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第去吧，追風少年

◇ 第44章 44 去吧，追風少年

“你就告訴我吧，你跟Rosa說了什麽？你到底怎麽跟她解釋的？”

天亮後，他們告別了Rosa，重新向雪松林進發。當地市政部門對于暴風雪後的處置還是很迅速的，積雪路段已經清理幹淨，車也可以重新上路了。

在開往森林的路上，俞星珩心裏的疑問還沒解開，抓着秦牧野問個沒完。

然而無論他怎樣反複追問，秦牧野仍然只是微微一笑，閉口不談，一臉神秘的樣子，把俞星珩弄的心裏更癢了。

不過秦牧野不肯說，他也沒辦法，他一臉郁悶地望着窗外，“不說算了，真小氣。”

可沒一會兒他又轉過來，“那你最後走之前跟Rosa說了什麽，這總能告訴我吧？她寫了個什麽給你？”

還真是個好奇寶寶啊，秦牧野心想。“我就是跟她要了個地址。打擾她這麽久，總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我打算回去之後寄份禮物給她。”

俞星珩愣了一下，“哼，你還挺有心。”

好像在一起看完那場極光之後，一切都變得順利了。他們一路暢通無阻，終于在太陽落山前，平安抵達了雪松林。

秦牧野訂的酒店在森林邊上，是相鄰的兩間房。窗戶一打開，就正對着蒼茫的雪松林。他們在酒店住了幾天，每天睡到自然醒，等到中午太陽終于慢悠悠地升起來，他們就趁着天亮的那幾個小時，去山裏找原料。

俞星珩說是要給秦牧野當助理打下手，其實秦牧野根本沒指望過他什麽，所有活基本自己全都包幹了。事實證明秦牧野是完全正确的，俞星珩一進入雪松林，整個人瞬間切換到撒歡模式，秦牧野埋頭幹活的同時還得一心二用，提醒那個不消停的家夥注意安全。

“你別惹它！”秦牧野看着拿着樹枝追松鼠的俞星珩，喝道，“這裏的松鼠都很兇的，惹毛了小心它咬你！”

“會咬人了不起啊？是它先用松果砸我的！”俞星珩不服氣，“你不罵它還罵我？你怎麽那麽偏心？”

“你不惹它它幹嘛砸你……”秦牧野又好氣又好笑，“砸到你哪兒了？”

俞星珩揉着腦袋，一臉委屈，“砸到頭啦，砸傻了怎麽辦？你負責啊？”

秦牧野終于噗嗤笑了出來，“沒辦法，誰讓我帶你來山裏的，看來只能我負責了。”他走過來扒拉着他的頭發，“哪兒呢？我看看。”

天黑之後，兩人就回到酒店。酒店裏有天然溫泉，他們沒什麽事，就泡在溫泉裏看星星聊天。俞星珩愛上了這裏的熱紅酒，有幾次泡在溫泉裏喝到微醺，起來後連站都站不住了，最後只能讓秦牧野把他弄回房間。

有一天晚上，他們又看到了極光，依然很盛大很壯闊，但是俞星珩總覺得，和那天在小木屋看到的相比，似乎還是缺了點感覺。

因為秦牧野提前和當地林業部門報備過，也做了充足的準備，尋找原料的過程比想象中更順利，甚至比原計劃還提前一天，他們就采集到了最滿意的雪松原料樣本。

“好圓滿啊。”俞星珩看着秦牧野把行李箱放上車，戀戀不舍地回頭看着那片松林。“極光也看過了，滿意的樣本也找到了，我們……是不是要回去了？”

在特羅姆瑟的這幾天，俞星珩感覺像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在這個遠離大陸的北極小島上，他每天不是跟着秦牧野去雪松林玩，就是躺在酒店泡溫泉喝紅酒看星星。幾乎已經把自己的本職任務給抛到了腦後。

一想到要回去，就好像剛剛卸下幾天的千斤重擔唰的一下又重新壓回心頭，俞星珩愁眉苦臉，一連嘆了好幾口氣，“昨天韓景馳就給我發信息了，問我們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秦牧野關上後備箱，看到他滿臉惆悵的樣子，輕輕笑了。

“不着急，在回去之前，我還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禮物？”俞星珩驚訝道。

秦牧野看着遠處的群山，和群山上反射着陽光的雪松林，說：“上車，帶你去個地方。”

一個小時後，秦牧野的目的地到了。

俞星珩從車上下來，剛一看清眼前的景象，就定在了原地。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座空無一人的雪場。

潔白松軟的雪在陽光折射下反着銀白的光，落在他眼眸裏，把他眼底的黯淡一掃而光。

“你這是……”俞星珩愣愣地看着他。

“你不是想滑雪嗎？”秦牧野說，“專門給你準備的。”

“可是我……”

秦牧野像是猜到他想說什麽，走到車後打開後備箱，整套滑雪裝備映入眼簾。

“去吧，追風少年。”

冬日的雪場，宛如一方被時光遺忘的淨土。夕陽收攏了光芒，像一盞溫柔又寧靜的天燈懸挂在天邊。

特羅姆瑟是一個小島，島上密布着雪山、森林、峽灣，這座雪場被雪松林環繞，延伸進冰川深處，兩側是湛藍的海灣。站在最高處俯瞰，就好像身臨漂浮在冰面上的雪山之巅。

踏入雪場的俞星珩，好像瞬間換了一個人。平日裏壓在他身上那副看不見的重擔消失了，整個人變得鮮活又生動，好像連靈魂都輕盈了起來。

潔白的雪道上，鮮紅的滑雪服像是一道燃燒的火焰，在天空中劃出一道奪目的弧線。

那抹鮮豔又靈動的紅色，落在秦牧野眼裏，就像一只敏捷又自由的飛鳥。秦牧野看着他輕盈地在雪面上飛掠而過，經過一個雪坡時，輕輕一蹬，好像鳥兒展開了翅膀，踏着雪板騰躍而起，飛向空中。在空中輕盈的轉了個圈，又從雪坡頂端俯沖而下，帶起一片潔白的雪霧。

就好像一個自由飛揚的靈魂，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天地。

秦牧野看着雪道上飛馳的身影，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十八歲的少年。在青蔥的大學校園裏，那個少年永遠是那麽肆意飛揚，明亮耀眼，無論走到哪裏都是人群中的焦點。圖書館、教學樓、籃球場、林蔭道，他的視線一次次追随着他，他也越來越多的出現在他的眼裏、心裏，出現在他那一個個漫長又潮濕的夢境裏。

那時的他太過耀眼，好像不費什麽力氣就已經擁有了世間所有美好的東西和萬千寵愛。而那時的自己太過平凡，只是一個靠着助學貸款和勤工儉學努力完成學業、前途一片迷茫的少年。他甚至沒有勇氣走到他身邊，哪怕只是認識一下。

雪板和雪面摩擦的聲音混雜着風聲，從不遠處傳來。那聲音震得秦牧野心髒不住地顫動。他看着雪地裏那個自由飛舞的身影——應該是這樣，只能是這樣。他想。

如此自由熱烈的靈魂，本就應該屬于天空和雪山，怎麽可以被那些暗無天日的水泥格子間困住呢？

如果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這一刻，終于可以站在他身邊，可以再次看到他無憂無慮的笑容，那麽，這已經是命運所能給的最好的回報了。

秦牧野擡起頭，看到俞星珩在雪坡頂端站定。他的頭頂是藍到透明的北極的天空，身下是萬年冰川之巅的皚皚白雪。風吹亂他的黑發，即使隔着這麽遠，依然能看到他臉上的笑容，灼熱又耀眼。

他聽到他朝他大喊：“秦牧野！要不要來試試啊！”

“你自己玩吧！”他回應道。

俞星珩大笑，“你是不是不會滑雪？別怕，我教你啊！”

太陽一點點落入山間，斜斜的餘晖投射在雪山上，把潔白的雪道染成一片浪漫的玫瑰色。秦牧野的視線緊緊追随着山間那個紅色的身影，如此輕盈飛揚，像一只自由的鳥，又像一尾靈動的魚，飛馳、旋轉、跳躍，整個人仿佛和雪板融為一體，那動人心魄的力量與美感，讓人舍不得移不開視線。

秦牧野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在蒼茫的雪山和松林間，他忽然覺得，那個身影又好像一朵熱烈的玫瑰——勇敢地沖破了厚厚的積雪和漫長的黑夜，帶着蓬勃飽滿的生命力，終于在這片冰天雪地裏，恣意地怒放開。

秦牧野心裏狠狠一動，心跳驟然加速起來：雪山、松林、玫瑰，如果說自己一直在精心構建的那副畫面還缺少某個至關重要的靈魂的話——

他的目光緊緊盯住雪山間縱情飛揚的那個少年。

答案呼之欲出。

直到太陽完全隐入山下，雪場的夜間照明全部打開，又過了兩個小時，俞星珩才戀戀不舍地抱着雪板從裏面走出來。

秦牧野看到他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沾濕了，臉上卻是滿滿的喜悅和滿足。

他從保溫壺裏倒了一杯熱紅酒遞給他，“感覺怎麽樣？”

俞星珩接過熱紅酒，喝了一口，“最開心的一天。”他說。

秦牧野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裏的沖動脫口而出：“以後每一天都這麽開心，好不好？”

眼底某種毫不掩飾情緒，實在是過于直白，俞星珩微微愣怔了一下。

他想開玩笑說那星禾怎麽辦，你幫我管啊。結果話到嘴邊，他聽到自己說：“好像跟你在一起的這幾天，每天都挺開心的。”

話說出口，自己先愣住了，像是為了掩飾什麽，他飛快地補上一句：“我是想說……自從我哥出事、我又接手了星禾之後，每天都是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我感覺，我都快忘了怎麽開心了。”

“自從來到這裏，可以暫時放下那些事了。雖然心裏知道，等到回去之後還是要一件件面對，但至少在這裏的這幾天，真的很開心。”他擡起頭，看着秦牧野，“所以，謝謝你。”

“不客氣。”秦牧野說。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讓你以後每天都這麽開心。

“秦老師，你有心了。”俞星珩喝光杯裏的紅酒，笑嘻嘻地看着他，“你送給我這麽好的禮物，我要怎麽還禮啊？”

“不用客氣，你已經還過了。”

“什麽？”

“雪松玫瑰的最後那個靈魂香調，那個一直缺失的靈感，我找到了，就在剛才。”秦牧野說。

俞星珩驚訝地看着他。

“是看到你滑雪的樣子，我才找到的靈感，”秦牧野解釋道，“所以，該說謝謝的人是我。”

俞星珩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咱倆在這謝來謝去的是要幹嘛，你也是為了星禾。恭喜啊，終于完成了你的作品。”

“不，”秦牧野搖頭，很認真地糾正他：“是我們共同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