致命的龐然大物。

俞星珩盯着秦牧野泛着光澤的小臂，沒來由的就想到了那群鯨魚的背鳍。同樣的優雅又性感，同樣的既讓他覺得危險、又讓他難以抑制地想要靠近。

“在想什麽呢？”

直到被秦牧野的聲音拉回來，俞星珩才意識到自己的思緒不知又跑到哪裏去了。他看到那只好像浸透了月光的手臂，将試紙遞到自己眼前，“試試。”

俞星珩接過試紙，湊到鼻子前輕輕聞了聞。

最初感受到的味道，和秦牧野第一次給他試聞的那個很像，還是以一片冷冽又純淨的雪松作為開場。也許是剛從北歐回來不久，俞星珩的思緒立刻被拉回到特羅姆瑟的那片雪松林。

眼前又出現了那片銀白的世界。雪松的氣息幹淨清冷，攜着林間沙沙的風聲席卷而來。稀薄的陽光從林間的縫隙灑下，在雪地上晃動着明亮的光斑。

很快，在這片純淨的世界裏，佛手柑的清新果香跳躍而出，就好像在寂靜的雪松林間，一顆松果從枝頭掉落，在松軟的雪地上砸出一個坑。給這冰雪世界增添了幾分明亮與活潑。

俞星珩不知想起了什麽，眼裏漾開一片笑意。

秦牧野本不想打擾他，但是觀察着他的表情，又覺好奇，“在想什麽，這麽開心？”

“你別吵。”俞星珩說。然而他眼裏的笑意已經染到了嘴角，他抿了抿唇，繼續感受着。

冷冽的風吹過松林，送來一陣馥郁溫柔的香氣。中調漸起，玫瑰如同一位優雅的女王，在這冰雪舞臺上驚豔登場了。在雪松林間，俞星珩看到了一片玫瑰園，鮮紅的花苞在積雪下若隐若現。他不自覺地朝玫瑰園走去，越走近，那香氣越濃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玫瑰的馥郁和雪松的清冷相互交織纏繞着，顯得既高貴典雅，又有一種欲說還休的綿綿情意。

就在俞星珩沉浸在這片靜谧的畫面中時，一縷神秘又陌生的氣息陡然升起，踏着潔白雪面迎風而來。那股香調很獨特，辛辣又熾熱，像是破曉的朝陽沖出地平線，将這幅靜止的畫面瞬間點燃了。

那味道飽含着一股自由昂揚、蓬勃熱烈的生命力，讓原本寂靜無聲的畫面仿佛被注入了靈魂一般，瞬間鮮活了起來。俞星珩驚訝地看到，那片沉寂的玫瑰園仿佛被這縷味道喚醒了，一朵朵沉睡的花骨朵漸漸蘇醒，在雪中怒放開來。

不必開口去問，也不需要秦牧野多解釋什麽，俞星珩瞬間就明白了他所說的那個靈魂香調是什麽意思。

他細細品味着那個獨特的味道，張揚又随性的辛辣裏，似乎還帶着點微甜溫暖的木質香。雖然對于這個靈感來源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但他還是有點好奇他是怎麽做到的。

他擡起頭看着秦牧野，眼裏閃爍着笑意，“是什麽？”

“粉紅胡椒。”

“你覺得它很像？”

“哪裏不像？”秦牧野注視着他，“又甜又辣，還很可愛。”

“……”俞星珩不太确定他到底是在描述胡椒還是別的什麽，“你會用‘可愛’去形容胡椒？”

“為什麽不可以？”秦牧野眸中似有笑意蔓延開，“試一下就知道了。”

“你試過？”

“正在試。”

俞星珩總覺得他話裏另有所指，但又不甘落了下風，“原來你喜歡這款啊，品味果然不一般。”

“我的品味什麽時候一般過了？”

俞星珩不說話了，他就這樣似笑非笑地看着秦牧野，秦牧野也大大方方地接住他的眼神。

“秦老師——”

唐米粒推門而入的時候，撞見的就是這幅詭異的畫面，她隐約聽見“胡椒”“可愛”，卻無法揣測到他們到底在聊什麽。她被兩人間以描述的氣氛震懾到，一時愣了神。

秦牧野看向她，眼裏的笑意還未散去，“怎麽了？”

“啊，俞總也在啊。”唐米粒回過神來，和俞星珩打個招呼，又對秦牧野說，“剛才收到了香水節組委會的回執，确認參賽樣品已經送達了。”

秦牧野點點頭，“那就好。”

“主辦方還特意發來日程表，問我們參加香水節的人員名單。你知道的，這次活動很盛大，在最後的頒獎典禮之前，還會有好幾場酒會和沙龍。所以主辦方想知道，前幾天的酒會你會不會參加。”

秦牧野一挑眉，“這個問題你得問俞總啊，我說了又不算。他是領導，我都聽他的。”

這個稱呼讓俞星珩心裏很滿意，他唇邊笑意更盛，“秦老師可是我們星禾的寶貝，當然得去。至于名單，我明天讓韓景馳跟你确認。”

這兩人明明都是在看着自己說話，可不知為何，唐米粒總覺得自己在這有點多餘。

“好好，不着急。”唐米粒說着，又想起什麽，“對了秦老師，你知道嗎，你的粉絲聽說你要去參加香水節都很興奮，想問你會不會組織一場線下的粉絲見面會呢。”

“這個就算了吧，我還不想這麽高調。”秦牧野想都沒想就拒絕道，“而且我這次不是以個人身份，是代表星禾的，還是謹慎點好。”

“可是你的粉絲都期待了好久了！”唐米粒說，“而且，正因為代表星禾，才更應該多搞搞這種活動，對星禾來說也是一種宣傳嘛。俞總，你說對吧？”

“當然可以，我覺得這想法很好啊。秦老師，見粉絲怎麽了，你不會是害羞了吧？”

“你看，俞總都發話了，秦老師，你還不考慮考慮？”

唐米粒繼續慫恿着秦牧野，秦牧野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聽着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俞星珩突然就想起了手機裏那個粉絲群，還有自己一直想找的那款香水。

這段時間太忙，差點把這事忘了，好像還沒收到回複呢。

他想了想，默默掏出手機，打開聊天軟件，點開貓咪頭像的對話框：你好，請問這款香水找到了嗎？

然而，他剛點擊發送，幾乎是同時，就聽到旁邊傳來一聲熟悉的提示音。

那個聊天軟件的信息提示音很特別，俞星珩心裏一驚——

只見唐米粒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後就聽見她說：“對了秦老師！有件事情我一直忘了問你，有一個你的鐵粉，想找你的銀色山泉，你那還有存貨嗎？”

俞星珩表情頓時凝固了。

“銀色山泉？”秦牧野愣了一下，“這麽久遠的作品還有人記得？”

“是啊，所以說是你鐵粉嘛！那人可有誠意了，他說他已經收集了你其他所有作品，就差這一個了！我看他是真的很想要的樣子，都問了我好多次了。”

秦牧野若有所思，他想了一會兒，說：“格拉斯的工作室裏好像還有一瓶，我沒帶回國。你問一下Judy吧。”

“好！”唐米粒興奮地在手機上搗鼓了一會兒，很快說，“找到啦，Judy告訴我真的還有一瓶！”

唐米粒一邊在手機上點擊着，一邊自言自語，“我現在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他肯定開心死了！”

兩秒後，俞星珩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那聲特別的信息提示音再次清晰地響起。

不過這次是來自他自己的手機。

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俞星珩感覺一滴冷汗從額頭滑落下來。

他總感覺秦牧野的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在他身上，不過他不敢擡頭。

為了掩蓋內心的心虛，他決定勇敢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寂。

他輕咳一聲，“秦老師的粉絲，都這麽熱情的？”

“是啊，”唐米粒似乎并沒意識到異常，“秦老師的粉絲可熱情了，可是他比較高冷，一直說要專注作品，也不太願意和粉絲有過多接觸。所以後來我也沒怎麽刻意宣傳過。”

“不過我覺得吧，現在秦老師和星禾的合作這麽緊密，還是可以适當經營一下的，對星禾也是好事嘛。俞總，你快勸勸他呀，幹脆就趁這次香水節的機會，先搞一次粉絲見面會……”

心情複雜的俞總，一時不知是勸還是不勸。

就聽到秦牧野悠悠開口道：

“我突然覺得，也不是不可以。我現在才發現，這事似乎還挺有趣的。特別是那位……我的鐵粉，”他的視線在俞星珩臉上轉了一圈，“米粒你可一定記得邀請他來啊。”

沒想到，粉絲見面會的事提了還沒幾天，就在俞星珩一邊謀劃着正好可以借參加香水節的名義和秦牧野去香港玩幾天，一邊苦思冥想如何不暴露身份時，一封突如其來的郵件，猶如平地驚雷，打破了他連日來的好心情。

這封郵件來自萬象香水節主辦方。

郵件裏的第一行字加大加粗，觸目驚心：

“貴司參賽作品‘極地冰火’原創性存疑，未通過初審，參賽資格暫時取消，請積極配合調查。”

俞星珩難以置信地盯着屏幕，整個人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