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入京 小七日常
第24章 入京 小七日常
瘦高個彎腰擦去文雪碧臉上的血後又直起身來, 文雪碧這才看到他身後。
全部都是屍體,是剛剛還活着的人,大小不一的傷口還流着鮮血, 心口齊齊開了一個大洞, 是致命傷。
“看什麽呢?”瘦高個問。
“……他們是走镖的镖師,給李大學士送貨的,說是家鄉特産之類的。”文雪碧低聲道。
“沒關系,就當不巧被匪徒殺害了吧。誰叫他們出來亂看的。”
“父親死了, 你在文家的日子也不好過, 我應該早點去接你的。不過現在也還好,你直接來找我了。”
文雪岸一手拎起文雪碧的行囊,背在身後。
“走吧,我先帶你回京城裏我住的地方。”
“那你的差事?”
“辦完了, 人剛不是死透了嗎,尖叫聲你也聽見了。”
文雪碧活動腿腳, 從地上起來,鐵鏽味充盈着鼻腔, 他告訴自己不要去看那些屍體, 把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人上,他跟上文雪岸。
見文雪岸在廟門口停了下來, 文雪碧不解地看他。
“沒帶傘。”文雪岸啧了一聲。
“要這麽走, 等你回去肯定又生病。”
文雪岸自恃武功高強,淋個雨沒什麽,但自己弟弟那身體狀态他也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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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時間,文雪碧在文家收到文張殁去的消息再往汴京趕路,中間肯定是日夜兼程,不然不可能這麽快就到這。
疲勞奔波加上淋雨, 這一趟回去不發熱才怪。
“你在這等我,我去弄輛馬車來。”說罷,文雪岸就走進雨裏。
文雪碧背靠着門框滑坐在地上,頭倚在寺廟門框上,雨聲淅瀝,潮濕鏽蝕的味道揮散不去。
他回頭往裏看,往上,三清慈悲,往下,屍骨未寒。
他是不是應該已經習慣了?
習慣總有人死去。
習慣之前跟自己相處的很好的人因為其他惡人壞事死掉,而自己要麽因為是文張主導,要麽因為是文雪岸出手而躲過一劫。
在這世間,就算是被認為老子化身的道德天尊似乎也無法普度每一個人的苦痛。
道經言,見素抱樸,少私寡欲,絕學無憂。
道教覺得,人只要少了那些多餘的欲望,一生便也可無憂了。
世間大多的禍患似乎就是由欲望引起的,佛教有雲,人生有五毒八苦,貪嗔癡妄慢,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盛衰,這些很多很多的欲望和苦惱交融彙成的事物,人們稱之為野心。
這些野心存在于人心,不一樣的人為了野心會做出不一樣的事,也就有了儒家中關于人性本善和人性本惡的讨論。
孔子強調人的道德修養,荀子說,人之初,性本惡,需要規範引導,孟子則言,人之初,性本善。
大家各有各的說法,不過對于孟子學術,玩家知道有一種理解很有意思,他說人性本善,你是人嗎你就善,什麽惡事壞人,都不要來打擾關于人的定義。
文雪碧想,他估計已經被排除人這個物種了,當然,他家其他人也沒落下,無論是他哥還是他爹,都在非人的賽道上越跑越遠。
他站起來,往外走去,淋着雨走到先前發出半截慘叫聲的死人旁邊,确認了一下人的臉長什麽樣,穿着打扮是什麽樣的,複又走了回來。
下雨天就是這點好,腳印容易泡開,屍體也更容易泡爛,雨聲還能掩蓋部分行蹤聲音。所以文雪碧也聽說過一種說法,下雨天,殺人夜。
文雪岸很快帶着馬車回來,要文雪碧進去,他在外面駕車。他瞧見了文雪碧衣裳上的雨和泥點子,不過沒想太多。
“哥哥。”
“嗯?”
“父親的遺言,你知道嗎?”
文雪岸擡眼看向在馬車裏掀開簾子探頭望他的弟弟,他知道文雪碧不會平白無故說起這件事的。
“不知道,我還沒回去過,之前不是打算去接你嗎,現在你來了,我也沒必要再去那裏一趟,父親最後說了什麽?”
“是四大名捕之一的無情把他的棺木送回來的,他要無情轉達,說要他的孩子雪岸替他報仇。”
文雪岸的動作停住了。他就像生了鏽的機械一樣卡住,愣了半晌,他指向自己。
“我?只有我?”
“只有你。”文雪碧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文雪岸笑了起來。
他大笑。
他慘笑。
他笑得欲要将心肝脾髒一并嘔出來。
“好好好!”
他連說三個好,悲怆凄厲。
文雪碧不出聲,屏住呼吸,只等他自己緩過來。
文雪岸不再笑了,他朝文雪碧說:“你等瞧好吧,雪碧,此等血海深仇,我會報的。”
他頓了頓,說:“把簾子拉上,休息一會,等醒來就到京城了。”
文雪碧點頭,縮回去。
“無情……”文雪岸又把無情的名字自己念了一遍。
連雲寨戚少商一事鬧出那麽大動靜,他是知道的,也聽說了,只是沒想到文張會就這麽死掉,死在四大名捕手中。
文雪岸有些悵然。
他離家時誓要贏盡文張的人,想做出點成就來叫他好好瞧瞧,可沒想到父親就這麽死了。
他在江湖上闖出了不小的名頭,但他知道這還不夠,他需要新的靠山。好在有這點名頭在,投靠蔡京時他也并不是會被蔡府随意輕慢的對象。
他接了蔡京的吩咐,将那人滅口。所以文雪岸就殺了,把目擊者也都殺了。至于文雪碧,他一向乖覺,文雪岸不提,他就絕不開口問。
這份乖覺是兄弟二人都有的,所不同的是,文雪岸是從江湖閱歷中打磨出來的,文雪碧則是跟随文張在官場中磨砺出來的。
對于這件差事,文雪岸不問多的旁的,蔡京不說的,他一個字就不多提。蔡府人才衆多,他心知似蔡京這類掌權者,對手下一個重要的衡量标準就是聽話。
這絕對是他文雪岸的長處之一。
文雪岸還有一個長處就是細心謹慎。
對于一個江湖人來說,凡是弱點,就絕不能擺在明面上,凡是擺在明面上的,就絕不是弱點。
現如今他辦完差事帶弟弟入京,路上也是謹慎小心,帶了鬥笠,做了簡單的僞裝,把自己整成馬夫的模樣後才駕車入城。
文雪岸暫住的宅子有些偏,還是租的,畢竟他沒有多少銀錢。
一開始租這個宅子還是考慮到以後若是能把弟弟接來,文雪碧總不能跟他一起混黑客棧,萬一遇見打家劫舍想黑吃黑的怎麽辦。
至于選址,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汴京城裏寸土寸金,若是沒個進項,只怕餓死在這也很容易。
盡管蘇濯枝和殷紅梅都看過汴京的模樣,蘇濯枝更是在京城常住,但文雪碧親眼瞧見的時候,還是覺得不一樣。
別的不說,就說文雪岸暫住的宅子,跟其他地方比是偏了些,可只要走到主街上便能看見熱熱鬧鬧的集市,一如清明上河圖中所描繪的繁華景象。
“雪碧,你先一個人待會,我去一趟蔡府複命,晚上回來給你帶糕點,你若是餓了去出去吃些,或者叫外頭閑漢給你帶索換也行。”
文雪岸把行囊一放,跟文雪碧說了一聲,見文雪碧回應表示聽到後就出門了。
有很多關于汴京的事情文雪碧都沒接觸過,但是這不代表他不知道,因為蘇濯枝見過、也接觸過。
比如汴京中哪家的畢羅最好吃,哪家的金玉羹栗子放的最多,哪家的糯米糕打得最好。
死去那人的身份也不例外。
文雪岸初來乍到,對京城人際關系一竅不通,所以他只知道自己要殺的人大概是什麽身份。
蘇濯枝不一樣。
打眼一瞧,他就知道那是誰。
那是刑部的人,他是親近諸葛神侯一派的,近期卷入了一場與蔡京有關的彈劾中。他的死的原因想一想便也清楚,無非是殺雞儆猴,叫那些想找蔡京把柄、想與蔡京作對的人瞧瞧看究竟會是什麽下場。
想到這裏,文雪碧在心裏嘆了口氣。
汴京比別處繁華,可也比別處更加危機四伏。
他收拾宅子。
文雪岸住這裏的時候習慣于随時離開不留任何痕跡,所以這宅子即使有人住過,也瞧着空蕩蕩、陰森森的。
文雪碧選了個屋子,把自己帶來的東西擺好歸位,之後他出門買了糯米糕和胡餅回來。
胡餅是自己吃的,糯米糕放冷了也能吃,可以留給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文雪岸。
文雪碧早上一大早醒來時,文雪岸已經在忙活早飯了,他熱了饅頭,煮了湯餅,桌上還擺了天泉樓的素蒸鴨和滴酥鮑螺。
之所以文雪碧能認出這是天泉樓的,是因為下面放着的碟子上印了标記,應該是叫了外賣,等吃完還會來人把碟子收回去。而且天泉樓還是金風細雨樓名下的産業,蘇濯枝還會抽空查賬。
文雪碧看了眼昨天放糯米糕的地方,盤子已經不見了,估計被文雪岸順手洗掉收起來了。
“昨天還說要給你帶糕點,結果脫不開身回來晚了,剛叫人送了兩樣,聽說他們家滴酥味道不錯。”
滴酥就是奶油蜂蜜點心,底下圓上頭尖,小小一個,入口即化,吃了也不占肚子。
不過糖分是真的充足,蘇濯枝覺得還好,殷紅梅吃過一次就再不吃了,放到現在,她大概是那種不喜歡吃奶油蛋糕上的奶油,吃甜品也要吃沒什麽甜味的人。
“好,我嘗嘗看。”文雪碧聽了話,淺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