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柿子貼貼

柿子貼貼

段樂的家門口種了一顆柿子樹。

接連好幾天的假日，柿子樹從窗棂探進來，像是天然的小燈籠。每當他睜開眼睛，都會看到橙紅色的兩顆，被壓彎的枝幹被風吹得微微搖晃，落在段樂眼前，像是在跟他問候早安。

“也不知道甜不甜。”段樂擡起手指，戳了戳這顆果實。

掀開被子，他下床後就從櫃子裏面取出相機，拍了拍兩個挨得緊緊的果實。

“阿樂。”樓下傳來段明遠的聲音。

段樂應了聲，便背着相機下樓。

段明遠煮了早餐，此刻正端上桌，瞧見段樂背着相機，随口問了句，“準備要去哪？”

“拍柿子樹。”段樂回答。

他搬來凳子坐下，看到桌上是慣例的水煮蛋、豆漿，以及一碗米粥。

段明遠“哦”了一聲，搖頭失笑。又覺得段樂實在堅持，幾乎每年都在拍柿子樹，洗出來的照片都可以做一個展覽了。

洗幹淨手，他擦着圍裙走出來，“過幾天就該摘掉了，寧姥姥她們一直惦記着。對了，阿樂，這次要摘些柿子帶去學校嗎？我記得你換宿舍了。”

桑回對柿子過敏，付林川偶爾會吃，段樂每逢這個時候回家，都是方便的時候就帶幾顆，有時幹脆不帶。

聽了段明遠的話，段樂心神微動，也不知道喬喻之他們吃不吃。

“嗯。”段樂應了聲，已經低頭拿出手機。

段明遠将剝好的雞蛋放在他碗裏，“放下，吃完再玩。”

段樂說着是，但此時已經把話發到了群裏。

【攝影師段樂】：有人想吃柿子嗎？

手機擺在桌上，嗡嗡振動了一下。

段樂看了一眼，發現是群消息的推送，有人回複了。

段明遠悠悠出聲，“阿樂，好好吃早餐。”

段樂只好作罷。

他爸在這點上，一直對他管教甚嚴。

段樂自打出生，便生活在大山裏，那裏環境刻苦，日子過得挺艱辛的。因為家境窘迫，段樂省吃儉用，初中那陣子幾乎是一頓拆成三頓，不肯多用飯錢，攢着。久而久之，不僅營養不良，還得了嚴重的胃病。

一次早操，段樂直接昏倒在操場，進了趟醫院。

他爸這時候才知道，于是專門拜托他的同學，監督他的飲食。桑回同學肩此重任，就這樣監督着段樂的一日三餐，直到現在。

這麽多年來，段樂早已不是營養不良的豆芽菜，而胃病幾乎沒有犯過。但是段明遠一直記得那天，他總覺得自己一旦疏忽了，段樂又會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面色蒼白，看上去毫無生氣的。

“吃完了。”段樂放下筷子。

段明遠收拾碗筷，看見他迫不及待拿起手機。

段樂解鎖後，便登入群裏，看看是誰的回複——

【大公報繼承人紀淮】：是自己家種的嗎？

只有這一條回複。

段樂的心情肉眼可見的微微低落了，變回先前的平平淡淡。

他看了看時間，才八點半這樣子。

想來也是，假日在家，誰會起這麽早，更別提喬喻之平時在學校都喜歡賴床。

不過，他還是回複了紀淮。

【攝影師段樂】：嗯。

沒想到，紀淮倒是很快就回複。

【大公報繼承人紀淮】：我想。

【大公報繼承人紀淮】：謝謝。

【攝影師段樂】：（小貓打滾.gif）。

倆人都是話不多的類型，這句話發出去後，宿舍群就徹底冷了下來。

段樂擱下手機，背着相機出門，準備去拍柿子樹。

他們家位于巷子裏面，家家戶戶挨得很近，除去自己門前栽的柿子樹，其他家也會栽些花草樹木。放眼一看，這片小巷子像是天然的植物園一樣，盎然着秋季獨有的色彩。

他一出門，就有鄰居打招呼，跟他閑聊幾句柿子樹的話題。

段樂偶爾蹦出幾個字，因為他并不懂得如何跟長輩說話，索性有所回應就可以了。

舉起相機，他切換不少鏡頭，分別從不同角度拍攝柿子樹，看看效果。

不過，在這麽多拍攝角度中，段樂最喜歡仰拍。

今日天藍藍的，像是被洗過一樣，仰拍的視角裏，柿子樹在這片純色背景的襯托下，宛若一大簇盛放的火花，比星象繁複漂亮。沿着枝葉葳蕤，最後凝成大小不一的燈籠，被風吹得輕輕搖晃。

段明遠推着電動車出來，滴了聲喇叭，“阿樂，我去看鋪子了，要一起過去嗎？”

段樂朝他揮了揮手，“不要。”

“那你自己在家，記得吃午飯，別忘了拍照片給我确認。”

“好……我又不會騙你。”

目送段明遠開車的背影，段樂舉起自己的相機，咔擦一下，将畫面定格成一張相片。

進屋後，他再拿起手機，發現兩個小時過去，群裏面已經是99+的消息。

絕大多數都是梁培郊發的。

他引用了段樂詢問想不想吃柿子的話，回複：【挺想的！】

随後他像是寫日記一樣的，開始講起了自己的假期生活，事無巨細，具體到了早餐吃什麽，自己又穿了什麽花紋的襪子。

段樂大概看下來，又覺得梁培郊的生活好豐富。

梁培郊家裏有種植園，他每天都去跟這些植物打招呼，晚些時候，就帶着小朋友去田裏玩游戲。

他還發了一張照片過來，是一片金黃色的麥浪，不遠處還有幾個小朋友，正在追逐嬉戲。

段樂沒由來就想起小學時，語文課本的插圖。

到了十點的時候，喬喻之醒了，在群裏發個“早”。

梁培郊看到，就艾特他說：【段樂問你想不想吃柿子。】

【瑞破特·喬】：？

【瑞破特·喬】：是給我們帶特産嗎？自己家種的啊？

【普利策新聞獎未來得主小梁】：那是當然，就跟俺的西瓜一樣，土生土長，純天然，無公害。

【瑞破特·喬】：@段·攝影師來報名啦，不要落下我~

【普利策新聞獎未來得主小梁】：喬，你的假日計劃是什麽？

【瑞破特·喬】：人在櫻花國當暴走狂徒。

【普利策新聞獎未來得主小梁】：又去？

【瑞破特·喬】：主要是旅游。

後面倆人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在紀淮加入聊天後，話題就從日常生活聊到了學校即将舉辦的校運會。

最後以“我想被安排”而結束——群裏又恢複寂靜。

段樂退出群聊，看到喬喻之單獨給他發了條新信息，就在兩分鐘前。

【喬喻之不聽下回】：（截圖.jpg）

【喬喻之不聽下回】：見你沒在群裏出現，怕你沒看到。

【喬喻之不聽下回】：你今天的心情好點了麽？

看到最後那句話，段樂心跳微快，有一種被着重惦記的感覺。

最主要的，這麽關心他的人，是喬喻之。

段樂抿了抿唇角，然後回複了他的信息。

接下來，他就背着相機回房間，把自己拍的柿子照片導進電腦，發了幾張給喬喻之。

【喬喻之不聽下回】：拍的好好看啊！

【喬喻之不聽下回】：兩只柿子貼貼的寓意也很美好。

【喬喻之不聽下回】：柿柿順心，事事順心。

段樂見狀，決定把伸進自己窗棂的兩只柿子摘掉，單獨包裝好，再帶給喬喻之。

——他想讓喬喻之事事順心。

嗯，是為了答謝他這幾天的幫忙。段樂如是想道。

再看手機的時候，喬喻之又發來了新的消息。

【喬喻之不聽下回】：[分享音樂]

“……”段樂看着這首歌的名字，有一種人在無語的時候居然可以笑出聲的感覺。

它的名字叫作：傷心的人別聽慢歌。

【喬喻之不聽下回】：不要不開心了。

【喬喻之不聽下回】：聽聽音樂。

【喬喻之不聽下回】：我給你帶了禮物，你一定會喜歡。

【喬喻之不聽下回】：[視頻]

【喬喻之不聽下回】：小段同學，這樣會不會開心一點呀？

【喬喻之不聽下回】：[視頻]

很奇怪，段樂明明說了沒什麽，可隔着電子屏幕，喬喻之卻知道他其實還是有些不開心。

而為了讓他開心，喬喻之還格外耐心，給他發消息，分享音樂和視頻，還特意準備了禮物。

段樂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

他不知道喬喻之對他這麽好，是為了什麽，難道真的是因為喬喻之熱情善良情商高，為人處世周到嗎？

興許吧。

段樂想，自己沒有什麽可圖謀的。

而這樣不帶目的的示好……段樂收攏手指，抵在胸口的位置，情不自禁笑了起來，笑容多了幾分真心。

喬喻之發過來的第一條視頻，是一片被陽光曬透的汪洋大海，偶有幾只海鷗拍打着翅膀入了鏡頭，微風吹拂的海面波光粼粼，宛若流動的星星。

段樂關掉靜音模式，調高音量就能聽到海風海浪的聲音。

惬意得讓人心緒平靜，想要午睡。

而第二條視頻，場景已經變換了。

先是雨水打在傘面的啪嗒啪嗒聲音，眼前的畫面依然有海，天色蔚藍不變，但雲間有一條淡淡的彩虹。

“你會對着彩虹許願嗎？”視頻的末尾，是喬喻之的詢問聲。

段樂只是覺得天氣很好景色很美，如果有喬喻之就更好了。

只可惜，後者在鏡頭後面，只有聲音告知存在。

許願嗎……

段樂搖搖頭，他現在想見喬喻之，假期內肯定見不到。

——只有收假。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想跟喬喻之貼貼。

光是這麽想着，段樂的耳廓就蔓延熱意，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心裏腹诽自己未免太在意喬喻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