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開馬甲 小七,濯枝
第1章 初開馬甲 小七,濯枝
一號馬甲出生在黃昏時刻。
他有一個雙胞胎兄弟,按照習俗,被認為是弟弟。
一號馬甲的母親稱呼馬甲的哥哥為小六,稱呼馬甲為小七。
玩家在心裏吐槽說感覺自己這個名字像吉伊卡哇裏的小八的哥哥。
系統對玩家的聯想能力表示驚嘆,并表示一號馬甲正式的名字還處于鎖定狀态,玩家還有希望更改自己的名字。
數據顯示,一號馬甲随機生成的外貌數據高于平均值,體質數據低于平均值,系統為一號馬甲日後生活表示擔憂,玩家表示不怕,還有二號三號四號馬甲,馬甲們的發展成長方向可以都不一樣,全方位發展嘛。
……
小七并不難照顧,對比他同齡的男孩,或許是因為身體差的原因,他甚至可以說是安靜得有些過分了。不過他很乖,所以很讓人省心,磨娘子便自己去地裏幹活,把照顧小七的活計留給小六。
小六在長相上更像磨娘子,不俊,不好看,完全跟小七比不了。如果是不知內情的,沒人會覺得小六和小七是同胞兄弟。
可小六又比小七健康多了,冷水裏游幾趟子也可無事。小六也比小七靈敏多了,不似小七那般笨拙、不幸,走個路都能平地摔上一腳,把膝蓋、手臂磕得烏青出血,兩眼淚汪汪的。
磨娘子自己并不好看,常年勞作也在她身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她本就是佃農出生,終日勞作于田地之間,若不是忽得不知什麽原因叫那大人物看上了,生了孩子,可又因為宅內鬥争,被趕了出來的話,磨娘子的一生本毫無波瀾,最終要麽餓死,要麽因繁重賦稅交不上來而死去。
如同這個時代千千萬萬的普通百姓一樣。
但現如今她可以用夫人施舍的銀錢買地,屬于自己的地,官吏也因那大人物而不敢太過分,賦稅是多,田租人頭稅等等,交了稅之後不過勉強度日。
可這也已經算是好的了,至少不會像隔壁王家村的王三一家一樣被強征,只剩下一個老婆子在去年寒冬餓死了,屍體被鄰居分了填肚。
也不會像磨娘子家裏從前一樣,三四個人共用一套衣服,家裏人死了因為沒有地可埋還得湊錢找地主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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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娘子一人帶着兩個孩子生活,但沒有小吏強搶,她也還能過,反正以往也就是這樣過的。現在還比以前要好,不管怎麽說,她對那位夫人很是感激,至少給了她有屬于自己的地的機會。
她不怕辛苦,她只擔心沒有地,只擔心老天不保佑,把那莊稼給凍壞了。她在種地上是一把好手,即使只有一個人也能支撐住這片土地,她盤算着現在小六已經能給自己搭把手了,至于小七,她還不準備叫他來幫忙,她擔心小七生病。
磨娘子想着等小七再長大些,身體結實些,就也能下地了。
小六小七是一起長大的。
幼時磨娘子見過作為哥哥的小六将小七推過來翻過去,像是炕餅子似的,小七也不吭聲,就這麽被翻來翻去,直到快到床邊上時,磨娘子才把小七抱起。
小六歪歪頭,還疑惑為什麽小七不見了,随後張牙舞爪咿咿呀呀的,要磨娘子将小七還回來。
他們兄弟兩個關系很好,小七不見了,小六便會鬧、會找,長大會說話後也是如此。
磨娘子猜想在小六看來,小七是同他一道出生的,自然也應該一直在他身邊。
小六出來幹活的時候還時不時會把工具放下跑回去瞅瞅弟弟怎麽樣,看到小七好好的,他才又跑回來繼續翻地澆水。
兄弟二人感情好,磨娘子也高興,并不曾阻止過小六的舉動。這樣她死了之後他們二人也能相互扶持,小六能照顧小七,小七說不定也能活到成丁。
要知道,她最擔心的就是身體不好的小七了,若是出生什麽富貴人家還能吃些名貴湯藥,養活得了,但磨娘子的條件也就這樣,對此無能為力,只能留些口糧養着這麽一張嘴,別的就鞭長莫及了。
先前有鄰裏還來問過,要不要用小七跟他們換糧食。易子而食,并不罕見,用養不活的幼子同其他人換糧食,別人得了肉,自己少了負擔,可以說是皆大歡喜,不過這些人都被磨娘子和小六趕走了。
磨娘子覺得自己養得了兩個孩子,不打算換。小六遇到這事則是很生氣,一連幾天都罵罵咧咧的,對小七看得更緊了,擔心有人偷弟弟去煮了吃,叮囑小七要是遇見壞人一定要叫他,他來把壞人趕跑。
磨娘子只得告訴他這種事情其實挺常見的,他們兄弟兩個沒出生之前有一年大旱,沒收成,官府又要收很多很多賦稅,大家只好交換屍體,不然沒得吃。畢竟雖然土、草和樹皮之類的也能填飽肚子,但是東西就那麽多,而且土吃多了會死,不如吃死肉。
小六睜大眼睛聽着,恍然大悟,随後他表示,如果不是到必要的時候,自己不會吃弟弟,也不會把弟弟拿出去換口糧的。
磨娘子聽着,感覺有些奇怪,不過她看了看信誓旦旦的小六,又看了看一旁趴着仰頭看來的小七,又覺得很合理,便點了點頭,說沒錯,就是這樣。
破屋內。
小六戳了戳小七。
小七被戳,一聲不吭,只擡頭望向小六,看着怪呆的。
“還疼嗎?”
小六戳了戳小七的傷處。他下手沒輕沒重的。
小七吸了口冷氣,眼裏泛起淚光,但也沒把小六的手拍開,只老老實實抖了一下,回答說:“還疼的。”
弟弟乖得幾乎有些傻,小六又覺得沒意思起來,他去翻騰東西。他記得母親給他們留了食物,幹巴巴的餅,但很實在能填飽肚子,也是好東西。磨娘子自己不舍得吃。
小六掰了大半給自己,拿小半給小七。
“吃吧。”
小七小口小口地吃,他咽下去的時候并不曾在意口感。系統面板中,旁人看不見的體力值在增加,逐漸向二分之一的位置偏移。
這是玩家生活在這個世界唯一可以苦中作樂的地方。如果不想嘗到食物口味,不想聞到多日不沐浴的臭氣等多種氣味混雜在一起的微妙味道,他就可以不嘗到,不聞到。
玩家單純只是看數值面板,确保自己的體力值和精力值在及格線以上。如有必要,玩家還可以調整痛覺,讓自己完全隔離在這個世界之外,只是玩家覺得此時不至于此。
疼痛也是感知世界的一種方式。
“走吧,我們去采果子。”小六三兩口吃完,拽着小七就走出房門。
幾口餅對于這長身體的小子來說根本不夠吃,他饞樹上的果子,酸酸甜甜的,核還小,雖然幾口也就吃完了,但是數量多,就算其他人也會采,但總歸不會一個都不剩,他們兩個人去爬樹摘,大概能吃個半飽。
小六沒幾下就上了樹,小七在下面擡頭望着他,看他摘,接他搖下來的果子。
“你也吃呀!”小六在樹上喊。
他知道弟弟一直一副恹恹的模樣,他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他清楚弟弟吃的東西總比他少,所以有餘力的情況下,他總會記得叫他多吃些。
“好。”小七咬了一口果子,含含糊糊地說。
小七過着被母親哥哥照顧的、饑一頓飽一頓、但姑且還能算活着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翻地,播種,收獲,和村裏的大多人都一樣。
家中沒個男丁,只有孤兒寡母的磨娘子一家在村裏是大家津津樂道的話題,不是沒人想占他們家便宜,只是磨娘子明面上頂着住,而且他們家能跑能跳的那個小六也不是好惹的,還記仇。你今兒動人家一塊地,趕明個自家的地就變得跟狗啃過一樣,東西會被拿,家裏崽子也會被狠揍好幾頓,除非真有大仇,不然犯不着拿他們家東西,完全劃不來。
也有人琢磨着不是還有個小七嗎,但小七一向跟着小六,像個腿部挂件一樣,有小七的地方就一定有小六。小七姑且長得還算讨喜,整個村子裏也沒有比他更好看的崽子了,看不慣他的也不是沒有,但往往結果就是打得過的讓小六踹進泥窪裏,打不過的小六背起小七就跑,誰也沒成功過。
今年老天爺給面子,收成還算不錯,雜七雜八的賦稅交完之後,還能餘下些糧食填肚子。磨娘子便用黃土混了新收成的米,做了幾頓好飯。一天兩頓,每次都吃得喇嗓子。
小七生咽下去沒問題,小六也吃得又快又急,生怕有人跟他搶,他吃完自己的,還會把小七的也搶過來吃了。小七沒有意見,磨娘子也沒有。
勞作種田,磨娘子和小六占大頭,都是累人的活,還有身丁錢,這些都是按人頭算的稅,兩個人幹活還要多一個小七,自然賦稅要多些。小六又在長身體的時候,吃多少感覺都不知足。小七嘛,只要不餓得受不了就行,很多時候都可以靠睡覺熬過去。
他們家還算收成好平安度過的,隔壁村倒黴催地遇上江湖人,錢糧人都讓掠了個幹淨,剩下想活着的只能搶,搶得到就吃,搶不到就只能餓死。
村裏人說的時候都已經習以為常了,人禍只是涉及一兩個村,天災是誰都攔不住的,歲饑,人相食,活下來的也寥寥無幾。
小七說:“江湖人跟兵匪小吏也沒什麽區別,都搶人搶吃的。”
“但是他們厲害啊,那樹、那屋子都是他們弄倒的。要是我也有這種本事,就可以搶別人吃的,叫他們說不出來話,這樣你也就不必一直挨餓了,我們都可以吃飽!”
小六對此持反對意見。
“哪有那麽容易。”小七只說了這一句便不再說了。
小七覺得只要能活下來就好了,至于別的,他沒想過。畢竟他們雖然很苦,但起碼他們都活下來了,雖然要擔心以後吃什麽,但是不用擔心明天吃什麽。
冬天的時候,為了節約糧食,就得挨餓,躺在稻草上不動,一是保溫,二是減少消耗。三個人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只等活着熬過冬天。
春天到了,磨娘子和小六一起播種翻地,小七跑來跑去給他們遞水送吃的。
“我冬天的時候,想到了一句以前聽說的詩。”
“什麽?你什麽時候還去私塾附近了,怎麽不叫我,是不是把腿摔傷了的那次?”
小七不滿小六的關注點錯誤,“哥哥你聽我講,我覺得那句詩很适合冬天的,是什麽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說不上來為什麽,但我覺得很恰當。”
“沒聽懂。”小六聳了聳肩。
“但你喜歡的話,等草拔完了,我們就去私塾那邊聽他們講課好了。”
小六對那些詩啊幹的不感興趣,他每天連吃飽肚子都愁,對識字這麽遙遠的事情更是沒有想法。
不過小七要是喜歡,帶他過去聽聽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在哪裏休息都是休息,小六不挑地方。
小七先是有些意動,随後搖搖頭,“他們趕人的,我們去了會被打。”
“沒事,我們找隐蔽的地方待着,不會被發現的,就算被發現了,我也能帶着你跑。”小六自信滿滿地說,他如願見到了弟弟聽了他的話随即露出的笑臉。
然後小六也笑了。
私塾講課是按照鄉試的科目來安排的,經義以三經新義為基礎,再有就是歷史,法律和文學。教書先生們一般也不講別的,只是照本宣科地講些跟鄉試貼近的東西,畢竟話又說回來,要是他們能考過鄉試,當上舉人的話,哪裏還會願意在這村子裏教書。
小七不識字,但依照玩家的知識聽得半懂不懂,那些咬文嚼字的東西聽得他直皺眉頭。小六聽的時候更是昏昏欲睡,往往聽完之後跟沒聽一樣,一閉眼一睜眼,時間就過去了。
又過了幾場旱災、疫病,因年歲而躲過了徭役,也沒有江湖敗類劫掠,有病的話就去蹭一下安濟坊的藥,小七就這麽平平安安地長大了。他現在也能在下地的時候幫上忙,減輕了磨娘子和小六的負擔。
“小七。”
見只有小七一人,鄰家的郭娘子招呼他過來,看了看周圍,小聲跟他嘀咕。
“賣私鹽的來了,你回去問問你娘,看你們家要不要買。要買的話可以去村口的破屋裏,他們這幾天就在那。”
官鹽昂貴,私鹽泛濫。朝廷低價收鹽,高價販賣,不光鹽民苦不堪言,百姓也難以接受這高昂價格的官鹽,而且官鹽有時質量也不怎麽樣,不知道是中途運輸的時候被偷換了還是根本就沒往地方運。反正百姓是不知道這些鹽去哪裏了。
故盡管販賣私鹽是違法的,但是仍有不少鹽販子為利而動,冒着殺頭的風險販賣私鹽。正如司馬遷所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磨娘子一家雖說在村子裏算中上的家庭,但官鹽也負擔不起,有私鹽可以吃當然更好。
郭娘子也是好心告知了小七。她一個人的時候只敢接近小七,要是小六也在的話,她是不太敢的。
小七回了家,告訴了磨娘子私鹽的事,磨娘子便拿出錢幣,讓小七等小六回來之後兄弟兩個一起去。讓私鹽販子來家裏是絕對不可能的,磨娘子不放心,但讓小七一個人去她也不安心。
小六去河裏摸魚,他提着魚回來之後,得知私鹽販子來了,便同小七一起去村口破屋裏買了些鹽。這些鹽不僅是用來吃的,還要用來保存糧食水果作為儲備糧,所以能買多少鹽就買多少鹽。
路上,小七談起他最近聽到的消息,說:“田賦一直是十五稅一沒有變,但是其他的雜稅越來越多了,我聽郭娘子家去當差役的老三說牙契錢和鹽茶稅又漲了。”
“又漲?”小六呲牙咧嘴。
“不過他們還說,總比去差去運花石綱的和去什麽行幸局的好,好多人去了之後都再也沒回來。”
“人還活着,餓餓肚子也能忍。”小六說。
小七看了看哥哥,小六比小七要高些,瘦高瘦高的,面相看着有幾分水鬼似的陰郁,并不讨喜。
小七問:“你又去打架了嗎?”
小六啧了一聲,但還是解釋了,他說:“我打贏了,而且是他們先動手的,覺得人多就能打過我。”
“別想那麽多了,今天天氣好,有太陽,哥回去給你打水洗頭。”
小七嗯了一聲。
小六燒了熱水,跟冷水參半,用皂角和草木灰給小七洗頭發,洗完之後二人就在外面曬太陽,小六用麻布擦拭小七的頭發,一邊擦,擦到半幹,用梳細細梳理,梳順了,再繼續擦。
磨娘子中途出來看見小六在給小七洗頭擦發,笑道:“小七是不是又鬧着要洗頭了,別太縱着你弟弟了,若是頭發不幹容易染風寒。”
小六說:“沒事,我能擦幹淨,不會叫他濕着頭發休息的。”
他用麻布擦去弟弟發間的水分,又用梳子一下又一下梳到底,直到頭發徹底幹了之後,才重新給小七用頭巾包好。
他捏了捏弟弟的臉,說:“好了,洗完了頭高興了吧,明天跟我一起去摘野菜。”
小七被捏着臉,含糊地說:“好。”
小七的生活姑且算步入了正軌,反正暫時不死就行,至于旁的也無能為力。玩家聯系系統,開了新的馬甲。
這個馬甲一出生便有自己的名字,還很好聽,名為蘇濯枝,年紀比小七要小,但是身體更健康,居住環境也更好些,不必擔憂饑渴,日日也有衣裳可穿。
不過母親早逝,僅餘他一子,父親蘇春雨也在前不久死于六分半堂雷損之手,成就了雷損的名聲。
蘇濯枝的幸福轉瞬即逝,快得一如六月的一場春雨。
他的父親蘇春雨是汴京勢力金風細雨樓樓主蘇遮幕的得力手下,可六分半堂勢大,金風細雨樓一開始又是依附着六分半堂建立的,存在得極不容易,很多勢力都不看好金風細雨樓能夠長期在汴京存活下去。除去六分半堂外,還有迷天盟在一旁虎視眈眈,在沒做好開戰的準備之前,蘇遮幕只能忍下這些仇怨。
後在雷損的提議下,他們為蘇遮幕之子蘇夢枕和雷損的女兒雷純定下了婚約,這也象征着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的停戰約定。
蘇遮幕處理好外面的利益交換,勢力交鋒,內部的人事調動和傷亡補貼,最終只留了蘇濯枝一人暫時沒有安排。
蘇遮幕把昔日好友兼得力手下的兒子喚來面前。
“濯枝,未來你想做什麽?”
“替父親報仇。”
蘇遮幕輕輕地嘆了口氣。
“不可以嗎?”蘇濯枝問他。
不可以嗎?
望着孩童幹淨澄澈的眼睛,蘇遮幕能說不可以嗎?他籌建金風細雨樓,蘇春雨作為他的親戚兼手下出了不少力,是他最信重的二把手,然而成了雷損名下的一道戰績,獨留下無辜稚童。
蘇遮幕蒼白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他撫了撫蘇濯枝的臉,似想起了他拜托給紅袖神尼的兒子。
他沒說可不可以。
“你還太小了,濯枝。”
留在金風細雨樓、留在汴京這個是非之地對于蘇濯枝的成長來說太過危險,蘇遮幕沒有餘力去照看一個年幼的孩童,所以蘇遮幕便差人送他離開汴京。
稚子無辜,左右六分半堂也不會對他出手。
蘇遮幕為蘇濯枝選擇老師的時候考慮了很多,最終,他選擇送蘇濯枝去一個偏遠的小村莊,那裏有一個人曾經許給蘇遮幕一個承諾,蘇遮幕便用在了此刻,他希望對方可以教導蘇濯枝學刀。
蘇濯枝背着他的行囊,擡頭看向面前的黑衣男人。
對方有着一張蒼白英俊的面容,像亘古的冰雪,當他走動的時候,可以看到他走路的姿勢跟正常人不一樣。他是一個跛子。
“蘇遮幕要我教你學刀,但我不太會教人。”
“樓主說你的刀很厲害,我也想變得很厲害,我想複仇。”
聽到蘇濯枝的話,男人的眼神動了動。
他說:“……好,從今以後,我是你的師父。”
師父少言寡語,對蘇濯枝在練刀的時候要求很高,不過好在一起生活的還有師母。師母溫柔體貼,對年幼的蘇濯枝很是照顧。師父和師母的感情也很好,兩個人即使不說話,就這麽靜靜地坐着的時候,也有溫情流淌。
“你師父也很在意你,他只是不太擅長說話。他是個對好意很敏感的人。”戴着茉莉花的師母笑着說道。
“我知道的。”蘇濯枝點頭。
小七想學識字,想習武都沒有門路,這些學習的路徑都被人壟斷得死死的,尋常人根本不可能接觸到。而蘇濯枝這邊,師父教他練刀,一看就是好刀法,教他識字練字,修身養性,還教他辨別毒物,療傷治病,可以說是盡心竭力地在教。
蘇濯枝不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
“師父對我嚴厲,是對我好,是我自己想學刀的,我想變得很厲害。”
師母露出擔憂的表情,說:“你師父也希望你能放松一些,不要把自己繃得那麽緊,除了複仇,你的生命中還有很多其他美好的事物。”
蘇濯枝沉默片刻,說:“我明白的,師母。”
雖然蘇濯枝說自己明白,不過顯然他的師父沒覺得他明白。在某日練完刀後,師父喚他留下。
師父先是沉默,蘇濯枝便也沒有先開口。
有些出乎蘇濯枝的意料,師父說起了自己從前的事。
師父的名字是傅紅雪。
這是一個意義不詳的名字。他說。
複仇的複,紅雪,是雪地中的血色。
傅紅雪年輕時一直以為自己的父親是白天羽,他的母親花白鳳全心全意地培養他,壓迫他,教他練刀,傅紅雪的童年并不幸福,甚至充斥着壓抑的黑。
後來他确實致力于複仇,全心全意地複仇,為此失去了很多,付出了很多,滿目蒼涼,皆是悲怆。但結果其實他只是不知名姓父母的、被調換的農家子,真正的白天羽之子另有其人。
傅紅雪于是放棄了複仇,決定不再去恨任何人,多年孑然一身,直到遇到了周婷,也就是蘇濯枝的師母,最終跟周婷過着平靜的生活。
“……蘇遮幕曾治過你師母的病,所以我欠他一個要求,他便送你來了。”
蘇濯枝想起面前這個人、他的師父傅紅雪的刀。
他的刀表面上看起來并不快,如明月,如天涯,可實際上已經達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如飄如渺,似乎能斬斷這世間的一切。
蘇濯枝說話的速度很慢,可見他是思考過後才說:“我明白師父的好意,但我之所以努力,不光是想着複仇。我還在想家鄉。汴京還是政治的中心,樓主是應州人,父親也是應州人,只是我出生在汴京,不曾見過故鄉,少樓主出生應州,但受奸人所害,病痛纏身,但是他們都不是會放棄的人。”
應州是淪陷區,蘇濯枝雖然沒有點明,但傅紅雪也明白他的意思。收複失地,這大概是金風細雨樓不曾言明的夢想,蘇氏父子絕不是只想在汴京黑白道分得一杯羹這麽簡單的事情。
“如果你想通的話,那就去這樣堅持吧,有能夠堅持的事情,這是好事。”
傅紅雪語氣很慢。
“只是這樣你就不能只是光學我的刀了,我的刀是出世之刀,你的心是入世之心,刀意并不與你的心完全契合,要由你自己去改動和變化。”
“弟子明白。”蘇濯枝正色道。
傅紅雪笑了笑,如冰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