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智阿公 溫夢

第34章 智阿公 溫夢

溫趣的阿公姓智, 是智氏一族的人,作為智高的心腹曾經歷過無數風風雨雨。智阿公與智高的關系就像蘇濯枝與蘇夢枕,是族人, 也是可以信賴的同盟。

智高只有一個女兒智小鏡, 智小鏡雖習武,但智高并未讓她加入大業,而是養在閨閣中,後來智小鏡不告而別離家出走, 智高沒有動氣, 只是深深嘆息。

智高死後,智阿公僥幸存活,卻不知去往何處。樹倒猢狲散,智氏一族在智高死後生怕被宋朝廷清繳, 逃的逃散的散,像一盤散沙。

智阿公想起離家出走的大小姐, 他記起智高的獨女智小鏡還活着,便去尋她。智小鏡記得智阿公, 把她的打算告訴了智阿公, 智阿公雖不贊同,但也無意阻攔反對大小姐的決定, 只開了家鋪面守着大小姐一家過日子。

智阿公深恨元限, 可自知自己沒有殺了他的能力,只是看着智小鏡日漸偏激,不再有昔日輕快天真的模樣,不覺心痛。

他對智小鏡的兒子并無怨恨,拿他當智氏的兒郎看待。

嶺南并不講究三從四德,男兒入贅實屬平平常常的事, 對于智氏一族的小孩,比起叔父,舅家才是更為親近的對象。

智小鏡整日只督促元限練功,她自己還是孩童心性,對兒子自然也疏于照顧,元限雖在意元次郎,可他大半時間都要練功,所以他們便放任元次郎自由生長。

只是元次郎年紀不大,智阿公放不下心,便勤加照看着,元限不知他身份,只當他附近村鎮人家,見他照顧元次郎,更放心不管了,将更多的心思投入在練武上。

智小鏡用自己換來了山字經,元限練着山字經,日漸沉默,傷心小箭大成的那一天,他殺了智小鏡。

夢幻一般的小箭,令滿天彩霞也黯然失色的美麗穿透了智小鏡的胸膛。

這是元次郎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母親。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卻不知道去哪。智阿公發現了他,問他怎麽回事,他說了。元次郎不知道自己如實回答是對是錯。智阿公的想法他并不知曉,他只知道,智阿公收拾東西立刻就帶他走了,離開元限,來到了嶺南。

這裏是智小鏡的家。智阿公是這樣說的。

一開始還好,但随着元次郎日漸長大,智阿公見到他,便想起死去的智高,死去的智小鏡。智阿公便要他練武,終有一日,替他母親智小鏡報仇,殺了智小鏡想殺的諸葛小花,殺了元限去為智小鏡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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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并不是什麽快樂的日子。

壓抑。孤獨。

元次郎不喜歡。

他看着河裏的倒影,好像看到了被母親壓着一直習武的父親的臉。他深感絕望。

要是那些事情都跟他沒有關系就好了。

有一天,智阿公的孫子來拜訪他。他見了元次郎的生活,很是憐惜,問元次郎要不要去跟他一起過。

元次郎答應了。

他們偷偷跑了,元次郎第一次發覺嶺南的風景有這麽美,在嶺南也可以過得很輕松。

你叫什麽名字呀。那人問。

我不想叫以前的名字了。元次郎說。

那我幫你想一想,你是中原人對吧,我從中原的典籍裏翻翻幫你找。

那人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最後從《列子古注今譯》卷三周穆王篇裏翻到了。

書裏說有一個樵夫打獵得一只鹿,怕被人看到便藏起來,結果去取鹿時忘記了自己原先藏鹿的地方,以為是一場夢。所以鹿夢也被用作得失榮辱如夢幻的意思,你說想要忘卻前塵舊夢,不如就取這個夢字吧。

望着青年亮晶晶的眼神,元次郎說,好。

智阿公的女兒嫁給了一個姓溫的人,嶺南老字號溫家的溫。所以他的孫子姓溫,叫溫趣。

溫趣雖口稱智阿公為阿公,可實際上他們關系并不算太密切,智阿公顧忌着溫家用毒之術,溫趣也因智阿公手中智氏一族的殘餘勢力而甚少與他往來。

帶走元次郎對于溫趣的人生來說是一次意外。智阿公後來暴跳如雷,厲聲讓溫趣滾蛋。

但溫趣并不後悔,他只是覺得小孩子不應該有那樣的生活。

溫趣在日常瑣事上笨手笨腳的,只叫他一人勉強生活夠用,但多了一個少年,他的做飯水平和縫衣能力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溫趣端出過半生不熟的雞肉,也拿出過燒得焦黑的蘑菇和玉米,他的制毒能力和做飯手藝似乎完全是成反比的。

小夢不在乎。

小夢吃了飯後,覺得還是在乎一下比較好。

于是小夢開始學着做飯,縫衣裳,養雞摘蘑菇。溫趣教他讀書寫字,辯識藥物,制毒煉毒,就好像他們二人一開始就生活在一起似的。

溫趣直接把小夢帶回了溫家的勢力範圍,智阿公再生氣也無可奈何,最終只能走迂回戰術,寄信傳話,叫少年不要忘了父母仇怨。

溫夢置之不理,全當耳旁風。

直到今日,智阿公說他快死了,他要見溫夢,溫夢才去。

智阿公确實已經老了。溫夢在心裏冷漠地想。

滿頭的白發,老人臉上的褶子和幹枯的皮膚,生機和精氣神已經快速地從這個老人身上流逝飛走,快得就像嶺南的秋天,壓根感覺不到存在的痕跡。

“你來了。”智阿公咳了一聲。

“我來了。”

渾濁的眼望向面前的青年。或許是因為年少時智阿公對他的逼迫和冷漠,總是對他談起智氏與元限的孽緣,青年并不喜歡把他自己那張真正的面孔露出來,他不喜歡那張輪廓像了元限、眉眼又像了智小鏡的臉。

溫夢的想法不難懂。

他厭倦了如血緣一般割舍不斷的仇債,寧願頂着一個跟自己毫無幹系的姓氏,終生不入京城繁華之地。

就如溫趣給他找的那個名字,鹿夢。他不要鹿,無論真鹿假鹿,他只要他自己做的那個夢。

“雪泥刀,是智氏的家傳刀法,搭配寶刀,鋒利無雙,斬殺如斬雪斬泥,輕而易舉。不過刀在大小姐那裏,大小姐死後,也不知道元十三限把它放在何處了,所以我只能給你刀法要訣,剩下的你自己練便是。”

“至于傷心小箭……智高和我都沒有練過,小鏡也沒有,她只是知道這門絕學威力很大,殺傷力很強,實際上即使在智氏一族百年來練過的人也寥寥無幾。”

“傷心小箭先傷己心,再傷別人。越傷心,威力越大。智高一代枭雄豪傑,哪來的閑時間去傷心,最多不過遺憾未竟之事罷了。”溫夢語氣平靜。

“不錯不錯,是這個理。”

将雪泥刀和傷心小箭兩門智氏絕學交于溫夢,智阿公像了卻了一件心事。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活人的感覺又淡了幾分。

“當年小趣帶你離開,叫我氣個半死,現在想來,他或許才是對的。如果你在我這裏長大,說不準會成為智氏的首領,也說不準會成為一個偏激冷漠又憤世嫉俗的人。”

智阿公慢吞吞地說。他燃了煙。煙氣緩緩飄起,散發着藥物的特殊香味。

“現在只要你想,仍能成為智氏的首領。”

溫夢冷笑一聲,說話也不客氣,直接往人肺管子上紮。

“智氏一族跑的跑,死的死,活下來的也沒多少智高的死忠,就如你,不也蹉跎半生嗎,當年智氏一族能與交趾抗衡,與趙宋尚有一争之力,如今不過茍延殘喘,空有個名頭。沒看七絕劍神都想不起來你們這老東家,叫自己的徒弟都巴巴往蔡元長腳下湊,智氏哪裏還有人,別逗我笑了。”

智阿公剛想說什麽,猛地開始咳,撕心裂肺地咳,咳了半晌,又過了半晌,他才緩過來。溫夢只冷冷看着。

“你說得對,不過空剩一個名頭。但是這個名頭有時候也很好用,就比如你想與溫家劃清界限的時候,智高之後并不是一個壞的選擇。”

“如今的趙宋跟當年根本不能比,皇座上的小子,哼,跟他的父兄放在一起簡直不能看。你還年輕,若是起兵當個嶺南王,一來有智氏,二來溫家定然也樂見其成,什麽事做不得,什麽事做不到?”

“趙宋三十萬兵馬被你吃了?”溫夢嗤笑一聲。

“起兵就是出頭鳥,當個太守像溫晚那般把洛陽守得滴水不漏,口稱個洛陽王就是如今的極限了,打仗就是發財,童貫等人估計巴不得有個什麽地方造反起兵好大肆斂財。”

“你只不過不想叫智氏從這世上消失,自己年老體弱,所以狗急跳牆,把我這你多年前便舍棄的選擇也挑挑揀揀拉出來準備看看模樣罷了。”

“想給我什麽智氏的信物就給我,用不用取決于我自己,至于你老人家嘛,還是趁早歸西比較好。”

智阿公聽後非但不生氣,反而大笑,連道三聲好。

“不愧是我智氏的兒郎!”

溫趣在踱步徘徊。

他少有的不在屋子裏研究他的毒藥。

他有些擔心溫夢和阿公的相處。溫夢聰慧,可到底年輕,阿公經歷了很多,看透一個年輕人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不知道溫夢從阿公那裏回來會不會生悶氣。溫趣想。不過看在阿公時日無多的情況下,溫夢大概也生不了幾天氣。

希望他現在做的這個毒藥雛形能夠早日出來,叫溫夢高興些,給他一個驚喜。

溫趣最近在研究的毒藥是溫絲卷在信中提到的可以控制人心神的毒藥。一個人吃了配套的藥物之後能夠通過唱歌來操控藥人,吃了毒藥的人不能抵抗歌聲,也不能抵抗被操縱,會成為唱歌之人的傀儡。

這種毒藥的思路還是溫夢提出來的,溫趣接到信之後就萌生了這個打算。

他要把這種藥做出來,送給溫夢,說不定可以叫他開心幾天。不然一直躲蔡黨的打壓和迫害估計生活很苦悶,也沒有一個固定的場所和條件可以供他專心研制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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