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獄內告白
獄內告白
牢獄內常年不見天日,陰暗中透出一絲糜爛與腐屍的味道,空氣中是潮濕的氣息,衙役押着身着囚服的人走過,鐵鏈相互碰撞的聲音不絕于耳,墨赟坐在牢獄的地面上,褲子濕透了也毫不在意。
唐路陽腳步匆匆的走來,打破了獄內夜晚的平靜。墨赟被單獨關押在一間比較偏遠的牢房內,唐路陽特意關照過,需要好生照料,可是如今唐路陽還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墨赟散亂着頭發,坐在地上,沒有了生的希望。
唐路陽一下子慌了,他眼睛已經濕潤,手足無措,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随後他慢慢走過去抱住坐在地上的墨赟,一股歉意襲了上來:“對不起公公,對不起。”
墨赟頹然的擡起頭,眼底是遮不住的黑眼圈,嘴唇慘白,他有些可笑的問唐路陽:“太子殿下怎麽來了?太子殿下對不起我什麽?”
唐路陽的心揪成了一團,嘴裏還是呢喃:“公公對不起,公公對不起。我不該揣摩唐帝的心思,什麽事情都讓你去做。我不該把兵器放在無回庭,我不該,我不該想着以後我可以保你平安,我不該,我不該只想朝堂勢力,把你推到了最前線,我不該,公公我錯了。”
公公,我錯了。争奪天下這麽危險的事情,我怎麽可以讓你在外周旋,我知道唐帝不喜陸綏遠和德妃過近,我想要兵部是我們的人,我不該讓你去利用付桃鏟除兵部,讓你和付桃暗生款曲,如果沒有相識,便沒有現在的锒铛入獄。公公,我錯了。工部掌管民生,他們不知因着吳衡文的過度廉潔,下面的官員早已蠢蠢欲動,他們想要的油水全部從百姓頭上扣押,在付桃入宮之後便民不聊生,替換張英是遲早的事情,可是,我錯在讓公公出面,處理了此事,我錯在讓公公做了太多,落在唐帝眼裏,是眼中刺,肉中釘呀!
“太子殿下,做這些事情,我沒有太多埋怨,我想讓太子前路坦蕩,太子也不必說自己錯了,太子真正做錯的是什麽?太子真的不清楚嗎?”墨赟的臉陰沉的可以,語氣近乎歇斯底裏:“我為太子殿下做了這麽多,可是太子卻對我做了什麽?”
一樁樁,一件件,唐路陽想起來了,原來把墨赟逼成這般瘋魔狀态的不是唐帝的責難,是付桃,居然是付桃!唐路陽覺得可笑,他為何做不得?
“我做了什麽?我只是讓嬷嬷把付桃帶去了德妃處,讓付桃聽聽德妃怎麽說。我只是安排陸綏遠在放粥處,讓付桃聽聽公公如何利用她。公公難道沒有做過這些事情嗎?公公難道沒有利用付桃嗎?你們的情意就是這般脆弱,這般經受不住考驗?說到底,她就是不信任你公公。她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見的,她只相信她耳朵聽見的,她卻從不讓你解釋,就把你告發了,她甚至不知道,你也是在為唐帝做事。”唐路陽講這些話,一點都不心虛,他甚至覺得,什麽男歡女愛,可笑的很。
唐路陽做這些,從沒想過是如今這般地步,他就是想讓付桃和墨赟心生嫌隙,讓他們分崩離析,讓他們永不相見。可是如今這般田地,又是為何?
“是呀,人的情意真的經不住考驗。可是太子殿下,我身邊只有付桃,你為何不讓我留下,我跟随你這麽多年,我要的不多,就一個付桃你都不讓我留。”墨赟的淚就在一瞬間落了下來,他為自己感到悲哀,他何嘗不知,治他于死地的從不是付桃,是唐帝,他幫唐帝安定朝堂,風頭正盛,唐帝容不得他了。怕是把付桃調去前朝,讓付桃做言官,全在唐帝的算計之中。
可還是悲哀呀,就像唐路陽說的那樣,付桃她從不問問墨赟,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斷,她剛做官,無視前因,不考慮後果,居然就出賣了墨赟。那批兵器,就明目張膽的在無回庭,為什麽別人都視而不見,付桃從未想過,付桃甚至都沒思考過,為何會有無回庭。說到底,付桃像他愛她那樣,愛過自己,自己的一腔情意算什麽?
可是更悲哀的是,他這麽多年,從沒有過對食的對象,如今只有一個付桃,唐路陽卻只想着讓他們分開,這又是為何?
“人的情意怎麽經不住考驗,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唐路陽的眼睛突然變得深情,他看向墨赟:“公公,我不準你死,你肯定可以活下來。”
墨赟手心突然有點冰涼,他一看,是藍色的水波紋瓶子,他搖晃瓶子,裏面是一顆藥丸。墨赟明了,這是閉息丸,吃完會呈現死亡的狀态,可是一炷香時間便能複活,這是唐路陽想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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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赟盯着瓶子,一時有些發愣。
“公公,一定要活下來,然後我什麽都不要了,我們去做閑雲野鶴,我們去涼城,去邊境,去大草原,去騎馬射箭,什麽太子之位,我都不要。”唐路陽越發動情的講述。
墨赟盯瓶子的眼睛緩緩擡上來,他迷惘的看着唐路陽,什麽意思?唐路陽不光要救自己,還要和他一起逃走?怎麽會有這麽荒唐的事情。
“太子殿下,你的話罪奴有些聽不懂。”墨赟打斷了唐路陽的話語。
唐路陽的手緊緊握住了墨赟的手,握上去的瞬間,一抹紅暈就出現在了唐路陽的臉上,唐路陽失心瘋一般的對着墨赟說道:“公公,我只想要和公公生活在一起,我嫉妒付桃,我從沒想過讓公公身陷囹圄,我只是想讓付桃知難而退,誰知那付桃···”
原來如此。墨赟竟然覺得有些可笑,原來如此。墨赟這些天在牢獄中,實在想不通,為何唐帝非得讓他死,原來如此。唐路陽的這份情,足以殺死他。他還真是木讷,竟從未察覺。
“太子殿下的東西我收到了,夜深了,太子殿下請回吧。”墨赟一把甩開唐路陽的手,這個手,他多碰一下都覺得很惡心,怎麽會有這種事情,荒唐,真是荒唐:“太子殿下,請你記住,害我現在身陷囹圄的,從不是別人,是你的情意。”墨赟冷漠的又低下了頭。牢獄中出奇的安靜,唐路陽臉上的淚從沒停過,聽見墨赟下了逐客令,他有些茫然,随後他便識趣的走了,唐路陽想,墨赟拿着藥,應該會轉危為安的。
唐路陽走後不久,付桃便來了,付桃來時看見墨赟手握藍色小瓶,垂頭喪氣的坐在地上,見她過來,墨赟也就當沒看見。
“公公,我來看你了。太子殿下也來過了是嗎?”付桃想伸手幫墨赟整理一下額前淩亂的頭發,被墨赟一下子打開了。
“公公,于私,我錯了,我錯對了公公對我的情意,可是于公,我沒錯公公。”付桃看着墨赟的态度,心髒抽痛。她反複告訴自己,她沒錯。
“如果今天來,你就是來說這些的,那你可以走了。”墨赟從始至終都沒有擡頭,他不想看見付桃。一腔情意,就當喂狗了。
“公公。”付桃強硬的擡起墨赟的頭,語氣堅定:“公公,那路邊的餓殍,那涼亭中即将死亡的嬰兒,那些都是生命···”
“是呀,那些是生命,可是于我何幹,是我讓他們如此的嗎?”墨赟覺得可笑,付桃前來沒有多餘的關心,竟來和他說這個。那些餓死的人,于他何幹?他能掌控天下大局?
“可是他們終究是因為公公才這樣的,公公提拔張英,張英卻增加賦稅,百姓因此民不聊生。”付桃臉蛋通紅,語氣愈發緊逼的厲害,字字句句全都是責難。
“付桃,你真可笑,說到底,我只是一個公公,我怎麽可能有權利去提拔或者廢除任何一個人。你信任過我嗎?我出生苦難,我比你更見不得苦難,你信任過我嗎?”墨赟的語氣中全是絕望。到底是出生大家的名門閨秀,還是被保護的太好了,什麽都不知道,滿心滿眼的愚蠢,唐帝這步棋走的太對了,還真是殺人于無形。
“我不信任公公,我只信任我眼睛看見的,我看見你在無回庭內濫殺無辜,我看見了德妃身邊侍女的配件,我看見你殺了人,我還親眼看見了那批兵器。那些兵器,讓多少戰士死在戰場,你還說你惡嗎?我告訴你公公,你真的是惡人!”付桃面無表情的說出這些話,句句都是控訴。
“我說什麽你都不會信對嗎?那我們在無回庭中的日日夜夜都是假的嗎?”墨赟終于擡起了頭,滿臉寫着絕望,付桃怎麽可以這樣,他們缱绻的時光,她都忘了嗎?
“無回庭中的日日夜夜?公公莫不是忘了,自己是太監吧。”殺人誅心大概就是如此,付桃這些話,說的時候帶着嘲諷的語氣,還有點笑意,句句都打在墨赟的心上,一個字,一個字,壓得墨赟喘不過氣,最後只剩苦笑。
“你的歡愉?”墨赟不可置信,他瞪大瞳孔,做着最後的掙紮。
“都是假的,都是在迎合公公罷了。”付桃冷漠回應。
付桃本不想如此,可是墨赟幹的事情,是付桃平生最厭惡的。
獄內空曠,墨赟的苦笑一直回蕩着,經久不息。錯付了,到底是錯付了,自己還辯解什麽,自己的辯解還有什麽用?在付桃還未來之前,墨赟想,等付桃來了,他就把一切解釋清楚,他死了,他也要讓付桃愧疚的活,可是現在解釋還有用嗎?倒不如就讓付桃,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就行。
可是,如果有來生,他便要讓付桃生不如死,也讓付桃嘗嘗,現在自己所承受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